聊天记录的内容大致就是这些。
梁警官当然不认为龙王庙的师傅会诅咒害人,况且法医那边验尸报告还没出,还是先走唯物主义调查法。
不料屋主正义感爆棚:“好啊,你们敲诈我还不够,还要碰瓷龙王庙,我这就打电话喊电视台记者过来曝光。”
梁警官一个头两个大。事情莫名其妙就牵扯到玄学了,实际上根本不搭边嘛。
然而没过一会,查监控的同事回来了,脸色格外苍白,“梁队,昨晚这栋楼的监控都在,但十四层的……”
“十四层怎么了?”
“您、您自己看。他,他是被拖进去的……”
梁警官眼睛闪过一抹锐光,拖进去,那肯定有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可打开录制视频,梁警官的脸色瞬间煞白。
……没有人!!
只有死者一个!
侄子吓得浑身哆嗦,他刚威胁屋主说冤魂索命只是话术,真亲眼看到这么诡异恐怖的一幕,差点原地跪下,“快,快找个大师来啊!”
梁警官一通电话打到龙王庙去,却得知敖凛一夜未归,应桃也早就不在了。他脑门上立即出了一层汗,心里七上八下被诡异的气氛感染到。
……坏了坏了,怪不得他这阵老是在网上看到什么“凶神冲撞滨南”,“梼杌还魂报仇”,龙王庙两位师傅搞不好被凶煞缠上,甚至那位好心的桃师傅已经出事了!
梁警官不住摇头:“恐怕暂时请不到那两位大师了。”
走廊里隔音差,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应急楼梯,传来一清朗一低柔两道声音:
“……我说我从窗户进去吧,你偏不让,说不安全,哪不安全了?电梯封了,要我走上来才凄惨。腿疼腰疼,哎呀,跟你玩可真费腰啊,谋杀亲卷……”
“回去我帮你按按。”
“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诶,我光顾着跟你说话,好像走过楼层了?”一颗绯红的脑袋冒出楼梯口,“这是13层?”
敖凛忽然蹙起眉头,“好浓的蛋白质味,谁家在吃烧烤?”
众人:“…………”
梁警官惊喜过望,连忙喊住对方:“敖师傅,是我啊。我们这里发生命案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他招呼得过于迫不及待,以至于敖凛别有深意地说:“你好热情,是不是有好东西要供奉我?”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期待,梁警官莫名愧疚了下,下意识掏了掏口袋,没有好东西,只有一副银手铐。
敖凛眼睛一亮:“这个不错。”可以用来充当强龙锁桃的新道具。
梁警官掩饰性地咳了声,关切地问起来:“桃师傅最近还好吗,听说他离职了?最近世道混乱,网上都说梼杌要出世,桃师傅那么乐于助人,在玄学界行走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敖凛一脸严肃道:“你说得对,我都着了道。”
梁警官和屋主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梼杌这么恐怖!”
一抹冷艳的灰白色出现在敖凛身后,应桃满眼都是温柔:“有人喊我?”
敖凛:“……”
这老妖精,还挺得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桃咪就是,给点卷吃就灿烂,哈哈哈
070 # 谁叫你不守规矩 哦,都放到他尾巴里了
见到“失而复得”的桃师傅, 梁警官像迎来了主心骨,对案件的恐惧瞬间一扫而光,和同事、屋主他们郑重介绍:“这是龙王庙的两位师傅, 以前协助过我们警方办案。”
侄子上下打量敖凛的打扮,花里胡哨的纹身、比女生还长的红发, 瞥到脖子上一点淤痕, 小混混的眼神变得有些露骨:“庙里的师傅还吃得这么‘荤。’”
敖凛举起手中早饭:“对啊, 卷饼必加两个肠,否则哪有力气爬楼。”
小混混啧啧两声:“还要吃两根, 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敖凛眉头一皱, 冷冷剜了他一眼。敢拿他开黄色玩笑, 怕不是活腻歪了!
