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尘低声回道:“是,宫主。”
解决了即墨尘,路明遥又把视线放到叶离身上。
叶离的性子似乎也挺狂傲不羁,即使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尊敬着。从那日在未生阁见过后,他就发现叶离对仙宫的人印象不太好。
再想起秘毒很可能是从仙宫传出去的,他便开口询问:“你在未生阁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关于秘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叶离见他似乎真的不完全清楚,又想起他是新继任的宫主,纵然内心还是有些不愉快,但还是放轻了态度:“如果你真心想调查,最好把你们仙宫里的人也给查一遍。”
“你们该不会真以为这种风气能维持至今,甚至有越发严重的迹象,是仅凭宫外的宗门势力就能办到的吧?”
叶离冷淡又疏离地回答着路明遥的疑问,没有说得太明白,却足以让一个明白人清楚他想传达的意思。
思绪不自觉又随着他的话语陷入回忆。
当年那个男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是了,他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被他的好兄弟们狼狈地钳制在地上,面目可憎地炫耀着他手里好不容易弄来的特殊药粉。
“虽然比不上传说中能够把人直接变成淫|娃的秘药,但这也是从仙宫里出来的春|药,效果可不弱。”
“只需要这一小包的分量,就能把他变成浪荡人儿了吧?”
“嘿,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待指甲陷入了肉里压出深深的红痕,叶离才把意识从回忆里拔出。
面前的即墨尘和路明遥似乎达成一致,正准备离开。
他看着即墨尘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绕到他们面前将俩人拦下:“等等,你们的事情是处理好了,但我跟他之间还有一笔账得清算。”
这个他,指的是即墨尘。
随着叶离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头大小的瓷瓶,路明遥忽然见到有股红黑色的气体在即墨尘手腕处环绕。
而雾气淡得几近于无的丝线,幽幽牵在叶离身上。
只见叶离皱着眉头,眼神有些阴郁:“我好不容易等到目标上钩,往他身上下了因果之蛊,指望能循着他找到炉鼎背后的证据。结果你一声不响把人给杀了,如今这蛊术落到你身上,你还浪费了我的时间与金钱,我就想问问打算如何补偿?”
他这句话显然是在问即墨尘。
仙界确实有一种叶离说的神奇蛊术。
不以蛊毒为引,而是赌上自己需要承担的业障与因果,往另一人身上下咒。这种咒术不能直接控制目标,却能追踪到对方的动向,甚至可以直接隔着距离见到他某个时间段所发生的事。
如若被下蛊的人所造之业大过下蛊之人的付出,那么下蛊人达成目的后不需要再额外付出什么。最多就是背负那身业障在自己的道上负重前进,以及将死去之人的性命算在他头上。
叶离一直都在追查着炉鼎后的事情与真相,也坚信着与他心里的那个名字定然有着关系。好不容易才让他摸到‘林沐’这个人,刚趁着房事往他身上下了蛊,结果都还没来得及种熟就被人拦截打断了。
蛊术被人打断后自然就转移到打断的人身上,而且也不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那种结果。
即墨尘如果不把他压下去的因果还完,那这辈子就会一直欠着他,还会成为他继续精进修为与境界的阻碍。
叶离打量了即墨尘一眼,整理好衣服与头发,重新恢复原来的整齐后轻笑道:“你们答应与否倒是与我无关,反正最后受到损害的也不是我。”
路明遥现在对即墨尘的心情,与其说同情,倒不如是好笑。
他挑了挑眉,对着脸色阴沉的即墨尘说:“这就是冲动行事的后果。”
即墨尘:“……”
确实悔不当初。
“这是你们自己需要了的因果,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好了再告诉我结果。”恰巧春日楼闹了这档事,不少前来寻欢的客人都被留在厢房,仙宫的护法们正在逐一排查,还有没有类似林沐这样的人。
路明遥打算去看一看他们的工作进度。
他在过来的路上,甚至是之前,在仙宫听说此事后第一时间就是到藏书阁先帮即墨尘把事情查清楚。
比起仇天闵的不确定性,即墨尘是他目前除了风涅之外不会怀疑的第二人。
早在初次见过即墨尘后,他便私底下询问过白松鹤关于即墨尘的一些背景介绍。
即墨尘背靠着即墨家族,这家族早些年也曾是下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之一。只是后来即墨家的大家主也就是即墨尘的父亲,与其他势力勾结背地里坐着违法的勾当,其中包括非法灵兽与修士买卖交易等等,被举报后遭到仙宫查封。
即墨家一夜之间沦为下等仙民,并且自此都处在仙宫的监视之中,家中之人更是不能擅自离开所处城池。
他们的惩罚本该更为严厉,至少要赔上数十条的人命。是前任宫主念在与他们曾有一丝交情,也欠过恩情,最后相中了即墨尘的资质,点名只要他以元魂起誓一辈子为仙宫办事,永不叛变与脱离仙宫,就能放他们家族一条生路。
即墨尘没有第二个选择,他只能答应。
因为起过誓,所以他不会轻易做出背叛仙宫与危害宫主的事情来。
路明遥悠闲地在春日楼厢房外的廊道上走着,想起刚刚忘了问即墨尘之前交代过他调查的事情的结果。
