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在蒯安和面前表现出更多的异常,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配合蒯安和把书桌重新排列。
蒯安和像个恶作剧的小孩,两人把书桌围成一个大圈,最中间只放了一张桌椅。
布置完毕后,他冲柯纯眨眨眼,头往耿言彬的方向歪了歪。
“你听过我国有句古语,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
蒯安和笑得不怀好意。
柯纯的体内一阵凉、一阵热,他觉得自己病了。
最终,耿言彬被他们架到了最中间的书桌前,让他两手伸展往前趴到桌上,又把书架上的书搬来,把他一整个脑袋都围在书堆之中。
“看,他现在被一堆黄金围着,一定在地府偷笑。”
蒯安和的眼中是漠然的寒意,奇异的是,柯纯竟然也笑了。
---------------------------------
——“柯纯——!”
柯纯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冲力冲到了书桌的后面。
有人把他压在下面,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整个大脑处在混沌之中,书桌的排列还和之前一样,耿言彬的位置也没有挪动,可是哪里不太对。
“你想死吗?”
一句很重的责骂,劈头盖脸砸向柯纯。
柯纯的耳朵嗡嗡的,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训斥他。
郎秋。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不,不对,刚才没有郎秋啊!
等等。
为什么没有郎秋?
柯纯陷入了混乱,他双目失焦,愣愣地往郎秋那儿望去,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感觉到郎秋身体轻微的颤抖,他感觉到郎秋身上传来的灼热。
“为什么?”柯纯动了动唇,本能性的反应出这三个字。
“现在没空说这个。他疯了!他要杀了你!”郎秋压着嗓子低吼。
柯纯懵懵的问:“耿言彬吗?”
耿言彬不是已经死了吗?
郎秋的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柯纯又确认了下耿言彬的位置,确定他真的不能动了,又趴在地上,透过桌角的缝隙看到了外头一双走动的脚。
那是谁?
头部被突然刺了下,他“啊”的叫出声来。
“伤到哪里了?”郎秋关切地问候道。
柯纯按了按刚刚被刺痛的部位,他想起来了。
刚才他和冉晓信一起到阅览室找蒯安和,开门之后就看到耿言彬死在了一众书堆中。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是蒯安和说的。
那双脚是冉晓信?还是蒯安和?
刚刚那段奇怪的记忆是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是自己杀了耿言彬?
柯纯下意识地把手探进怀中,手&枪还在,没有动过。
“喂!你到底怎么了?”
郎秋焦急地望入柯纯的眼中,想要确认他的情况。
柯纯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而眼下的状况也没有余裕让他整理自己的思路和语言。
他很快就知道了外面那个人是谁。
“纯儿,乖,别躲了。你看你的一片真心没有付错人,我真是替你感到高兴。”
又细又扁的男声,不是蒯安和,是冉晓信。
他明明说要合作的!
柯纯有些失落,又被骗了。
“我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孤狼才没那么容易落网。你看,你们俩现在真的成了一对亡命鸳鸯了。这样吧,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我给你一个奖励,让你来决定你们俩谁先上路。你说,是要死在心爱人的前面呢?还是看着心爱的人先死呢?”
柯纯侧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郎秋的眼睛。
郎秋眼中写满疑惑,用口型问他:“他在说什么?”
柯纯的脸迅速地红了,垂下眼睛不敢去看郎秋。他俩距离太近了,面对面的时候郎秋的呼吸就那么打在柯纯的脸上,这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啊,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得先给你们一个互相道别的时间对不对?十分钟够不够?放心,你们大胆来,我当做没听到没看到,看我多么仁慈!哈哈哈哈哈……哦对,哦对,摄像机还开着,不过无所谓了吧,反正十分钟后你们就要死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别害羞,想做什么做什么。”
柯纯的脸愈发烫了,不只是脸,浑身都在发烫,被火烧似的。
而郎秋却一脸茫然,拍拍柯纯的背,在他耳边道:“他要我们干什么?”
