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不为所动。
　　池遇也低头继续做事情，装做听不见——贫穷是人类克制好奇、限制社交的一大利器。
　　见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这么现实，娅娅幽怨的深深吐出一口气，割肉给出条件：“我出钱一起去，行不行？只要看完我男友的比赛就好，我答应了要和朋友一起去给他加油。”
　　香兰抬起眼睛，狎昵地笑：“早说嘛，早一点这么说根本不需要你费什么口水，你说呢池遇。”
　　池遇点头附和：“对。”
　　娅娅无语。
　　下班之后，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换下工作服，准备出发前往地下搏斗场。娅娅还带了化妆品在员工间补了妆，看着简直就像是要去参加约会似的，香兰忍不住又开始调侃她。
　　池遇倒是很认真地夸奖娅娅：“下班后的娅娅姐好漂亮。”
　　娅娅白了香兰一眼，俯身就往池遇白净的脸上亲了个红印：“还是你最乖。”
　　池遇使劲儿擦掉脸上的印子，捏着衣服袖子小声地嘀咕：“……不要动不动就亲我。”
　　竞技场位于地下。
　　除了城市地面的废墟和居民房外，每一座城市的地底下还有着另一套生态系统，十二区也不例外。
　　它就像是一座完全陷于黑夜的地下城市，这里拥有各种各样的交易场所和娱乐设施。如果说地面以上人们进行的是生存，那么地面以下则是血腥暴力，是纸醉金迷，是赤/裸裸的**和永无休止的消遣，是穷人们的丧命地也是富人们的销金窟。
　　三人搭乘一辆绿皮缆车抵达站点，下了车之后需要穿过一片和下城区一样混乱但却更加繁荣的区域。
　　下了车，看着周围热闹地景象，池遇睁大了眼睛。
　　他很少晚上出门。
　　奶奶一直不允许，这是他第一次晚上跟朋友出来玩。
　　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灯，四面八方的人都汇聚到这里，大部分都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香兰贴心地告诉池遇：“十二区总共有二十四个入口，通往地下世界。不过隔得比较远，我们这一片的入口就在这里，这些人都是去下面玩儿或者赚钱的。”
　　娅娅也揪揪池遇帽子上的耳朵，警告他：“但是小孩子不能一个人晚上来这里哈，会被人抓去卖掉。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可爱小女孩，那些有钱人最喜欢了。”
　　“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卖掉。”池遇说。
　　“三位漂亮的小姐，你们也是去看比赛的吗？”有人过来搭讪。
　　池遇抬头，看见了走到他们面前的年轻男人。
　　长手长脚，一头黄色的头发，说实话长相也不算难看，但是池遇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联想到猴子。
　　池遇朝他友善地微笑，“是啊。”
　　男人眼睛望着池遇，态度温柔友好地说：“那正好，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池遇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和香兰娅娅造成什么威胁后，刚准备点头，胳膊就被娅娅用力拽了一下。
　　“不好意思，不行哦。”娅娅表情难看地瞪了眼猴子，然后拽着池遇走了。
　　一路上，池遇被香兰和娅娅两人劈头盖脸一通训。
　　原来那个猴子叫奥邓东，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花心鬼和人渣，非常不是东西，仗着家里开了一家面积不小的器械维修店为所欲为。
　　昨天他才刚甩掉一个被他搞大肚子的女孩，今天就来勾搭别人。伸手使劲儿点了点池遇的脑门，娅娅恨铁不成钢地说：“他想泡你！我说过，有些有钱人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单纯漂亮乐观得像个小傻瓜。”
　　池遇抬头认真地告诉娅娅：“他真的泡不动我。”
　　娅娅：“……”
　　香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生女孩以后要操好多心。
　　她扭头盯着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池遇，一脸严肃地告诫他：“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给坏人可乘之机，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池遇弯弯眼睛：“嗯，我知道了。”
　　随着人流进入地下，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文字与图案结合的指路标，应该是为进到地下的人指明方向的，但池遇全部都看不懂。
