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宁安看着他离刑魔太近,薄唇抿了抿,只觉得心中本能地有点不愿,但见他手指的气息还未完全没入, 知道此时不好打断。
飞天翎里面的攻击剑气被消耗一空,已经被他收了起来准备重新祭炼一番再给桑愿。因此,他头上仍是常用的碧色发带。
当他低头时, 碧色的发带与墨发一齐垂落, 比散开时多了一分冷清。
桑愿发现蕴含着天道法则的力量在溶解禁制时远比单纯的剑意好用, 那禁锢无比的禁制在碧金色的气息面前慢慢融化,渐渐露出里面的记忆一貌。
就在这时, 戚宁安却拉着他退了两步,在他不解看过来时,肃着一张脸道:“以防万一。”
剑君一脸正色的样子还是很令人信服的,即使桑愿觉得现在的刑魔翻不出什么风浪,但也以为这是戚宁安在战斗中形成的谨慎。
反正识海里的变化他能感受到, 离得远些也无所谓。
禁制被融化后,刑魔那些被隐藏的记忆慢慢苏醒。
从循着本能吞噬很多邪魔觉醒意识的那天起,刑魔一直觉得所有的修士都如苍冥界的修士那般不堪一击,只能任由他抽取灵血来修炼。
特别是,当曾经圈养他的人在发现奈何不得自己后,竟然提出与他合作的提议。
跟一个邪魔合作,作为邪魔本人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更何况那浮空仙人的提议不过是在他吞噬完修士血肉后留下对他没有的魂魄,与之交换是用灵血淬炼邪魔之体的方法。
至于情果,当然也是浮空仙人给的,毕竟一个邪魔可不认识什么灵果。
浮空仙人告诉他,有一个强大的剑修闯了进来,他身边带着天地异种。只要用情果和灵血炼成炉鼎之毒,浸入天地异种的血肉中,再以掠夺之法吞噬完他的血肉,邪魔之体就能完全转换为魔神之体。
邪魔之体无法在天地间立足,但魔神之体可以。
刑魔十分心动,更何况浮空仙人连如何用鬼哭山天然形成的无极佛枝作为诱饵使一出调虎离山,又如何在掠夺完天地异种一举成为魔神之体后灭杀戚宁安夺取他的剑道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想的还挺美。”桑愿听完冷笑一声,那个浮空仙人在刑魔的记忆里是一副仙气缭绕的模样,却做着与邪魔勾结的恶心事,“魔神之体加上强大的剑道,你是想上天?”
他看向戚宁安,一双眸子燃着怒火:“我知道那浮空仙人长什么样子了!”
那所谓的浮空仙人贴心地帮刑魔做好计划后就踏破虚空走了,显然是把这刑魔当做枪使。虽然他现在无法找到浮空仙人,但在知道他的样子后就好办许多。
“既然他这么喜欢跟邪魔做交易,那就让天罚来处理吧。”他在心中忿忿地想。
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桑愿对这些灭杀了整界生灵的极恶没有半点怜悯,可惜的是最后一批苍冥界修士的魂魄也被前些日来的浮空仙人拿走。
戚宁安在得知他读取完刑魔的所有记忆后把他拉入怀中,桑愿撞上硬邦邦的胸膛,正想挣脱,微凉的掌心已经覆在自己的眼皮上。
刑魔察觉到危机,极力地挣脱剑气的束缚,阴着一张脸喊道:“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不能杀我。”
他说这话时,可曾想过那些死在邪魔身下,又被他们抽取魂魄的修士是能杀的吗?
桑愿的手下意识地抓着雪衣的布料,紧了一下又松开。
清冷的嗓音在桑愿头顶响起:“别看。”
桑愿似是猜到了什么,他没有拒绝。
视觉和听觉被屏蔽,静下来后耳边甚至能听到戚宁安胸腔里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可渐渐的,这节奏平稳的心跳声越来越密,连带着桑愿的心跳也随之变快。
“桑愿!”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呼唤声,桑愿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巧撞上戚宁安的下颌。
他不知何时低头的,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等到一声隐忍的闷哼声响起,他仰头去看时,正好撞入戚宁安神色莫名的眼眸中。
“桑愿!”小凤凰飞乐在终于找到了他的身影,见他整个人贴在戚宁安身上,两人目光交错,简直就要喷出火来,“你放开他!”