柯纯快被他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给气死了。
“他有病,别理他!”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
不行,好热。
怎么那么热?
他不会真的被冉晓信的几句话就勾起欲望之火了吧?
“我好热。”柯纯拿手扇着风。
郎秋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拧起眉毛:“发烧了?”
他哪里知道,这一摸让柯纯的体温又上一度。
冉晓信的粗言秽语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话越说越密、越说越难听,柯纯的身体也愈发的燥热。
这不正常。
柯纯觉得自己来到了一间桑拿房,热气蒸腾着他的身体,他就像是一个待发酵的面团,一点点膨胀,好像要炸开来!
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不是性~欲。
那这是什么?
柯纯不知道,生出的一点点恐惧也马上被热气蒸散,不见踪影。
“我……我太行了。”柯纯的五官在脸上挤做一堆,身体也蜷成一团。
五指交握,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肤中,留下一道道凹印。
郎秋在他身边不知所措,他说热,总不能抱住他,会让他更热,可扇风也无济于事。
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能盛一盆凉水往他头上浇下去,也不能从冰柜里拿两大袋冰块来给他敷。
外头是伺机待发的冉晓信,他不可能抛下柯纯冲出去。
本来就很艰难的局面,加上柯纯糟糕的状况,组成了一道几乎无解的题。
彻底把郎秋给难到了。
“喂,你行不行?”他只能出声询问。
“我……我想……啊啊啊啊……”柯纯的左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右手,一张脸上半阴半阳、半哭半笑。
他跪在地上,弓起身子,低下的头隐藏起他痛苦的面容。
右手努力突破左手的阻挠,缓缓地摸进上衣口袋,把装在其中手&枪给掏了出来。
郎秋见状,一把把手压在柯纯的右手上,加重语气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唇和齿激烈地打架,柯纯的身体颤动得厉害。
郎秋几乎要按不住他,不知道他瘦弱的身体里哪里来那么大的能量。
“喂,你冷静!”郎秋喝道。
可是柯纯的耳朵形同虚设一般,持续发力挣脱开了郎秋的手,蹭的起立,举枪对准门口的冉晓信。
那个将死之人却还丝毫不当回事,讪讪笑道:“哟,小白兔终于生气了。”
而当他对上柯纯的眼睛时,哑然失语。
那是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仿佛所有的情感都死在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无。
冉晓信的舌头开始打结:“你,你你你玩真的?”
他慌乱地举着枪,举枪的手像是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枪口也随着左右摇摆。
柯纯的嘴角浮起一抹冷淡的微笑,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好像变了个人。
“你话太多了。”
他的手腕轻轻一动。
“啊啊啊啊啊啊——”
杀猪似的尖叫,冉晓信扔掉手&枪,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回到了最初妈妈肚子里的姿势。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的大脑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如同一只无能的老鼠,除了瑟瑟发抖外啥也不会。
死亡呢?
怎么还没降临?
啊,就连死亡也看不上我吗?
冉晓信慢慢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男人公主抱着另一个已陷入昏睡的男人,前者那双犀利的眼睛直直地向他刺来,恨不得杀他千次万次。
但比起真正的死亡来说,还是温柔太多太多。
郎秋抱着柯纯走出阅览室。
冉晓信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身体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脚边银色的手&枪安静地躺在地板上,在月光下泛出苍白的光芒,好似在讥笑他。
在生死之际,他依然是那个懦弱、胆小、没用的人——正如他老爹说的。
柯纯的那双冰凉的眼睛被深深印刻在了冉晓信的脑中,一想到就一股恶寒从脊梁骨窜至头顶。
那个人,真的是柯纯吗?
那个脸上写着冷漠、眼中写着残酷、唇角挂着享受的家伙,和那个满脸天真、成天嚷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小白兔,真的是一个人?