　　不过娅娅和香兰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玩了。
　　池遇跟着她们身边，快速的避开人群，从一条曲折幽暗的通道往深处走。十分钟后，面前的通道变宽，池遇听见前方传来了热浪般的呐喊声和怒骂声。
　　紫色和蓝色的眩光充斥整个搏斗场，两边是高大的观众台，比赛还未开始，场上在进行一些简单的搏斗表演。
　　尽管如此，观众也已经几乎坐满，声浪和机械声音盖过了主持人说话的声音。
　　“我男朋友会在第三场出现，最英俊高大的那一个搏击手就是他。”娅娅兴奋地告诉池遇和香兰。
　　血腥和暴力，是这个地方的代名词。
　　他们坐的位置位于过道的后面，也是娅娅付钱请他们看的，位置不是很好但比起观众台后面的围栏又好得多——围栏外到处都是站着嘶吼的观众，空气中混合着汗味儿和廉价香水味，以及各种低廉器械改装后的铁锈味道。
　　还有，一股淡淡的机械异物的气味。
　　不过一晃而过。
　　又消失了。
　　池遇扭头盯着外围寻找，直到主持人发出了尖锐的控场声音，池遇才将目光收回。
　　他抬头看向搏斗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最前排绸缎一样黑色的长发上。头发的主人似乎若有所觉，也忍不住转过头来，目光正好对上坐在最后面过道的池遇。
　　停顿了一秒后，直到主持人宣布第一场比赛开始，褚颜申才把头转了回去。
　　刚上场的是两个人一人半边身子改造成了钢铁，另一个则给自己的膝盖装上了手指长的铁棘刺。血腥味很快蔓延整个空间，周围人疯了似的发出激烈的叫喊。
　　就连娅娅和香兰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
　　但池遇没有，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他不觉得刺激，只觉得上面的打斗很无聊，观众们吵闹，而周围的气味比地面未经过滤的空气还要难闻。
　　其实搏斗场也没什么意思。这样想着，池遇目光落在前面褚颜申的背影上——她真的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子。
　　今天的午饭有蔬菜汤，尽管蔬菜只有一点点，但从来没吃过绿色植物的池遇还是喝了好多碗。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有点想上厕所了。
　　跟香兰和娅娅说了一声，池遇离开了位置。
　　问了许久的路，池遇终于找到厕所，这里的厕所都是单独的小空间，就像是大一点的胶囊一样，自从仿生改造技术兴起，厕所就不能再用简单的男或者女区分了。
　　每个厕所都是单独的，这完美解决了各种性别的人的**问题。
　　解决完喝水太多的问题，池遇来到外面的带镜子的水槽台前洗手，刚拧开水龙头伸出手，身边就多出了一个人。
　　池遇抬头看了眼，忍不住打招呼：“褚小姐是你啊，你也是来上厕所的吗？”
　　褚颜申白净的脸上稍微有点不自然，“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池遇洗干净手，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褚颜申压下心里的那点不自然，恢复回原来的表情，认真地告诉池遇：“你说的是错的。”
　　池遇：“什么？”
　　褚颜申望着池遇的眼睛，继续说：“你说的鼻子大那个大是错的，我有一个朋友，他的鼻子很精致很小巧，但是他的那个很大的。”


第5章 和信任无关
　　褚颜申别扭地说完这个事情，就先回去了。
　　他不能离开保镖的视线太久，这里鱼龙混杂，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就没有之前遇到池遇那么好的运气了。
　　池遇留在原地，望着褚颜申颀长的背影离开。
　　今天他穿的是一条淡墨绿的单色连衣长裙搭配一双小皮鞋，裙子垂感极佳，袖子是宽松款式的，袖口的位置用一指宽的白色布料束拢，然后他白皙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就从衣袖里漏了出来。
　　池遇发现褚颜申跟其他有钱人家的小姐很不一样。
　　他不喜欢现在主流审美所偏爱的各种贴着金属亮片、充满现代感的性感短裙，除了脖子上那条据他自己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外，他的身上不戴任何饰品，甚至就连耳洞都没有。
　　也许是逆着光的缘故，现在从后面看，池遇总觉得他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他是专门过来跟自己聊天的，聊关于大鼻子的那个话题……池遇再次确定了女孩儿们私底下的聊天都十分奔放这个事实。
　　这可能是体现亲昵的表现吧，他把自己当做他的朋友。所以才专门来告诉他：那件事情应该是错的。
　　池遇扭头看了眼身后挂着的镜子，盯着自己的鼻子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悄悄拉开了一点自己的裤头。
　　然后，池遇奇怪地自言自语：“是对的呀……”
　　其实池遇对自己的尺寸大小不怎么在意。