没等他出手教训,梁警官就看不下去了, 大皮鞋一脚踹过去,正中后膝盖窝,横眉冷竖训斥道:“嘴巴放干净点!给敖师傅道歉。”
小混混往前踉跄一下, 站稳之后立即老油子似的扯着嗓子喊:“警察打人了,杀了我叔不够还想杀我——”
像响应他的话一般, 小混混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掐着后脖子摁上墙。哐当!哐当!他一边五官乱飞痛得“哎呦哎哟”,一边额头磕得墙灰簌簌往下掉。
屋主惊慌失措地喊:“你别磕啊, 墙上留血了回头物业要找我麻烦的。”
小混混的脑壳顿了一秒,于是转移阵地, 被迫“贴心”地往地上撞, 口齿不清地哭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应桃含蓄地说:“走廊铺的瓷砖, 应该好打扫一些。”
屋主和梁警官望着仿佛在拿头打桩的小混混, 茫然点头:“应该是吧……”
敖凛侧过脸, 藏起不自觉翘起的唇角。他就知道老妖精要不分场合护短。
悄悄拽了下应桃的衣角,拨动桃桃开关,那边有规律的磕头声便戛然而止。
小混混不仅额头鼓起大包,鼻子也撞歪了,比起之前的流里流气,现在痛哭流涕的样子看着老实多了。
他扑到梁警官旁边,鬼哭狼嚎着:“有、有鬼啊!是鬼掐着我脖子往地上撞的!肯定是杀我叔的鬼。”
众人满脸惊吓齐齐往后退,一股毛骨悚然阴寒地爬上脊椎,大白天都感觉楼道里阴风阵阵,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敖凛顺手把楼道窗户关上,转脸对他们笑问:“鬼在哪呢,给我瞧瞧。”
梁警官和同事壮着胆子把案件从头到尾叙述一遍,敖凛听完后若有所思:“昨晚上停电了,这人会不会是被电死的?”
梁警官一口否认:“不可能,这间屋子根本没通电,尸体周围也没发现电线。”
敖凛爬楼爬饿了,就着卷饼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可我确实闻到一股糊味啊,既然不是有人烧烤,肯定是尸体的味道。”
众人:……!!那你还吃得下去!
应桃不仅不阻止,还满眼慈爱,给豆浆插上吸管递过去,转眼面对梁警官时,回归了淡漠:
“小区这个星期停了四次电,且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短。供电公司来过,查不出具体原因。依我看,或许是有人在私自引雷,影响了电力环境。”
敖凛猛吸一口豆浆,恍然大悟道:“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众人:“……哪里得到解释了?”
梁警官抓了抓寸头,不是他不相信桃师傅的专业素养,而是昨天到今天都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乌云,要说是被雷劈死的,也太无厘头了点。
他折中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法医那边吧。不过验伤需要时间,不知道他们动作有没有那么快……”
敖凛把卷饼豪放一挥,“不需要那么麻烦,我把人喊出来问问就行。”
卷饼和豆浆暂时先塞给应桃拿着,敖凛就地取材,从小混混磕破一点皮的脑门上沾了一指头,以血缘亲属的活血为锚点,把罗洪生的魂叫上来询问。
周围空气蓦地凝重,明亮的天光无端变得黯淡失色,走廊一头传来叮叮咚咚锁链拖曳的刺啦声,一个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脚踩粘稠的血光,身后撑开一把细柄破扇的红罗伞,一步一个黑脚印,押着罗洪生往前走。
众人都被这阵仗吓得后背贴墙,两腿软得像面条,只有敖凛迎上去说话:“麻烦你们了,我有几句话要问罗洪生,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
鬼差一开始没搭话,而是朝他周身左右前后看了看,没见到纸钱,脸色一会就拉下来:“大胆!罗洪生阳寿已尽,罪名确凿,正在阎罗殿等待宣判。你可知道,你擅自招魂,已经涉嫌打断司法程序!”
敖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招魂令写来不就是留着用的,怎么还犯罪了?再说了,我要是做的不妥,你干嘛这么麻溜把人带上来?”
鬼差拿指节顶了顶墨镜边缘,很是高傲,模棱两可地说:“谁叫你不守规矩。”
敖凛刚要争辩,被应桃附耳轻声提醒:“他要钱。”
敖凛:“……哦要钱,早说啊。”
鬼差急了,想跳过来捂住他的嘴,却被应桃一个眼神慑在原地没动,仍旧压低声音斥道:“你那么大声干嘛,现在地府大搞反腐倡廉,我们不能受贿的你知道不!”
应桃流露出善意的微笑:“刚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鬼差:“……”
他谨慎地朝四周确认了下,确定没有其他鬼差同行在附近,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背过身去不看,把西装口袋撑开,“好了你扔进来吧。”
只要不是亲眼看见的,那就不算受贿!
敖凛问:“你要金元宝吧?”
鬼差:“嗯嗯。”
敖凛两手一摊,空空如也,一脸无可奈何道:“我就说了你早说啊,谁大白天带纸钱上街。”
鬼差鼻梁上的墨镜啪嗒掉下来,愤怒到眼珠子翻到了脑后去,一边的小混混已经吓晕了。
“你怎么胡搅蛮缠,哪来的三流术士,走□□的规矩都不学就敢喊你鬼差爷爷上来。好啊,你戏弄我,你叫何名?我这就将罪名写入你的生死簿名单!”
“敖凛,你写吧。写完就能给罗洪生松绑了吧?”