一团凤凰灵火在戚宁安头上炸开,把桑愿吓了一跳,急忙推开戚宁安。
怀中的温热消失,两个心脏此起彼伏的声音也没了,戚宁安嘴角绷紧,在看到飞乐落地化为人形朝桑愿熊抱过来时,一把拉开他。
要不是禽类的平衡好,飞乐觉得自己肯定摔个大跟头在桑愿面前丢脸,在发现始作俑者后,他对戚宁安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见桑愿呆呆地看着自己,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都占你便宜了,你还在发呆。”
难道草木化形的都会呆些?飞乐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虽然知道桑愿莫名其妙地成了戚宁安的道侣,但他仍是凑到他旁边,脱口而出:“你赶快把事情办完,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他的声音并不小,像是在刻意挑衅。
戚宁安眼里的温色消失得干干净净,眼眸深处重新染上了寒霜。
这几日的温存让他差点忘了桑愿本不属于这里,曾经一眼中他身后的神秘光芒或许才是他原先生活的地方。
他不知道桑愿为何会来到自己身边,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唯一需要和想要做的,就是留住他。
桑愿偷偷瞅了戚宁安一眼,见他脸色冷得吓人,看过来的眼神活像自己是完事后就不负责任的混蛋。
嗯,虽然后面几天都是在剑君的恬不知耻中被拉着沉沦,但他还没记忆差到忘记自己是怎样理所当然地让人帮他。
“别说了。”他清了清嗓子,眼角余光觑着戚宁安脸上的表情变化,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找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戚宁安旁边,轻轻地拉了下他的袖子,眼眸中似有星光闪耀,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剑君,我会对你负责的。”
戚宁安看着他红彤彤的耳尖,眼底的冰雪在一瞬间融化,嘴角微微上翘,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然后轻声问道:“你打算怎么负责?”
桑愿扯了扯嘴角,又舔了舔后槽牙,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既然你帮我解了毒,涨了修为,我会帮你飞升的。”
对于修士来说,还有比飞升更重要的事情吗?而且这跟他阻止反派黑化的计划并不矛盾,他简直是个天才!
没想到,戚宁安才稍微缓和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变脸的速度比七月的天还要快。
“呵。”在桑愿的不明所以中,他冷笑一声转向一头。
这就是桑愿所说的负责?果然不能寄希望与他的主动。
“那你想要什么?”桑愿转到他的面前,精致的眉眼里满是疑惑,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时软了语气。
戚宁安差点被他气了个仰倒,要不是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飞乐,他定会问他在欢好时的软言细语都是不作数的吗?
当他跨在自己腿上,一遍遍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是可不是这样的。
偏偏在对上他格外真诚的眸子时,自尊心又在开始作祟。
“呵。”他留给对方一个不屑的冷笑,执着天衍剑往另外一边去。
桑愿站在原地发愣,眼睁睁地看着他不知从哪赶出一群邪魔,然后用剑光绞杀得干干净净。
两人隔得有点远,也看不到戚宁安此时的表情,只能看见乌泱泱的邪魔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看那剑光的速度,估计此时的心情不算太好。
“喂。”见他的注意力被拉走,飞乐生气地喊了他一声,“你就看得这么入神?”
