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先前的邪魔是丑陋而恶心的嗜杀怪物外,那么现在两人面前的这只就是一眼令人胆寒的魔物。
那双浑浊不堪的血色眼睛看过来,配合着巨大的身躯,仿佛下一息就要把两人撕碎吞吃入腹。
当这邪魔出现的一瞬间,长青发现昏迷中的桑愿脸上的血色消散得愈发快了,随后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
桑愿的嘴巴动了动,像是梦中呓语。长青低头去听,除了一些意思不明的音节,什么都听不清。
“找到了。”一声森冷的叹息声响起,声线犹如阴寒洞穴中的毒蛇,让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朝身后看去。
一位身着黑袍,面色阴白的男人出现在这里,他有着一双没有杂色的红色眼睛,这双眼睛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红宝石的美,反而留给人一种窒息的邪恶感。
就好像,他天生是生活在地底最深处的怪物。
他只看了长青一眼,长青连喊都来不及喊,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桑愿意识又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他感到有点奇怪,为何周围明明很安静,却有一道掠夺性极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戚宁安吗?他觉得不怎么像。
眼皮底下的眼珠在急速转动,这是他想醒来的意愿。
“真是美好的味道啊。”刑魔低头看着想醒来的人,语气十分恶劣,“用无极佛枝来换你,值。”
第44章 找到了。
“邪魔越来越多了。”在跟面前巨大的邪魔战在一起后, 数不清的邪魔从四周的瘴气出来,易柔手上的软剑在无数次劈砍下,已经起了卷刃。
没有凤凰灵火, 这些邪魔身上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即使上品灵器削铁如泥,也禁不起前仆后继不要命似的邪魔扑过。
易柔当机立断换了个法器,一边与邪魔厮杀,一边往嘴巴里塞补灵丹补充灵气。
但邪魔实在太多了, 到最后两人面前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它们眼神贪婪没有丝毫人性,看着同伴倒地甚至还上前去吞食,把两人恶心得够呛。
“这样下去不行。”飞乐沉声道, 少年脸色十分沉重,他扔出一团凤凰令火,把扑过来的一团邪魔烧成灰烬。
可空出来的口子又被新的邪魔填充,根本杀不完。
两人被逼得不断后退, 先前跟他们打过的邪魔睁着混浊不堪的红眼在其他邪魔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盯着他们以防逃跑。
眼见随着飞乐的力竭,凤凰灵火也越来越淡, 易柔生出一种今日估计要死在这里的感觉。
两人最后被逼在洞口处, 面前是数不清的邪魔正准备撕裂他们吞食, 身后却是先前因为抵抗金色法阵陷入昏迷的桑愿。
如果他们再退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易柔咬了咬唇, 娇花般的面容闪过坚决:“飞乐,趁你还有力气,先带桑愿走。”
飞乐是凤凰神兽,是他们三人间最适合带桑愿走的人。
“那你们?”飞乐眉头皱了起来,跟之前嚷嚷着自己带人走的时候判若两人。
易柔笑道:“总归死不了。”
邪魔太多, 飞乐一走他们确实杀不死那么多,但凭自己的修为,她带着长青逃跑应该没多大问题。
顶多狼狈一点。
两人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飞乐知道此时不是拒绝的时候,道了声谢,准备转身去里面带走桑愿。
就在这里,步步紧逼的邪魔突然躁动起来,红眼邪魔丑陋不堪的脸上竟然闪过惊慌。
这是它们在面对足以湮灭自己的凤凰灵火时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等等。”易柔福至心灵地想起什么,拉住转身的飞乐。
飞乐停住脚,不解地朝这边看来。
一道雪白的剑光从身形巨大的红眼邪魔眉心穿过,随后一分为二,落地时无数剑光荡开,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覆盖了所有的邪魔。
站在后面的身形巨大邪魔轰然倒地,而其他逼得他们不断后退的邪魔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剑光到达的一瞬间化为灰烬。
两人惊愕地看着在一息中发生的一切,刚才被密密麻麻邪魔占据的区域变得空荡荡的,连那只倒地的邪魔也在最后剑光的绞杀下消失。
“是剑君回来了!”易柔兴奋地喊起来,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处于一种惊慌与兴奋的情绪中。
飞乐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真切地感受到剑君戚宁安的实力。
瘴气中,一道银发雪衣的人影从里面走出,他眉骨高挺,浑身气质宛如雪山苍松。天衍剑重新回到他的手中,当他携剑缓缓走来时,劈开了这厚重灰蒙的世界。
“剑......”易柔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刚才还镇定灭杀邪魔的剑君在靠近洞口时变了脸色。
像是平日里的寒冷蓦地出现裂缝,露出里面澎湃流淌的冰水。
易柔还记得,当年他一剑逼退妖主,在对方自爆时,仍是一副冷清无喜无悲的模样,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引不起他的半点动容。
可就在刚才,她在他脸上看见了神色大变。
戚宁安跑去的方向,正是他们身后。
等等,桑愿!
