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桃果然犹豫一下,出于对幼崽习惯性的溺爱,答应道,“好。”
掏出钥匙时,应桃却垂下眼眸,故作轻松:“我屋里有点乱,你别在意。”
“你放心,我喝了水就走。”敖凛摆了摆手,大步随意往里进,却猝不及防一脚踢到门口的鞋子。
“别动,我来收。”应桃连忙弯下腰去捡。
现在天热了,他穿得也单薄,雪灰色的衫子随着他弓腰的动作布料绷紧,这样一来,如鲨鱼齿般细密突起的脊椎骨便在敖凛视线中暴露无疑。
背上都没什么肉了。
应桃察觉到什么,马上直起腰拽了拽衣角,转头温温道:“你随便坐,我去烧水,很快的。”
敖凛这才朝屋里扫视一圈,瞳孔骤缩。
和“乱”不搭边,而是没有人烟气。
除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整间客厅空空荡荡。白秃秃的墙映得人眼酸,老妖精平时最爱看电视,这里却没有。
敖凛没由来感觉一阵心慌。
“呜——!”水壶响了。敖凛跟着神经一紧,蜷了蜷手指,转眼看见桌子上落的一层薄薄的灰。
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难道应桃每天不回来住?或者这间公寓只是用来糊弄自己的?
应桃端来开水,用冰寒咒冷过,温度合适了才递给敖凛。
敖凛捧着杯子却没喝,而是紧盯着他问:“你最近还好吗?还咳嗽吗?”
应桃稍微别过眼睛:“小凛想听实话?”
“废话,当然是实话,要不然我问你干嘛。”
“实话就是……不太好。”
“哪里不好?身体还是心理?”
“都有……太想见你了,今天就没忍住。”
敖凛差点朝他喊:你忍不住就别忍啊,我也想你的!
“不过我今天很高兴,你出去了一阵还惦念着我,给我买了东西,用心写了留言条,怕我磨破脚。那张纸我也收起来了……”
如果不看老妖精欣慰的表情,敖凛都要以为这段话在反讽了。
“可我是想栓住你啊!”敖凛忍不住说。
应桃怔了下,“我也没想跑啊。”
“……你好歹反抗一下!”
“你招架不住我的反抗,所以我还是先弃权,再等你赦免我。”
“我要是不赦免你呢?”
应桃想了想说:“囚禁你,等你高兴了再一起出去。”
敖凛:“……得,死循环。”
不要试着跟老妖精讲逻辑,因为他们每只妖都活出了一套逻辑!
敖凛准备换一种问法——望闻问切法,“你过来给我摸摸。”
应桃轻声问:“要脱衣服吗?”
敖凛扯了扯嘴角,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艰难道:“……要。”
身形高挑的美人走进卧室,没过一会,门缝里挤出一道修长的吻部,兽类的脑袋抵着门走出来,大而厚软的肉垫啪嗒啪嗒打在木地板。
一路小跑过来,不等敖凛反应就把流线型的秀致脑袋卡在他大腿上,漆黑的眼珠仰望着。
——求摸。
两只尖耳朵朝后耷着,灰白色耳面毛是成束的,受了风的荒野灌草似的微微卷曲,光从上面看,很像垂耳兔。
“长耳朵兔兔桃!”敖凛扑倒它,和它一起滚落到桌子下面,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它凉凉的鼻头。
犬兽一点也没反抗,反而尽量放松四肢,支起脑袋,用湿漉漉镶着银边的黑眼睛问:“小凛可以陪我睡一晚吗?我洗过了,毛也打理过,很好摸的。”
仿佛在努力推销。
敖凛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当他打开卧室门,发现目之所及处没有任何家具,只有角落里一层薄薄的铺盖时,胸口忽然一窒。
铺盖还是用外套和旧毛衣搭起来的,简陋得堪比流浪狗。
被赶出来时带的行李箱躺在墙边,剖心掏肝似的敞开,衣服和用品散落在周围。
自暴自弃……得过且过……
察觉到敖凛愕然的表情,应桃变成人形穿上衣服,急促地说:“不好意思,早知道小凛要过来,肯定提前收拾一下,至少买张床垫……是我考虑不周了,你跟着我睡地板肯定会不舒服。人类肯定有二十四小时的商店,我去想想办法,你别担心,就在这等我一会就好——”
如果说喜欢是放纵,那么爱就是克制与呵护。
“你整天不吃饭,不会低血糖吗?”敖凛反手攥住他腕口,抬起一双碧色透眸。
“还好……应该不会死。”
“你低一下头。”
“嗯?”
“给你补充糖分。”
“……什么糖?”
“龙牙糖,很难化开,但内芯是软的。”
从浅尝到深吻,应桃悄悄抓了一把红发,绕在自己指尖,“是草莓味的龙牙糖,好甜……就是越吃越饿了。”
敖凛疑惑转头:“?”
