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睡颜非常娴静,乍一看会让人觉得他只是个年纪很小的青年。
恍惚间竟然让爱德华想起了第一次在缅甸某个地下格斗场上见到他的时候,那会儿他才只有十七岁。
结果一转眼,十二年就过去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阿迟,到了。”爱德华凑过去,刚想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叫醒。
然而就在爱德华靠近的那一瞬间,许迟如同某种受惊的幼兽一般迅速的睁开了眼,满脸都是戒备,一秒后他的眼神聚焦,发现面前的是爱德华,于是戒备都散了,他懒懒的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到了?”
“对,你们别下去了,在车上等我。”
爱德华看到查尔斯的车已经停在电视塔旁边了,他打开车门过去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回来了。
“他们那边和我们遇到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查尔斯没带绳索,没有下去,但是沿着深沟的边缘开了半小时车,没找到尽头。”
“可能是环形的。”许迟烦恼的按了按额角,“就像一个圆圈,把我们困住了。”
他咬了咬牙,骂道:“那个混蛋。”
爱德华安慰道:“这种情况还算好的,至少有点儿眉目可循,还不到绝境。”
他踩下油门,一边往公寓驶去,一边道:“查尔斯说可以让林西西跟着我们,一会儿去给她找个住处。”
许迟怀疑道:“他这么轻易把自己的手下给我们?”
爱德华从后视镜看了那两个女生一眼,轻声道:“我不清楚,也许他觉得林西西没用,也许他有足够的自信,确定林西西不会背叛他。”
许迟耸了耸肩,“随便吧。”
到了公寓,许迟故技重施,三更半夜的去敲他另一个邻居的门,恬不知耻的让他出去住酒店,腾出房间来,然后让林西西住了进去。
这位邻居是个健身教练,公寓装修非常粗旷,林西西坐在一堆沙袋,哑铃,跑步机等健身器材之中,如同一只小麻雀闯入了秃鹫的巢穴,瑟瑟发抖。
许迟已经困得不行了,扭头回自己屋睡觉,安娜留了下来,准备陪林西西一起睡。她们两个女生住一间公寓,也确实更方便一些。
许迟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懒洋洋的起来,肚子非常饿,不想去洗漱。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想先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拉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君夜衣冠楚楚的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十分丰盛的广式早茶。
他笑道:“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早餐都变成午餐了。”
许迟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木然的关上门,停顿了两秒,又拉开。
好吧,这个也不是幻觉。
许迟正饿的不行,眼里只有桌上那一堆香气四溢的早点,完全无视了君夜的存在,径直伸手去拿豆沙春卷吃。
君夜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背,训斥道:“先去洗漱。”
许迟:“……”
许迟偏不,他迅速的拿起一个春卷塞进嘴里,示威一般看了君夜一眼,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甚至丝毫不在意君夜就在外面,还冲了个澡。
君夜哑然失笑,宠溺的摇了摇头,“像个小孩。”
十五分钟之后,许迟穿着睡衣出来了,湿着头发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午饭。
不知道君夜用了什么办法,那些餐点还都是热的,温度刚好入口。
君夜就随意的坐在椅子里,架起长腿,双手交叠闲适地放在膝盖上,微笑地看着他吃。
于是许迟吃着吃着就咽不下去了,任谁被人含情脉脉的死盯着,也吃不下饭去吧?
他纠结的道:“你要不也吃点,能不能别老盯着我?”
君夜温柔道:“没关系,秀色可餐。”
许迟:“……”
许迟真的不想再理他了,他自顾自的咽下嘴里的包子,拿起桌上的热牛奶喝了两口,浅色的上唇沾到了一点儿奶渍,许迟习惯性的舔了一下。
他没意识到这个动作对别人来说有多诱惑,喉结滑动了一下,咽下温热的牛奶。
君夜在旁边看得欲火中烧,忍不住欺身上前,压住许迟的肩膀,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好像对与许迟接吻有着莫大的兴趣,平时说着说着话都会忽然凑过来亲一下脸颊或者额头,告别的时候也一定会留下一吻,但是像这样直截了当的亲嘴,还是少数。
许迟懵了一下,瞬间恼羞成怒,抬手抓住对方的肩胛,想把人摔出去。
但是君夜的力气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许迟的反抗微不足道,他挣扎不成,只好尽力的去躲避,努力扭开头避开他的吻。
“滚,滚开…放手,唔…”
敏感的舌尖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许迟的眼眶生理性的红了。
手里的杯子歪斜,热牛奶哗啦一声尽数洒在身上。
挣扎之间,许迟本来就松垮的睡衣被扯落肩头,扣子开了两个,露出了削瘦平直的肩膀。
“住,住手…”许迟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手指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爱德华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扬声道:“阿迟,起了……吗?!”
