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留痕迹的把钱塞回兜里,没有吭声。
很快两人走出狭窄的江岚路,来到了美食街。
这时候正值下午,是中小学生刚刚放学的时间,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许迟看见薄煎饼的店铺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叹了口气,遵纪守法的站到了队尾。
结果他刚站定,前面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学生,都十分自觉的散开了,许迟一下子就变成了第一个,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一般。
许迟满头的问号。
君夜温和道:“你在这里是有特权的。”
“…好吧。”
不用排队总是开心的。
于是许迟得到了一个香脆脆热腾腾的薄煎饼,他要的咸口,里面放了火腿,奶酪,盐与辣椒。
他捧着这个分量十足的煎饼,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地方坐着吃,然后就盯上了旁边装修精致的甜品店。
许迟推门进去,小土狗也随着钻了进去。
这样干净又漂亮的甜品店肯定是不允许流浪狗进的,但是君夜都说了嘛,许迟在这里有特权,小土狗脏兮兮的爪子踩在光洁的浅蓝色地板上时,里面的店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
虽然许迟一直怀疑他们戴着那样的面具,到底能不能看见。
许迟靠窗坐下,君夜坐在他对面,抬手要了一份红丝绒蛋糕。
他用餐刀切下一小块,送到许迟嘴边,笑问:“要尝尝吗?这个味道还不错。”
许迟撇了撇嘴,“我才不吃那娘不拉几的玩意儿…”
然后就被强行喂了一口,许迟怒道:“喂,你干什…唔唔,还挺好吃的。”
于是许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薄煎饼,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把君夜面前的餐盘拽到自己跟前来,慢慢的吃起了蛋糕。
君夜很有兴致的欣赏他吃东西的样子,目光在那沾着深红蛋糕屑的唇角一扫而过,他有意无意道:“我送你样礼物吧?”
许迟抬眼看他,“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可以缓解你的无聊,就当是陪我散步的回礼了。”
许迟瞬间警惕起来,“我可不要情趣玩具!”
“……”君夜无奈道,“不是那个,你看看自己的手机。”
许迟半信半疑的掏出手机来解锁,下一秒便挑了挑眉,“嗯?”
……
爱德华他们再次开车向城市边缘出发,这次是一东一西。
毫不例外,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奔波之后,他们再次看到了那条裂谷。
如果说常安镇的东西南北都是这条深不见底的沟壑的话,那么许迟的猜测应该没错,这是个没有出口的圆。
他们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天色蒙蒙亮了,才回到自己的住所。
几个人奔波了一天一夜,爱德华让安娜先回房间睡觉,自己虽然已经非常疲惫,但还是打算先去看看许迟的情况。
他的信号接收器显示许迟在昨天晚上七点就回了公寓,这个点应该起床了。
爱德华掏出钥匙打开许迟公寓的门,一进去就看见许迟正端着一杯牛奶,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玩。
爱德华上下扫视了一遍,没在他身上看到什么新添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他昨天还真是单纯的跟你散步啊?”
许迟抬头看他,耸了耸肩,“还真是,哎,你等等…”
爱德华不明所以的往里走,忽然脚下似乎绊到了软和的东西,紧接着底下传来可怜的叫声,爱德华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小狗。
“它非要死皮赖脸的跟上来,只好先养着了,放心,我给它洗过澡了,很干净。”
“…行吧。”
但是在小狗伸着舌头想舔爱德华的裤脚时,中度洁癖患者还是选择后退一步避开了它,小土狗受到了心理打击,呜咽着去找它的许迟爸爸。
许迟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拍拍沙发,示意爱德华坐过来。
他问道:“你昨晚又通宵了?”
爱德华疲乏的捏了捏额头,“是,我们往东西方向走了一次,情况和你说得差不多,李伍下去了一次,上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幻象。”
许迟思忖着道:“就算能克服幻象,能不能下到崖底也是个问题,就算能下到崖底,怎么上去还不知道呢…跑路算是违规吧,君夜是不是说过不配合的话我们就都要死?”
