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愿伤害玄龙半分,可他现在,必须作出选择了。
他的爱人在等他。
“……”玄龙不知如何回燕鸢,便没吭声。
“你喜欢我吗?……”燕鸢轻轻问。
玄龙青绿色的妖瞳茫然地睁圆,脑中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
大抵是喜欢的吧。
毕竟没有生灵会讨厌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在我们人族,两人若是相爱,便可以结为夫妻,永世不分离。”
“阿泊,你可愿与我做夫妻?……”
燕鸢的声音那样温柔动听,像世间最真挚的琴鸣,在玄龙耳边嗡嗡震动,乱了心弦,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腰带正被人缓缓解开。
“夫……妻……”玄龙出神地低喃,这两个字于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了。
他孤独地活过了万年,从未想过今后会有生灵愿意与他相伴。
燕鸢动作轻柔地将玄龙翻转过来平躺着,欺身骑到他身上,掌心贴上男人未带面具的左脸,低头吻了吻他菲薄的唇。
“嗯,夫妻。”
“你可愿意?”
燕鸢的笑容一如初见,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笑起来的模样令玄龙产生一种会在他眼中溺毙的错觉。
脸颊莫名发烫,玄龙别过脸,不再与他对视,淡淡道。
“你若愿意,我便无所谓。”
燕鸢低笑一声,掰过男人的脸低头吻下去,燕鸢本身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就是将舌头伸进去一通乱亲,玄龙被弄得很狼狈,眉头因对方的粗暴不适地拧着,疏长的睫毛无助地颤动,双颊通红。
好在他肤色没有燕鸢那么白,不太看得出来。
一吻结束,燕鸢喘着粗气去扯玄龙的衣裳,玄龙戒备地扣住他手腕,天生散发寒意的青绿双眸幽幽盯着他,含了些许疑惑。
“你作甚。”
“做夫妻,便是要交欢的,人人如此。”燕鸢好笑道。
“你不知道吗?”
玄龙一动未动地盯了他片刻,徐徐松了手。
脱了衣服,燕鸢还来不及欣赏玄龙匀称漂亮的身体,就发现他胸口上有一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伤,表层的皮肤已经不见了,露出内里粉嫩的血肉,颇为瘆人。
“你受伤了?”燕鸢拧眉,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他。“怎么弄的。”
“无碍。”玄龙不愿让他担心,不想多说。
燕鸢便也不再多问。
两人都是第一回 ,刚入正题玄龙便痛白了脸,额角冒出冷汗,燕鸢稍稍停下:“很疼吗?”
“第一次都是有些疼的。”
玄龙见他一副兴冲冲的模样,不忍让他扫兴,勉强喘了口气,道:“尚可。”
燕鸢哪里会不知道玄龙疼不疼,大婚之前宫里的掌事宫女早给他送过有关床弟之欢的画册,他清楚男人之间该怎么做,他是故意省去那些繁琐的步骤,故意让他痛的。
一场粗暴的床第之欢结束,玄龙脸上已没什么血色,青丝凌乱地散在身侧,黏了几许在脸颊,燕鸢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虚弱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不舒服吗?”
玄龙睁开半瞌的眸,见燕鸢面带担忧,仍道:“……无碍。”
燕鸢发现他腿间有血迹,想叫他起来清理一下,但男人已经昏睡了过去,睡梦中锋利的眉毛也一直拧着,毫无防备。
平时玄龙的睡眠很浅,他的五感太敏锐,燕鸢稍微翻个身他都会醒过来,从未睡得这样沉。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燕鸢盯着玄龙的脸看了许久,那是张极英武内敛的面庞,连嘴唇的形状都好看得恰到好处,薄薄的,发着淡淡的粉,带着面具的模样犹如天神下凡,冰冷却并非真的不近人情。
他一直很好奇玄龙为什么要带那张金色古铜面具,连睡觉都曾不摘下,如今似乎是个一探究竟的好机会,但他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燕鸢去做。
小半个时辰后,燕鸢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向不远处凹凸不平的石桌,桌上摆着一些新鲜的水果,和一把锃亮的匕首。
玄龙从来不吃水果,那些东西都是燕鸢来之后才有的,包括石床上的锦被都是燕鸢说石床太硬,玄龙才去人间弄来的,在此之前龙一直睡光秃秃的石床。
燕鸢拿起石桌上的匕首,觉得好似有千斤重,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朝床上的男人走过去。