最后一个‘吗’字的声调奇怪的扬起,百转千回,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十分操蛋的情绪。
从爱德华的角度看去,许迟被君夜压在椅子上,衣衫不整,眸上一片水色,睡衣上还洒着可疑的浓白液体。
爱德华:“???”
那白色的是什么东西?!
许迟恼羞成怒,狠狠的推开君夜,后者顺势站了起来,张了张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开玩笑的,别生气。”
“滚开!”许迟拿起桌上的餐巾纸用力的擦了擦嘴,怒气冲冲的走进卧室换衣服。
剩下君夜和爱德华俩人呆在客厅里,这俩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君夜先开口了,“他很可爱,对吧?”
爱德华:“看你指哪方面了,他一脚踢断敌人两根肋骨的时候可一点儿都不可爱。”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而且我看他也很想踢断你的肋骨。”
君夜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分钟之后,许迟已经换了便装出来了,他今天穿着一件比较贴身的黑色毛衫,愈发显得身材挺拔,深色反衬得皮肤也很白,是那种健康的白皙。
君夜很温和的问:“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许迟瞥了他一眼,从君夜的角度看去,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别有风情。许迟不耐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是,毕竟我们立场不同。”
许迟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走向房门,“爱德华,我们走。”
他还没碰到门把手,忽然胳膊被人从后面拽住了,君夜从容不迫的道:“今天你来陪我散散步吧。”
许迟紧紧的皱起眉,“我没空!”
君夜神色自若,但眼里却出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戏耍和威胁的意思,“宝贝,你的态度决定了下一场游戏的难度,你确定要这么固执吗?”
许迟顿时火冒三丈,他明明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可是在君夜面前,他却不得已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这个恶魔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软肋。
有时候,许迟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在被对方一点一点改变,不,是一点一点毁掉的错觉。
如同蚕食一般,不是特别的痛,却无法逆转。
许迟静默了片刻,在心里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不情愿的开口道:“爱德华,你先走吧。”
爱德华迟疑道:“阿迟,你是我的队员,我不能…”
许迟潇洒的一挥手,“没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死的。”
爱德华:我担心的不是你的生命安全,是你的……
算了…
爱德华叹了口气,将一个纽扣形状的军用自主信号发射器别在许迟的衣领上,低声道:“让我随时知道你的位置。”
许迟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
爱德华犹豫的走了,许迟扫了君夜一眼,嘲讽道:“那么你想去哪儿散步?”
君夜反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还真有。”许迟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公寓,君夜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两人都腿长,步子迈得从容不迫,但速度不慢,并肩而行的时候能明显看出身高的差距,许迟不留痕迹的瞥了他一眼:
君夜有多高?一米八七,或者一米八八?
许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进了电梯。
他想去江岚路看一看,不管那里曾经尘封了什么样的往事,只有亲眼看过,他才有可能会想起什么。
第二十八章 散步
许迟和君夜沿着大路旁边的人行道慢慢向前走去,脚下是几年前曾经非常流行过的红绿拼接石砖,旁边的店铺放着曾红极一时的音乐,欢快的音符一股脑的灌进耳朵里。
一条小狗怯生生的跟了上来,绕着许迟的小腿打转。
许迟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条边牧和土狗的串串,应该是流浪狗,黑乎乎的,头顶那撮白毛都被灰尘染得脏不拉几,肚子很瘪,毛茸茸的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路过的行人对其视而不见,匆忙而过。
小狗可怜兮兮的蹭着许迟的裤子,呜咽着乞食。
许迟心里知道这条小狗也和那些戴面具的路人以及整个常安镇一样,是假的,不过反正也是闲着,喂喂狗聊胜于无。
于是他顺手从街边小商店的柜台上拿了根火腿肠,坐在台阶上,用匕首划开包装纸,一块一块的掰下来喂给小土狗吃。
“汪汪!”小土狗的尾巴终于竖了起来,开心的摇晃了两下,埋头去吃地上的火腿肠。
许迟喂狗也不好好喂,东扔一块西扔一块,好笑的看着小狗晃着脑袋、摇着尾巴跑来跑去,一会儿又讨好的凑过来舔他的手指。
君夜站在一旁,带着笑意望着他,“你喜欢狗吗?”