　　他从小就对所谓的男女之情没有什么特殊情愫，大部分挣扎在温饱线与生死线上的人，脑子里是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男欢女爱的。
　　池遇也一样，毕竟在成年之前，他从来没有哪一天真正吃饱过肚子。
　　所以池遇觉得，自己发育不好个子不高，小居居也不大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而且，池遇一直都没遇到过真正让他心动的女孩子。池遇觉得，可能只有那些有了心上人的男孩子，才会特别介意自己的尺寸大小吧。
　　确定了鼻子的大小也许和那个的大小没有直接性的关联后，池遇擦干净手走出洗手间。
　　现在搏斗比赛似乎进行到了第一场的尾声，围栏外站的观众更多了，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就连走路的缝隙都没有。
　　四周是各种怒骂声，激动的叫喊声以及连篇的脏话……
　　距离池遇最近的是个体格肥胖的中年男人，他身上脏兮兮的衬衫扣得歪歪扭扭，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洗澡而产生的油腻味道。
　　池遇戴着帽子躲开头顶的唾沫星子，寻找到一个小缝隙，想要挤回观众台，但是紧接着，这男人突然也跟着剧烈地喊叫和手舞足蹈起来，把池遇给撞了个趔趄。
　　“赢了赢了！！！哈哈哈哈！！”中年男人看也没看差点被他撞摔倒的池遇，转身使劲儿挤开围在他周围的人，兴奋地叫嚷：“滚开，快给老子滚！别挡了老子的路！”
　　于是，池遇又被他狠狠地推搡了一下。
　　他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胖蛆，挤开周围所有人，蠕动着肥硕的身体离开了。
　　除了他以外，周围还有其他反应相似的观众；当然，也有一些表情愤怒不已，站在原地骂骂咧咧，眼睛都红了的观众。
　　“输了。”
　　“妈的，老子的全部身家都赌上去了，这废物玩意儿简直在台上就该被拧掉脑袋！”说完，往地上恨恨地吐了一口恶心的唾沫，这才愤愤不已地离开，宛如斗败的丧家之犬。
　　池遇虽然没来过地下搏斗场，但也知道搏斗和赌/博永远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东西。
　　随着第一场搏斗比赛结束，拥挤的外围也随之开阔了不少。池遇终于找到了回观众台的机会，但是现在的过道已经沾满了浓痰、莫名的黏液、烟头以及各种各样的肮脏污秽物。
　　池遇感觉有点犯恶心。
　　这比下街最脏乱的巷子还要恶心好几倍，要不是还没有等到娅娅的男友出场，池遇现在就想回家了。
　　这里很大，但是很拥挤也很脏。
　　他的房子很小，但很干净。
　　池遇觉得，自己也许不太适合过这种夜生活。
　　耳朵上挂着一颗小拇指大金属子弹耳饰穿着闪闪发光亮片一样紧身衣的杜若正在人群里寻觅有想法参与第二场搏斗赛的赌徒，目光一眼就扫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少女。
　　他就站在通往观众台的过道上，正低着头看向地面，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感到困扰的事情，抬起的腿久久没有放下去。
　　不过，杜若不太关心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令他感到困扰的事。
　　他的关注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有能力购买观众台席位的观众，自然也有财力进行一场搏斗比赛赌/博。毕竟每一个观众席位的售价都不便宜，大多数位置都是为上层区的有钱人所设立。
　　池遇皱着眉挑了个稍微没那么脏的落脚位置，刚踩出一步，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嘿，小姐你好。”
　　池遇扭头，看见了穿得比搏斗台上的主持人还要闪瞎人眼球的杜若。保持着跨出一只脚的动作，池遇朝与自己打招呼的人释放一点善意：“你好，有事吗？”
　　杜若没想到这个个子小小的小姐看上去这么年轻可爱，他的眼睛很大，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会不自觉地弯起一点笑眼，让人一看就很容易心生好感。
　　可惜自己并不喜欢女孩子，否则一定会对她一见钟情，并展开猛烈追求。
　　杜若这样想着，在池遇疑惑地视线里，也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没什么，在下叫杜若，你可以叫我小杜，我过来只是想问一问，您有没有兴趣对下一场比赛进行一场预测。”
　　预测，只是一个含蓄的词而已。
　　他要问的，是自己要不要跟他去赌一把。
　　池遇摇头：“不了。”
　　他不赌/博。
　　杜若有点遗憾，他看了眼戴着帽帽的少女，心想如果她愿意去他们的赌场下一注，他愿意稍微给她透露一点内部消息，让她赢一点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