在玄龙的命和宁枝玉的命之间。
他选择后者。
第四章 疗伤圣药
玄龙修炼了近万年,本不该如此虚弱,他大劫将至,法力渐弱,身上的痛感便鲜明了起来,就连拔鳞留下的伤都迟迟无法长合。
随着天劫越近,他便越跟普通凡人无异,被这么折腾自然是会难受的。
石床上刚经历过所谓夫妻交欢的男人浑身赤裸,连锦被都来不及为自己盖上,便已睡得昏沉,他过于信任燕鸢,丝毫不曾想过设防。
燕鸢悄无声息地停在床边,视线落在玄龙左胸膛上的伤口,那块伤正对着心脏,只要将匕首刺进去,他就会死了吧……
不会太痛苦的。
然后将他的心挖出来,便可以回去救阿玉了。
燕鸢身为帝王,心怀慈悲,却自问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当初金銮殿上手刃佞臣,血溅当场,没有分毫手软,可如今他偏偏下不了手了。
手中匕首高高举起,捏着刀炳的手指用力得骨节发白,迟迟无法落下。
那种深深的难受几乎要将燕鸢淹没,好像他与玄龙并不是初识一月,而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便早已相识,否则他怎会手软。
对别人心软,便是对宁枝玉狠心……
他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独不能失去他的阿玉。
燕鸢闭了闭眼,呼吸颤抖着,咬牙抬高手中匕首,狠狠朝玄龙的胸口捅下去——
石床上的男人忽然低低咽呜了一声,痛苦地皱着眉翻了个身,微微蜷缩起身体,看起来犹如某种受伤的野兽,脆弱得无法掩饰。
燕鸢的动作生生顿住,眼底映出玄龙惨白的脸色。
刀尖上染了几滴血,刚才他不过刺进去分毫而已,一缕细小血流从玄龙的胸口淌入雪白的锦被。
看起来刺目极了。
失神的片刻,玄龙毫无预兆地半睁开了青绿色双眼,朦胧的目光落在床边的燕鸢身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不解道。
“……为何还不睡?”
匕首被燕鸢敏捷地藏进亵衣袖子里,他抿了抿唇,低声道:“看你,好看。”
玄龙没发觉什么异样,他早就习惯胸口的痛楚了,增几分并不明显,况且这时候他的神智并不清晰。
燕鸢总爱对他说些黏乎的话,玄龙心底羞腼,面上却不太表现出来:“快睡吧。”
随即,他不堪重负地再次合眼昏睡过去。
燕鸢松了口气,不敢再轻举妄动。
错过这次机会,他隐隐觉得懊恼,又莫名感到放松。
再等等……等等好了……
压下杂乱的思绪,燕鸢去取了干净的白布,小心地将玄龙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上床从身后抱着他睡了。
隔天玄龙醒来便觉得身下怪异得厉害,走路都不甚方便,他倒是听过和心爱的人交合是件欢愉的事情,具体如何他并不知。大抵就如他现在这般,心里欢愉,身体是要受些苦的,否则为何会这么痛。
燕鸢爱吃景御楼里的包子和荷叶粥,玄龙起床便去了长安城买早膳,他从前百年都不一定出门一次,靠潭中鱼虾过活,如今一日得往人间跑三趟,燕鸢嘴挑得很,冷掉的东西宁愿饿着也不碰半点,只吃热乎的。
回来的时候燕鸢还在睡,玄龙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位置,拿起桌上匕首。
正是燕鸢昨晚欲屠龙挖心的那把。
玄龙掌心在心口隔空轻轻划过,那块皮肤瞬间被泛着漂亮光泽的玄色鳞片所覆盖。
心口的龙鳞是疗伤最好的良药,如今几乎已被拔光了,玄龙随意对准心口边缘的一片龙鳞,用刀尖生生撬了下来。
他将闷哼咽进喉咙里,未吭一声,只脸色白了些,血弄脏了衣服,好在是玄衣,不容易看出来。
“你在干什么呢?”不久后,身后传来燕鸢的声音。
玄龙不动声色地将衣服整理好,掩去匕首上的血迹放回原处,方才转身看向床上已经坐起身的燕鸢:“起来吃早膳吧。”
“你刚才在干什么呢?”燕鸢狐疑地盯着男人冷峻的脸,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没有。”玄龙道。
“你为何好端端的会受伤?”想起他心口的伤,燕鸢皱眉道。
玄龙沉默片刻,避开目光:“无意为之。”
燕鸢深知玄龙的脾性,他要是不愿意讲的事情,即便是撬也撬不出来的,只得作罢。
第五章 生生世世不朽不灭
一晃又是半月过去。
燕鸢终于坐不住了,在这天用午膳时,向石桌对面的男人道:“阿泊,我的伤已经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在这里待了太久,必须回宫了。”
玄龙拿着筷子的手顿住。
他身为妖兽,喜食生肉,此前从没吃过煮熟的食物,跟燕鸢在一起后才试着改变自己的习惯,希望与对方看起来像些,筷子才使了一个多月自然不熟练,三番两次掉桌上,笨拙得很。
面不改色地捡起筷子,淡淡道:“嗯,我送你回去,下午便走吗。”
见男人这幅反应,燕鸢顿时有些气恼,放下筷子委屈道:“我要走,你一点都不会舍不得吗?”