爱德华一时沉默,被许迟这样一通分析,似乎他们一下子就走进了死路。
第二十九章 有关发际线这个沉重的话题
许迟说完之后,大约也是自觉过于沉重,便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赶紧睡会儿去,不累吗?”
他瞅了一眼爱德华的金发,耿直的道:“你注意下自己的发际线吧,虽然说现在还没什么迹象,但你到底年纪也不小了,别总是通宵熬夜,我刚才看网上说你们英国人秃头率是世界第五。”
“……”爱德华磨了磨牙,“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带大的份上,我真想揍你。”
许迟懒懒的靠在沙发上,随口道:“你打不过我。”
“小兔崽子…”
爱德华沉默了两秒,才忽然反应过来,惊讶道:“网上?你怎么有网?!”
“哦,是君夜给的。”许迟晃了晃手机,给他看上面的百度页面。
“但是只能接收信号,不能发出,下个电影查个百度还可以,消息是发不出去的,艹!打游戏的时候都只能看别人骂我,我骂不了别人。”
“别人能打进电话来吗?”
“可以,但是接不了。”许迟把手机递给他,“反正就是除了娱乐,没别的能干的。”
爱德华接过来看了看,只见百度上的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朋友脱发严重该怎么隐晦的提醒。
爱德华:“?”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头金色短发还算是浓密吧?他好歹也是个能在咖啡厅一坐就吸引万千女性的英国帅气绅士好吗?!
许迟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随便搜搜而已,别多想。”
爱德华按下了搜索键,界面白屏了,然后就开始缓冲,他拿给许迟看,“网不好?”
“不会吧,刚才还挺流畅的。”许迟奇怪的接过手机,几乎就在他拿到手机的第一秒,网络立刻重新连线,搜索的种种东西都弹了出来。
许迟汗颜,“好像只有我能用。”
爱德华无语了,“他也太小心眼了吧?!”
好歹也是个高深莫测、人人闻之色变的恶魔,非得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吗?!
许迟一边滑手机一边道:“我昨天上了一下咱们的暗网,还没什么消息。”
爱德华和许迟隶属于一个叫做黑盒的佣兵组织,组织内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暗网,只有特定的域名再加上个人账号才能访问。
爱德华道:“本来就算我们不误入这个城镇,按照计划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去,这段时间联系不上很正常,组织也不会起疑心,所以估计我们是等不到救援了。”
“他们就算来了…”许迟叹了口气,“也不过是来送死。”
恶魔格外开恩赠予的七天假期,转眼间就快过去了一半,可他们仍然一头雾水,如同被圈养的老鼠一般四处乱窜,却无章法,只是给观测者看个笑话罢了。
……
常安镇的西边地带,突兀伫立着一座格格不入的中世纪欧洲风格的高塔建筑,秋风袭来,无数的黑鸦与白鸽落在屋檐和窗台上,黑白相间,无声的打量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华丽宽敞的房间之内,金色暗纹墙纸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主角全是同一个人。从最开始穿着脏兮兮的冲锋衣抱着步枪戒备森严的样子,到后来开车时从窗户露出来的半张脸,还有坐在台阶上喂狗的样子,甚至连被锁在床上,咬紧牙关强忍情欲的样子都有。
各种时间、地点、状态,只有主角丝毫不变,每一张照片都昭示着某种疯狂而可怕的情感,如同一支从地狱生长出来的,盘根错节的罂粟花。
厚重的窗帘紧闭着,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束孤独的光从天窗中落下来,映在那个随意坐在红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他背靠在沙发上,微微抬着头,骨节分明的指间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银色小刀,眉眼之间的神色淡然。
周围的空气清淡而冷冽,甚至光束中不见一点儿漂浮的尘粒,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空间。
君夜的目光在那些照片上一一梭巡而过,这些照片多数都是由城里的监控拍下来的,角度不太好,而且许迟因为职业习惯使然,会本能的避开有监控的地方,所以照片上基本都是许迟的侧脸,少有正脸的时候。
“需要帮您制作成相册吗,主人?”