鬼差还在埋头翻生死簿,嘴里狠狠嘟囔着:“敖凛是吧,你给我等着,等你下去了有你好果子吃,敖凛……字母A开头的……找到了!死期是——嗯?阳寿无尽?”
敖凛表情微滞,紧接着诧异地扬起眉尾。
阳寿无尽,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是寿命悠久的龙,也有寿终正寝的一天,除非他已经肉身成神,超脱三界不在五行中。
但这种假设更不切实际。他仅仅是一条未过天劫的小龙,修行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头顶的茸角还在成长。
就算阴差阳错因为“击杀梼杌”的世纪大误会被捧上语文书,荣幸地受了一百年人类的念诵功德,也不至于被运道直接空降“通关大礼包”哇。
难道生死簿有bug?
他不禁下意识望向应桃,想要寻求答案。
应桃眼底闪过难明的情绪,给予敖凛一枚安抚的眼神,却扭头默默喝起幼龙的豆浆。
没酒,凑合喝吧。
另一边,鬼差终于回过味来了,拿着生死簿的两只手咔嚓咔嚓地抖,长长的舌头掉出来,物理意义上真的打结了,“这,这……不会是那个敖凛……吧?”
生死簿上重名重姓的很多,然而红头发的就只有那位独一无二的……
敖凛一脸同情地望着他:“就是那个。”
鬼差脸上霎时挂满痉挛似的笑容:“大水冲了阎罗殿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虚弯着腰,谄媚地把链子递到敖凛手里,再直起腰朝罗洪生后脑勺抡一巴掌,尖声喝道:“96434号,醒醒,给敖老爷请安!”
罗洪生原本喝了三途川的水,正神志迷糊,现在被一掌打醒,以为又被鬼差喊起来审讯,依照身体记忆规规矩矩朝那个方向鞠躬:“敖老爷吉祥,敖老爷长命百岁——”
鬼差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上来就咒敖老爷!长命百岁那得夭折咯!”
敖凛:“……”
鬼差猛得大叹气,舌头又掉到地上,比大大泡泡卷还长还粉嫩,“唉,怪我管教不严。”
敖凛作势安慰了下,“没事,以后再接再厉。”
鬼差摇着头说:“不行啊,估计再干一阵我就要因为业绩被开除了。敖老爷您不知道,我们地府现在也实行制度改革,没有铁饭碗了,都是非升即走。自从菩萨大人出来管事,又要我们改进服务态度,又要杜绝腐败,您看我这西装,都是为了提高业务好评率专门托梦找人给我烧的,版型贼差……”
“而且说起来……我这个月还没凑够业绩呢。”鬼差说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往旁边一瞥。
四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人类发出生命终焉的泪嚎。
“行了行了,别吓他们了。”敖凛一开口,鬼差立马规矩地退到一旁,收敛起浑身森冷的气息。
罗洪生这会也彻底清醒了,茫然地环视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挠了挠头,“诶,我是没死吗?”
怎么又回到走廊了,难道之前被黑白无常带走的事只是一场梦?
罗洪生还没来得及感动,一抬头就撞上一道冰冷锋利的眼神。罗洪生差点膝盖软倒,这是谁啊,怎么比阎罗殿里的判官还恐怖!
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亡魂之身,一双眼已然穿凿不透红颜色相,而他平生所造业恶与贪、邪、嫉恨,却通通在梼杌眼中明示显现。
他的罪业越深,所见的梼杌法相就越锐严可怖。
而在周遭活人们看来,应桃依旧是那副神情淡淡眼角含春的样子。
所谓鉴见照烛,即观业镜。据传在地府中有一面镜子,名为“业镜”,能够照出生死涅槃之善恶,以论赏罚。
地府众生不过是三界微缩的一面。地府若有镜子,三界也理应有一面“镜子”。
正照则驱除心魔,消减祸难;反照则沉沦地狱,荼毒生灵。
是正是反,全看“持镜人”的用法。
敖凛心头莫名浮过一些莫名的念头,想起应桃说过的一句话:你能把我拴在身边,就是一件大功德。
……难道运道为了让他制止老妖精去做坏事,才给了他“无尽阳寿”?
那也不对啊,他对应桃一直是放养状态,有时候甚至鼓励对方不要做忍者,要尽情释放……放……
哦,都放到他尾巴里了。
这家伙的坏心思,都在他这里。
敖凛越想越觉得脸颊发烫,像被毛绒绒的坏毯子广阔地铺满整片心田,还越泡越涨。
应桃不动声色牵住小凛的手,拇指搓了搓他热乎乎的掌心,轻柔的笑意直达眼底,却蓦然抬眸,声调缓慢地冷叱罗洪生:“畜生,你造的孽,一五一十说清楚。”
按罗洪生的罪名,下辈子肯定要堕入畜生道,喊他畜生也算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