许迟抬了抬眼,指桑骂槐道:“还行吧,不过那种又会咬人又会说话的就算了。”
君夜:“……”
许迟喂完了火腿肠,又十分自觉的从商店拿了瓶矿泉水,倒在掌心里喂小狗喝水。这几天没有下过雨,比起食物,流浪狗们更需要水份。
小狗用舌头舔着水喝,尾巴摇的愈发欢快。
许迟喂了小半瓶水,擦擦手站起来要走,小土狗立刻跟了上去,屁颠屁颠的缠着他。
许迟用脚把它拨拉开,不客气的道:“起开,养不了你。”
小狗呜呜叫了两声,不死心的又凑上来,许迟干脆不理它了,自顾自的往前走。男人步伐迈得大,小狗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君夜与他并肩而行,伸手揉弄了一下他的后项,低声道:“既然不打算收养它,何必刚才又给它希望呢?”
许迟瞥了他一眼,“我乐意。”
“好吧,不过有时候这种行为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君夜笑了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许迟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番,也没从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君夜总是这样的,从容不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湛蓝色的眼眸却很寒凉,仿佛能看透一切,但别人却无法从中窥视到任何东西。
许迟只得扭头继续往前走,很快他就看到了江岚路的巷口,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尔后他又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江岚路真的很窄,大约只有两米多宽,两边都是灰色陈旧的居民楼墙壁,偶尔有一楼的窗户违章扩建出来一块,挤占了原本就很狭窄的路。
许迟放眼望过去,惊奇的看见不远处有俩人。
一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是个流氓地痞,耳朵上还打着好几个耳钉,他拦着一个穿校服的学生,气势汹汹的恫吓着什么。
那个学生战战兢兢的从书包里掏出钱包来,哆嗦着递给流氓。
但是由于两人都带着白色面具,这场面就显得很荒诞,像是一种另类的能剧表演。
许迟心道:我的妈呀,这些’路人’演戏这么敬业的吗?还拦路抢劫?真应该给你们每人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小流氓得意洋洋的从钱包里掏出钱来数了数,然后把空钱包扔回给学生,手指戳了戳学生的肩膀,似乎在警告他不许告诉家长。
学生连连点头,抱着书包慌忙的跑了,与许迟擦肩而过,甚至都没抬下头。
许迟:佩服佩服,演得真好。
然后他大步向前走去,一拍小流氓的肩膀,伸出罪恶的右手,示意了一下。
小流氓立马就乖乖的把那二百多块钱交给了他,许迟看了看,一张崭新的一百,三张五十的,一张十块的,他满意的点点头,毫无心理压力的把钱塞进自己口袋里,完成了这黑吃黑的最后一步。
君夜哑然失笑,“你要钱干什么?这里又用不到。”
许迟随口回答:“每次去超市买东西不给钱,我心里过不去,走个形式而已。”
说完他就继续往前走,如果没记错的话,从这儿过去之后就是美食街,那里有家薄煎饼特别好吃。
君夜照例走在他身边,小土狗还在后面跟着。
许迟趁他不注意,悄悄拿出纸币来看了一眼,上面印着年份的地方模糊不清,看不出是哪一年制造的。
这个城镇里所有能表明年月日的东西似乎都被刻意抹消了,许迟每年也只在这里住两三个月,对周边的街景不是特别熟悉,再说三线小城更新换代也不快,许迟没办法确认这到底是哪一年的常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