玄龙沉默须臾,抬起眸子看向他:“你若要走,我留不住。”
玄龙的眼睛生来冰冷,瞳孔不同于人族的浑圆,他的瞳孔狭长,金绿相间,妖异无比,燕鸢知道他喜欢自己,却不太能看懂他的情绪,因为玄龙几乎不会泄露情绪,他总是一副冷淡且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这让燕鸢没来由地感到懊恼:“谁说我要一个人走了,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此话一出,不仅是龙,就连燕鸢自己都愣住了。
他本就是打算骗玄龙回宫再找机会挖龙心的。可方才他竟好像真的舍不得他似的,还为此生气。
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双双对视了片刻,燕鸢率先回过神来,伸出手握住玄龙拿着筷子的手,笑道:“我们既做了夫妻,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难道你不愿与我相守到老吗?……”
玄龙将‘相守到老’四字在心中默念,耳根莫名发烫起来,淡定垂眸:“自是愿意。”
半个时辰后,万尺高空之上,一条通体纯黑的巨龙在云层中穿梭,背上驮着一位容貌绝色的人族男子。
随着离皇宫越近,燕鸢的心思便越沉重,他骑在玄龙背上,玉白手指轻轻触上龙断了半截的右角,忍不住心疼道。
“阿泊,为何你头上的角断了一只?……”
“幼时被砍断的。”玄龙轻描淡写道。
燕鸢心头发紧:“谁?”
玄龙:“我娘。”
燕鸢深深拧眉:“为何?”
“不知。”玄龙沉默半晌,说:“许是不喜欢我。”
他有好些兄弟姊妹,娘个个都疼爱,偏偏就不喜欢他,发起疯时便爱用鞭子抽他。
那日她喝醉了酒,执着长剑砍断了他的龙角,将他逐出了龙族。
后来他没再见过娘,便也没机会问她为何了。
为何要那般对他。
“疼吗?……”燕鸢喉咙发梗。
“不怎么疼。”玄龙的嗓音低沉,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燕鸢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他开心,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弯下身子去温柔地吻了吻玄龙的断角,艰涩道。
“你还有我,我喜欢你。”
再多的,就不敢说了。
等那日到来时,真相太过残忍。
殊不知燕鸢已经足够残忍,玄龙表面看起来对很多事情无所谓,燕鸢说的每句话他都会认真记在心里。
“嗯。”
从未有人认真待他,燕鸢待他好,愿意亲近他,他便当真了。
况且深爱燕鸢这件事,本就是不需要什么道理的,那是一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就像他脸上业火灼烧的疤痕一样,生生世世,不朽不灭。
第六章 拔鳞救人
皇城上方一道白光闪过,两个人影霎时出现在帝王寝殿,乾坤宫内。
燕鸢急着去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后,将玄龙安顿在寝宫偏殿便匆匆出了门。
他平安回宫的消息很快传了个遍,待燕鸢到鸾凤殿的时候,太医院的人已经候着了。
大红喜缎尚未摘下,气氛却萧条压抑,床上昏睡的男人看起来比几十天前还要苍白,清润的脸庞消减了不少。
燕鸢一见宁枝玉这般模样便红了眼眶,缓缓在床沿坐下,握住他冰凉的手,哑道:“阿玉,你受苦了。”
“朕很想你……”
床上的男人不理睬他,燕鸢也不恼,在床边静坐了许久。
他曾经发誓今生要好好保护宁枝玉,绝不蹈前世覆辙,如今爱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病成这般模样,叫他如何能不着急难过。
小半炷香后,燕鸢淡淡出声道。
“各位爱卿,可查出病因?”
太医们哀哀叹气,丧气地垂着头。
“宗画,你说。”燕鸢扭头看向其中一位身着朱红官袍的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