应桃眼尾洇开一抹深艳,音尾转热,原本松松揽着的手臂压实收紧:“想吃薄皮大馅的肉卷。”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修文后有加1000字的,所以是接着这章的桃桃,如果有没发现的小可爱可以点回去重看一眼,比心
069 # 谋杀亲卷 桃吃卷粮,不知餍足
敖凛和应桃之间没什么可扭捏的。
既然气氛合适, 双方都有需求,只要把门锁好,做到不打扰周边邻居, 胡天胡地一番又有什么不可。
正好屋子里还没有多余的家具,空间足够大, 把窗帘一拉, 谁能知道两只妖怪化为本体从卧室滚到了客厅, 又在客厅撞塌了桌子,毛发透湿, 鳞片映着水光,互相绞缠着气喘吁吁。
小红龙像被抽走了骨头, 缠绕在宛如云墨的毛毛堆里, 柔软无力,恍惚中抬起龙脑袋瞧了眼, 还以为自己正骑在一大丛阴天灰云里,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就是“云”有点脏, 该洗了。
敖凛一头扎进长绒毛堆里拱了拱,开始数, 一枚豆豆,两枚豆豆……这里有一枚还没吃过, 仔细尝尝,看味道有没有不同……
绒毛里竖起一只歪倒的尖耳朵, 聪明毛掉了两根, 耳尖的脆骨上还有一道模糊的牙印, 惨遭劫掠的“供应商”说:“……都是一样的。”
意思是出厂批次都一样, 你别尝了。
小红龙吧唧吧唧完, 怏怏松开牙齿,提出客户建议:“你啥时候能往那方面进化一下?”
犬兽缩起后腿,蜷成一弯遒劲的大弓。被踩得倒毛的腹部丝丝缕缕的刺疼,龙身盘绕,不断缩紧,将他的背毛勒成一道一道,连带着上下起伏的柔软肚腹也变得紧迫急促。
他舒服得湿润了眼眶,舌尖颠着小喘,认真道:“没有……那种功能,不过现在有诊所可以改造。”
“……算了算了,重在参与。”敖凛就是随口一调戏,哪知道应桃还当真了。
犬兽低着脑袋,睫羽长长地落下,用温暖的舌苔一下一下舔过浅粉色的龙腹,以表达喜爱。
经过小逆鳞时,小红龙禁不住尾巴打起弯卷,哆哆嗦嗦地软塌下去,龙爪子痉挛着乱抓,下意识变作人形想要就地逃脱。
凶兽却一口啃住他修长的小腿拽回来,一大片氤氲墨云压在红龙矫健美丽的躯体上,叼住青年的后颈,瞬间,云降雨泄,一气呵成,龙身卷水沸波,又痛又爽,反复用尾巴击打地面,倾盆大雨浇淋进龙腹里,撑得鳞片透亮水润鼓胀,宛若有孕一般惹人怜爱。
龙又变回了一小盘红卷,像冬天里打了霜的盘状小鞭炮,想张嘴哈人,但是嗓子哑火,哈不动了,哭兮兮地顿在美人的小腿肌肉上,被顺理成章捞起来,随手挂在脖子两侧。
应桃调整着淋浴水温,提溜起龙尾端头捏了捏,嗯,软嫩细尖,可惜只有一条,要不然多攒点炒一盘出来肯定很美味。
“……下次你也打声招呼啊,我刚那会是人身,差点被你吓死。”敖凛在温水冲拂下蔫头耷脑,拿龙牙有一搭没一搭磨他下陷的锁骨沟。
应桃搓了一手肥皂,打在珊瑚色鳞片上,借着摩擦力一会就搓出泡泡山,“不会弄坏的,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显然不是正常人尺度。”
“那好吧,我换个说法,”应桃稍加思考,眼里盈起笑意:“小凛天赋异禀,怜贫敬老,能对我多加包容。”
敖凛没好气地哼哼,得亏他是龙,要不然谁能承受住这家伙凶烈的追索。
不过……他偷偷瞄着老妖精的侧脸,这家伙的嘴角从刚才翘上去就没下来过,比之前那副颓败的样子好多了。
突然,眼前坠入一片漆黑,顶灯熄灭,淋浴器里热水转凉。
“又停电了。”应桃微微蹙眉,改为直接接了一缸冷水,于水波中画咒加热,狂烧灵力。
“又?之前也停过吗?”敖凛被他抱着坐进浴缸里,顺势游了一圈,唔……尾巴肿了!还往里面倒灌水。
“物业说是有人私接线路偷电,目前还没查到是谁。”
“偷电不都是物资匮乏年代干的事了。你们这小区房价挺高,能买得起几百万的房子,还差那点电费吗,真奇怪啊。”
应桃的瞳眸映出小窗外一轮雪亮白月,勾唇一笑,“贪婪之心是无穷无尽的,古有巴蛇吞象,后有得陇望蜀——”
敖凛顺口就接:“今有桃吃卷粮,不知餍足。”
“恭敬不如从命。”应桃语声含笑,按着卷粮没入水下,重新吃了一遍水煮蛋卷。
敖凛艰难地浮上水面喘口气,“打蛇随棍上,到底谁才是龙啊!”