易柔胸腔里的血肉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脑海中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她来不及细想,拽着飞乐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干燥捡漏的洞穴内,长青倒在一旁,而本该睡在简陋床上的桑愿,已经没了踪迹。
易柔一踏进来,撞见剑君极为冰冷的目光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几乎是脱口而出:“桑愿呢?”
只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很明显,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本该安静睡在这里的人,不见了。
飞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除了空荡荡的简陋床铺,哪里有桑愿的影子。
桑愿不见了。
从长青被弄昏迷的情况下,有某种存在能逃脱易柔的感知,悄无声息地从这里带走了桑愿。
戚宁安咽下喉咙间涌出的腥甜,取无极佛枝时受到的伤痛都不如此时的情形让他手指发颤。
短暂的晕眩之感后,理智重新回笼。
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没看到桑愿后掀起的惊涛骇浪,只有手中的天衍剑在一瞬的嗡鸣后恢复安静。
戚宁安站在桑愿曾躺过的床前,眼皮微掀,眼底凝了一层寒冰,直到冰冷的嗓音响起,这一室静默才被打破。
“把我走后发生的事情仔细说来。”
他需要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到问题所在。
易柔顶着一后背的冷汗,弄醒长青后,开始娓娓道来。
在听完今日邪魔徒然增多之后,戚宁安吐出四个字:“调虎离山。”
从一开始,他们出现在这里时,恐怕就有东西盯上了桑愿。甚至连从邪魔中得到关于无极佛枝的消息,估计都跟这些有关。
易柔恍然大悟:“难道今日邪魔增多,恐怕是知道剑君会在今日回来。”
“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进来看看就好了。”她懊恼道。
飞乐已经气得恨不得喷火。
戚宁安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出言怪罪,开口:“对方有备而来。”
至于为何不在前两日来,他想起了前两日一直在跟他缠斗,后来受伤后又突然消失的魔。
桑愿,定是被此魔掳走。
“这里现在很安全,你们留在这。”戚宁安朝外面走去,眨眼间就踩在天衍剑上,低头看着众人,“我去寻他。”
他还能感受到留在桑愿身上的飞天翎气息,自然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
说完,就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瘴气之中。
“我也去!”安静下来的飞乐突然说道,随后化成凤凰原型,拖着长长的赤红尾羽,跟在戚宁安身后。
“师尊,我们要待在这等吗?”长青不确定道,两人走后,他终于不用隐藏自己的担心。
易柔并未察觉到自家徒儿的心思,摇摇头,眉目间神色坚定:“不,我们也走。”
她虽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儿女情长中不得出,但经历嵇燕的死生,也知世间万物除了向前并无退路可言。
从玄天门出来,她好像又找到了当初进入门派时的一往无前。
“我们走。”她说,脸上透着自信的美感,“就让为师带你在这里好好历练。”
长青知道自己若说去找桑愿也不太可能,当下点点头:“好的,师尊。”
他往厚重浓郁的瘴气看了一眼,也学着师尊含着一枚祛厄丹走进瘴气之中。
......