说话的是一个颇为瘦高的男人,白衬衫与黑色修身马甲将他的宽肩与背肌衬的非常漂亮。
这种装扮和许迟他们以前见过的侍者很像,但不同的是,男人脸上戴着一个如同鹰羽一般的漆黑面罩,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和抿直的嘴角。
君夜思索了一下,平静道:“暂时还不用。”
男人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君夜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角落,那里随便的贴着七张照片,分别就是查尔斯那些人,光头的照片上被插了一柄小刀,代表此人已经死亡。
君夜随口问道:“嶙崖,你觉得这几个里面谁会活到最后?”
那个名为嶙崖的侍从上前一步,恭敬的回答:“如果许迟先生那边不出变故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查尔斯。”
“嗯?为什么?”
嶙崖如实说道:“因为他足够无耻,主人的这场游戏中,先死的肯定是冲动和具有牺牲情结的人,恕属下直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的庇护,许迟先生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说的是。”君夜笑了笑,淡然道,“不过这不是那种‘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的老套游戏,如果许迟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故事的结局走向,全部都取决于主人公的选择。
“一切随您心意,主人。”嶙崖面色不变,“毕竟也只是几个人类罢了。”
“你曾经也是人类。”君夜半真半假的提醒他,那语气竟然令人分辨不出是指责还是揶揄。
嶙崖平声道:“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的脖项上有一个诡异而繁杂的黑色纹身,纹路之间似乎缓缓流淌着金色的暗光。
那是’侍从’的标志,与没有思考能力的不灭侍者不同,侍从明显等级更高,也有着更强大的能力。
君夜再次转头看向那些照片,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意有所指,“但是这些人里,已经有人让我觉得非常不快了。”
嶙崖的目光心有所应的落在照片里,那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脸上,“需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吗?”
君夜手指一动,银色的小刀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的插在了爱德华的左臂处。君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的吩咐道:“废了他吧。”
嶙崖低头领命,“是。”
……
爱德华和许迟攀谈了几分钟,就被他催促着回房间睡觉,许迟的原话是这样的,“你的黑眼圈已经很明显了,跟上回安娜那次一样。”
爱德华很想告诉他安娜那个不是黑眼圈,是她引以为傲的烟熏妆,但是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因为就算他谆谆教诲的给他解释了,许迟这种人也只会说:“为什么女人要用化妆品给自己画黑眼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于是爱德华就起身回自己公寓睡觉。
公寓的隔音效果不好,安娜已经睡熟了,爱德华怕吵醒她,放弃了定闹钟的打算。
不过这没什么妨碍,他对自身生物钟的控制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临睡前给自己下了只睡三个小时的心理暗示,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浅褐色的布艺窗帘中间漏了一条小缝,一束日光正好照了进来,在被子上形成长而狭窄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清新剂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爱德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差十分钟正好十一点。
爱德华闭了闭眼,让自己从朦胧中清醒过来。通宵之后少量的睡眠令他的大脑和身体得到了足够的休憩,又不至于晚上睡不着觉,造成生物钟紊乱。
天生劳碌命的老父亲洗漱完毕,就去隔壁公寓给这俩讨债的小崽子做午饭,他开门进去时,许迟正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
爱德华拉开冰箱,随口道:“真没想到这种小城镇还有摩天轮啊?”
“那是游乐场里唯一的大型设备,其实游乐场很小的,除了摩天轮,也没别的什么东西了。”许迟笑了笑,“不过里面有个用气枪打气球的摊子我挺喜欢的,你也知道,咱们这种人去玩那个,就是在欺负人…”
“我打一枪就知道摊主故意把准星调歪了,脑内校准之后基本上就是弹无虚发,以至于后来那个摊主一看见我脸就发绿。”
爱德华也笑了,尔后顿了一下,“你挺怀念这里的吧?”
十二年里跟着他四处奔波,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只有每年在常安镇住的这两三个月,他才能真正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胆的,想着今晚闭上眼之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许迟没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中午能做个宫保鸡丁吗?我刚才看见冰箱里有鸡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