那家伙,明明就是……死神。
冉晓信还是心有余悸,要不是郎秋,他……
“呼……”
思想的终结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冉晓信彻底绝望了。
他抬头看到那苍白的月光勾勒出房间中央无声无息的耿言彬——真正的死亡——他笑了。
死在这儿,也好。
到头来所有的挣扎和叛逆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可笑。
他老爹说得没错,他就是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注定一生一事无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冉晓信疯了,笑声毫无章法地从他的口中颠出,像是乒乓球一样,忽高忽低,忽东忽西,在房间中上蹿下跳。
“哈哈哈,哈,哈,哈。”
戛然而止。
冉晓信张着嘴,瞪大双眼,望进去是最深的绝望,和最大的震惊。
瞳孔中映出一个人淡漠的脸庞,五味杂陈在他心中拧了一个结,成为了瞬间的永恒。
第30章
安静的小屋,只有书桌上那一盏惨白的小灯打出一片清冷的光。
桌上的线装笔记本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合上,显出棕灰色的封皮。
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书桌前的人转过身,把视线投向他身后的那张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男生,双眉紧锁,双唇微动,似是在做着一个可怕的梦。
郎秋没有去叫醒他,他凝起双目安静地注视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思考着到底是什么让方才的他性情大变。
在这里初见柯纯时,郎秋觉得这小子弱爆了。身子骨小小的,性格还跟个小白兔似的,天真得连三岁小孩都能骗他。他心下的判断是,这小子肯定活不过两轮,却没想到他居然走到了最后这一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对于这小子的“过保护”。他本来应该是一个“观察者”,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成了“伙伴”?
郎秋回想自己在地下室向柯纯发出结盟邀请的那天,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因为他很好奇柯纯的人畜无害可以让其他人对他松懈到什么程度。
因为他很好奇柯纯的亲和力可以套取到多少参赛选手的情报。
因为他很好奇把真相告知柯纯后他会做出怎样的行动。
一个单纯、善良、天真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如何在这个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存活下去,这是郎秋关心的。
可是,柯纯的每一步、每一个选择、每一次结果都踩在了郎秋的意料之外,他发现柯纯对于“生”的眷恋没有那么大,更多的是一种“信仰”,对于自己内心的“信仰”。这种信仰不会为任何威胁而崩塌,即使是对自己生命的的威胁。
而这个“信仰”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能把所有靠近的人都卷进去,郎秋便是其中之一。
他越是靠近,越是被吸引,主动地接近,欲罢不能。
他特别想要知道在那个中心的位置到底是圣洁的白光,还是无尽的黑暗。
也因此,他成了柯纯的帮手,并且容不得任何人对他的侵犯。
这一番思绪的整理之后,郎秋觉得自己应该很懂柯纯了,可是在阅览室的那一幕好像重重打了他的脸,把他所有的“了解”都推翻了。
那个柯纯,冷酷的双眸、绝情的动作,完全变了一个人。
到底是“信仰”发生了什么变化,才能让他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郎秋眯着双眼,思考这个问题良久,始终未得结果。
床上的柯纯依旧在梦呓,痛苦的表情越揪越紧,忽然他的眼睛啪的睁开。
他僵直地从床上坐起,左右扭动了下脖子,如同一个机器人。
那张脸转向郎秋时,后者看到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好似要把他吸进去。
郎秋心跳骤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边上一闪,转头一望,柯纯已经在他刚才坐的地方歪着头凝视着自己。
他没有恢复神智,还是那个冷酷的“杀手”。
这个“杀手”把手伸入怀中,掏出那把银色手&枪,毫不犹豫地指向郎秋。
他要杀了他。
郎秋非常果决,二话不说往前冲去。
他很明白这个柯纯听不进他任何话语,当下之际只有先制伏他。
万幸的是,柯纯的力量他很了解,郎秋十分有把握能在三招之内压制住他。
他一个箭步窜至柯纯身后,抬起手就要一掌劈下,然而这一掌却劈了个空。
柯纯反应极快,身子往前一弓,逃出一大步,刚一站定,立马正过身举枪对准郎秋,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