闹了一通,敖凛终于躺在大毛毯精厚暖的怀里沉沉睡下。
淅淅索索……
咔吱,咔吱咔吱……
敖凛不安地翻了个身,梦境里有人穿着粗糙的鞋底,在薄薄的墙里走来走去,不停开拓着墙缝,从左墙挪到右墙,又从右墙的孔洞向外伸展触须,渗透进他们紧挨的墙角,在墙里淅淅索索叙说着似曾相识又无法听懂的字节——
猛然睁开眼睛,敖凛惊坐起来,推了推应桃:“桃,你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你做噩梦了?”犬兽抬起优美的脖颈,用鼻梁蹭去他额头一层凉凉的薄汗。
双臂环住一大朵毛围脖,敖凛把脸埋进去,闷闷说:“我好像确实听见了,就在墙里。”
应桃意外地瞧了他一眼,敖凛很少表露出害怕的情绪,这次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而自己警惕性高,闭眼睡觉也要留三分神念,不可能有东西袭击而察觉不到。
那就只能是梦。
应桃没有直接挑明,反而顺着他的话安抚,“可能是我睡熟了没听到,后半夜我来看着,你安心睡吧。”
“好……”敖凛压下那股莫名的焦虑感,重新睡回凶兽肚子下面。对方的下颌抵着他的头顶,无形中增添了些许安全感。
……
次日早晨,住户们看见三辆警车驶入小区,便凑在一起讨论。
“是不是偷电的人挨抓住了,大快人心!”
“好像不是吧……抓个偷电贼需要来三车人吗,我看那两个穿得怎么像电视剧里的法医?”
“这是市刑警队的车啊,刑警队一般命案才出动的。”
“早不死晚不死,非要现在死,我今天正准备卖房子啊!”
警方很快将34号楼封锁,刑警队长梁振华来到1301室,下意识闻了闻空气。
没有臭味,说明还没发生腐烂,人刚死没多久。尸体已经抬出去了,目前是痕检科的警官在原地取证。
“梁队,经过我们初步勘察,这里确实只有罗洪生一个人的脚印。尸体没有外伤,要不然是凶手反侦查意识很强,要不就是罗洪生自己猝死。”
梁振华眉头紧蹙,屋内猝死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像罗洪生这样的装修工人,平时工作劳累,一拿到钱就容易出去大烟大酒吃喝,很可能攒下基础疾病。
但问题在于,根据屋主所说,罗洪生的木工款项早就结清,钥匙也交回来了,怎么时隔一个多星期会突然暴死在这间新房里?
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接到通知,屋主和死者家属接连赶到。
罗洪生没有结婚,在滨南市走得近的亲戚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侄子。这小混混一来,问的不是叔叔怎么死的,而是冲屋主龇牙咧嘴:“人是死在你屋里的,今儿你要是不拿五十万出来,我就告你谋杀!”
屋主气得血压上升,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花几百万买的房子,才装修好没几天就变成了凶宅,住是不敢住,往外卖至少也要亏上百万,还赔钱?她到哪说理去。
“告啊,你告去啊!死在我屋里,我还要找你们索赔房屋折价费呢。说不定是你们复制了我家钥匙,看人死了,就连夜搬到我家敲诈勒索!”
梁警官赶紧把他俩拉开,免得再爆发冲突。
侄子痞里痞气的,咧嘴讽刺她:“行啊,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不想赔钱,就等着我叔的冤魂天天上门找你们一家吧。”
屋主眼睛通红,哐哐用拳头敲着走廊的墙:“找就找,你休想老娘拿钱!明天我就砸十万给龙老爷买香驱鬼,人民币砸水井里,也不便宜你们这些流氓。”
梁警官顺口说了句:“龙王庙,我熟啊。”
屋主感觉一下子找到了认同感,舒了口气,“对吧,龙王老爷可灵验了,什么冤魂恶鬼见了他都要魂飞魄散。我学校里的老教授,家里女儿撞鬼昏迷了,就是庙里师傅救起来的。”
这家屋主是在大学做行政工作的,嘴里说的教授,正是记者何灵灵的父亲。
侄子听他们庙来庙去,忽然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一条聊天记录,冷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叔就是那个庙里的道士咒死的!”
龙王庙里道士?害人?
梁警官和屋主赶忙凑过去看。一看才知道,死者半个前去过龙王庙打水,排队的时候碰到一个道士,断言他有血光之灾。
罗洪生觉得自己无端被人指着脸诅咒了,晦气得不行,加上接连碰到小伤小灾,更加觉得自己是被歪门道士暗害,扬言要侄子找社会上的混混打对方一顿,教训教训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