桑愿意识再次醒来时,感觉周身被温热的液体包裹,数不清的灵气带着一点燥热钻入他的血肉。
借着这些灵气,本体空间内的神树叶片终于被激活,化成点点星光落下,那些他先前来不及读取的信息却在这一刻内涌入他的大脑。
很快,他就被脑海里的信息所震惊。
【苍蓝界出现空间紊乱,吾修复时空时发现,你穿进的剧情乃是命族所书,其目的虽不知为何,吾却从错乱时空中看到送你的时空中,戚宁安已经知晓自己在书中的命运。】
【不仅如此,书中主角于非臣在时空错乱的契机下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桑愿,现在你不仅要阻止戚宁安在得知悲惨命运后再次使得天道崩塌,还要想办法弄清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苍蓝界天道不知为何难以唤醒,我已向神王禀明一切,虽未得到回复,但对你暂代苍蓝天道一事并未有异议。】
【你无攻击力,便让小凤凰留下助你】
点点星光落入本体空间各处,上次被堪吾神剑所创留下等待慢慢愈合的伤痕,被这些光点肉眼可见地修复完整。
桑愿觉得身体有了点力气,可他被神树叶片里带来的信息所震动,满脑子都是戚宁安知道了自己注定的命运,哪里还想得到动动手指试试。
脑中思绪纷飞,难怪戚宁安亲手折断堪吾剑,他应该是在瀚海秘境中得知了自己命定的结局,说不定书中他的神魂与此间神魂融为一体,宛如重生,这才有了先前割舍情感的事情存在。
如剑君戚宁安这般清高孤傲的雪山苍松,在得知自己的命运是注定成为他人的踏脚石,是怎样的一种侮辱。
他剑道天赋奇高,本该立于高山之巅,却因为命运一词被作弄着拉下泥潭,所有的认知被打破,自己努力的一切不过是书中的寥寥几句,就成了注定的结局。
他该是不甘心的,不然不会直接折断堪吾神剑,宁愿冒着剑道断绝之危,也不愿被注定的命运所驱使。
就算他“上辈子”困在既定的命运中,也拼尽全力给了天道一剑。
等桑愿下意识地用手压住微微发疼的心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又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干呕起来。
泡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带着灵气的热水,而是一池浓郁的血红。
他轻轻嗅了嗅,仍能嗅出淡淡的血腥味。
该是鲜血与其他液体的混合液体,他本能地生出厌恶,顾不得仔细探究这些液体的具体成分,撑着身子从血池边缘爬了起来。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链条声中,他走了几步就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桑愿顺着拉扯力看去,原来自己的脚踝上竟然被两条链子圈住。
那链子不知是本来就是红的,还是被这池里的血染红,他用灵气勉强洗了两遍,直把脚踝处瓷白的皮肤洗得发红,链条露出的颜色仍然是血红色。
好在萦绕在身上的血腥味消失了,这才好受一些。
脚踝一动,链条便哗啦啦地作响。桑愿竭尽全力地拉扯几下,又用储物袋里的法器统统使了一遍,它还是好端端地缠在他的脚踝上。
忍不住咒骂了一声,灵力使用后,一种奇怪的燥热感却慢慢席卷全身。
难道是血池中有毒?
桑愿趴在地上微微喘气,瓷白的肌肤在满室血红中愈发动人。
“想逃?”刑魔站在阴暗处看了许久,等到现在才忍不住走了出来。
面容上的阴白破坏了俊美五官本该形成的美,只留下瘆人的冷意。他低头看着桑愿,嘴角含笑缓步走来时,像是地狱里的魔物觊觎着阳间的美好。
随着他的靠近,桑愿只觉得血腥味更加浓郁,忍不住埋头干呕起来。
刑魔脸上阴寒更甚,声音像是能钻入人血肉的毒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在看到那张昳丽的容颜扬起一抹笑:“还没碰你就受不了?若是碰了岂不是要哭着求饶?”
桑愿震惊地看着他,俨然在看一个变态。
“就是你把我抓来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是许愿树天性对邪物的不喜,“放了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只是这句话在他被链条绑着,又无法逃离时显得有些色厉内茬。
刑魔当然不信,可桑愿一见到他就对他无比地厌恶。脚被束缚了,但他手还能活动,二话不说就一把扯下飞天翎。
如瀑的墨发垂落,飞天翎迎风就长,转眼间就缠上刑魔。
桑愿抓着飞天翎的一头,脑中是曾经与戚宁安对战的记忆,竟也使着飞天翎跟刑魔过了些招数。
可惜他现在一使用灵气,浑身上下的感觉都太奇怪,不知不觉中艳红爬上莹润的双颊,连双眸中都蒙上水光。
“唔。”他俯下身子努力平息这份燥热。
刑魔见他如此,准备一把扯开面前碍事的飞天翎,一只手朝桑愿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