他不满地嘀咕道:“还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呢。”
桑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刑魔和剩余的魔将也没了踪迹,他猜测应该是刚才被戚宁安近距离处理掉了。
飞乐翻了个白眼,回答道:“七日前我就看见这个方向剑光大盛,邪魔之气冲天,以为戚宁安在这里,没想到飞到这里后发现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也没有找到你的影子。”
“后来易柔他们也赶到,还以为是他发现你被掳到别处。我们便商议着分开寻找,今日我又途径这里,就发现你们抱在一起。”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如以前一般敲了敲桑愿的脑袋,“我说,你不会真把他当做你的道侣吧。”
还没等桑愿回答,飞乐提醒他道:“我们现在归属神界,他飞升时是去往仙界,神界与仙界隔着归墟海,相距甚远,也无甚往来,神王曾经更是下令我们这些未来天道不能跟仙界和下界之人产生因果。”
按照三界规定,神界掌管小千世界的天道,可小千世界的修士飞升却是前往仙界,这样才能保证天道法则的正常周转。
试想,若是一界同时掌管,岂不是想让谁飞升就让谁飞升。
这也是神树可以让桑愿来这里的原因,毕竟他是作为暂代天道进入的。至于飞乐,可以算做是来帮忙的。
桑愿知晓他的意思,望了戚宁安的背影,沉默地点点头。
见好友脸上没了笑意,飞乐又不怎么得劲,劝慰道:“虽然不知道神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又为什么非你不可,但我会帮你。”
“戚宁安确实是个强大的剑修,心思纯正,性情孤傲,他日飞升,若有朝一日能前往归墟海,说不定你们还有相见的机会。”本想是安慰,没想到桑愿脸上的表情愈发地沮丧,飞乐连忙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桑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明明什么都说了。”
飞乐的手僵住了,尴尬地笑了笑。
桑愿抬头看着灰蒙的天,眼角余光却没瞥到戚宁安的身影,只以为他去了别处灭杀邪魔,仰头长叹:“唉,美色误人啊。”
早知道先前他就忍忍好了,说不定忍忍就能过去。
飞乐看着他那张天姿昳丽的脸几眼,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
思绪不在一条线上的两人说起话来还算顺畅,桑愿把浮空仙人一事跟他说了,只是故意略过在血池边发生的一切,把炉鼎之毒换成以天地异种为药的说法。
飞乐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场嚷嚷着就要告诉神树,让它去仙界讨个说法。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你就别急了。”桑愿反过来劝他,还不忘说道,“他也不会好过的。”
在飞乐的疑惑中,他吐出两个字:“天罚。”
“对哦,差点忘了你是许愿树来着。”飞乐顿时乐了,说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对方的悲惨模样,只是无意间瞥见桑愿的脖颈,惊讶道,“这就是差点被炼药的后遗症吗?”
“什么?”桑愿一愣,没听懂他的意思。
飞乐拿出先前他还给自己的梦魇镜,递给他,说:“你衣襟那里有红紫色的印子。”
顺手接过梦魇镜的手抖了一下,桑愿努力稳住心神,这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如玉般的肌肤应是藏在衣襟里,可能是因为他刚才仰头看天的动作导致衣襟下滑了一点点,刚好露出一小块红紫色痕迹的边缘。
桑愿忍住耳热,随手拢了拢衣襟,确定无误后故作淡定地把镜子还给他,回答:“无事,一点点小伤。”
飞乐见他脸上并无异色,浑身气息也不弱,只“哦”了一声也不做他想。
戚宁安不知去哪了,两人在废墟上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干脆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聊到最后,桑愿都腻了。
“唉,现在只想睡觉。”桑愿偷偷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飞乐在玩梦魇镜,突然左顾右盼,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说你见过一只吞了凤血的杂毛凤凰?”
桑愿先前把凤君,以及鸠鸟吞食凤氏一族凤血的事情跟他说了,如今闻言也只是点头:“对,怎么了?你不用管这个,他汲取凤血的同时,也被曾经的诅咒渗入,只不过暂时没有被激发而已。”
“我没有担心。”飞乐的目光落在前方某处,鼻翼动了动,一脸嫌恶地说,“我只是闻到了属于杂毛凤凰的臭味。”
这里是满是邪魔的苍冥界,哪里来的杂毛凤凰的臭味?
桑愿本想打趣他说他的鼻子坏了,可转瞬却闪过另外一个想法。
难道是,那只鸠鸟来了这里?或者说,知晓自己未来的于非臣来了这里?
第47章 两人之间很亲昵。
凤凰是神兽, 骨子里的天性就是在乎血脉的纯粹。这跟神兽的传承有关,一般血脉越纯粹,能得到的传承就更完整, 天赋也越高。
因此,神兽一族很少与外族通婚,更别说如凤君一般身为凤凰一族的少君了,这就是即使他是少君却爱上人修不愿回头后被族人剔除出族的原因。
而飞乐,是上任凤主所诞, 血脉极为纯粹,凤凰灵火呈现纯正的红色,要不是因为凤君拿了梦魇镜导致凤凰一族的栖息地被破坏, 最后只剩下他这么一只小凤凰,也不会答应神树前往神界参加什么预备天道。
其实不过是避难而已,毕竟,神兽寿命十分绵长, 生来就有修为,又得天地钟爱,实在不必如桑愿这种独苗的孤家寡人一般。
当看到于非臣真的出现在不远处, 桑愿忍不住感叹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因果循环还真是奇妙, 前人用肮脏手段延续了青然的凤血, 鸠鸟为了凤血不惜屠杀凤氏一族,而他在飞乐面前不过是一只杂毛凤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