房门敞开的几处房间里,那些平时瞧着老实巴交的修士们正苦兮兮地给护法们解释自己的情况,各种自证清白。
他弯了弯眼睛,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有些宫主更希望在外走访探看仙界百态。
途经一处还未被护法们调查的厢房前时,他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了沉沉的碰撞声响。
紧接着便有一道微弱的求救声:“救,救命……救……救我……”
声音听起来难受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他顿了顿,抬脚踹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一位半赤着身体的漂亮女子倒在了地上,还有微弱的意识。见到他进来,仿佛见到救星般朝他伸出了手。
而床上的床帘染着鲜血画成的印花,另一名衣衫凌乱的男人呈大字型躺在上面,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路明遥心下一凛,正意识到房里可能还有其他人存在时,鼻尖忽然飘过一股浅淡而又甜腻的异香。
瞬间,在受到凤灵气息平复后,好一阵子没怎么发作的躁动感又伴随灵力的封印而涌起。
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合起,路明遥沉下脸试图运行体内的灵力,身体却变得酸软无力,仿佛又回到在飞墨仙门的那一个晚上。
糟糕的是他这回还没把小凤凰给带上。
房里的灯早已被人熄灭,身后斜对角处,似乎站着个披了身黑色斗篷,被一股灵力护着看不清面容的人。
对方的声音也做了遮掩处理,听起来男女莫辨,阴沉沉地笑着说了句:“宫主大人藏得真好,差点就把我给糊弄过去,当真以为你逃过了一劫没中毒咒呢。”
第四十二章 明知前方是危险的陷阱,却依然忍不住动摇。
“凭什么?”大堂处, 即墨尘拿着的剑换了只手,耐心显然已经到了边缘,“我这辈子不可能离开仙宫, 守着的人也必须是宫主,要我留在春日楼之事无可商量。”
“随你意,我只是告诉你最好的解决方式。”叶离抖了抖肩, “我还是那句话,这蛊术最终影响的不是我。”
“你若能直接拿钱或是灵玉资源等往我身上砸, 我还乐意。”他轻笑道, 落在即墨尘身上的眼神轻佻,“毕竟来找我的客人, 给的都是这些好东西。”
即墨尘闻言,冷硬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似乎没有因为叶离大胆而又放浪的话语, 而感到歧视或嫌弃。
反倒是叶离对他的态度, 从他踏入春日楼办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怎么好。
“哎呀,我就小半天不在楼里,这是出了什么事?”大堂中心的台阶上方,忽然走来一道水绿色的身影。
他脸上浓妆艳抹,却依稀能从他的声音与外形辨别出他是一名阳刚的男子。
“我刚才回来见正门堆满了人, 还有不少好事者,还听人家说出了命案?吓得我还以为是咱楼里的姑娘和少爷们出了事。”他踏着与形象不符的小碎步匆匆来到叶离身旁,温柔地抓起他的手就问:“我的乖乖你可千万别受伤, 你若是受了伤那春日楼损失可大了。”
来人正是春日楼真正的老板。
叶离不怎么在意地把手抽了回来:“人好着。不就是仙宫里的护法们来处理公务吗?这种事也不是没遇过。”
“若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叶离看了眼不打算继续与他商量,转身就想走人的即墨尘, 冷笑一声接道, “就是我们这小破庙难得来了一尊大佛。”
“那可是一般只有在大事件上才见得着的大护法即墨尘。”叶离眯了眯眼睛, 丝毫没有掩饰他对即墨尘的几分厌恶,“办事效率确实挺好,对仙宫也很是忠心。”
“只可惜感情上就是个败类,临近大婚之日抛弃未婚妻,宣布取消婚约……嗯,倒是很符合当代仙士的作风。”
语气间,满是嘲讽。
叶离的声量也不大,但即墨尘还是听见了。
他只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为自己辩解什么,揣着一身疏离的寒意,朝他熟悉的几位龙族护法走去。
他们似乎已经查完了春日楼里的人,像林沐那样撒谎来寻欢的还有几个,有男也有女。身份曝光的他们现在正狼狈地跪在护法面前,苦兮兮地求着不要通知他们的家人与伴侣。
其中两位哭得最狠,是因为身上还揣着违禁药物。
身披银鳞甲衣的青年抛了抛从他们身上弄来的神秘粉包,幸灾乐祸地摊手说:“没办法呢,这可是规矩。”
“既然选择破坏仙规,就要承担后果。”
每次在这种声色场所逮住的,已经在天道见证下结了道侣契约的人,总有那么一部分是身份地位较为卑微的那方。
不分男女。
他们都会企图向护法们求饶,因为如果被自家道侣知道后,很可能就会被断了契约。但这并不是他们担心的主要原因,而是他们当初原本就奔着另一伴的身份地位或能够提供的资源与财力结下的缘分。正因没有多少爱,才会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出来寻开心,事情败露后担忧的也只是将来会失去的利益。
每回逮住这样一己私利之人,仙宫几个正义感较足的护法们就颇有成就感。
“梓阳,宫主呢?”即墨尘走了过来,对着青年问道。
他的视线在整座大楼扫视了一圈,都没找着刚才说想在附近走走逛逛了解’民情‘的路明遥。
岳梓阳回过头,发现路明遥好像真的没在他们视线里后疑惑回道:“哎,我没怎么注意……宫主不是一直和你们待在一起吗?”
其余几位护法也纷纷摇头,以为路明遥应该是和即墨尘待在一块的。
即墨尘正准备深入楼里找人,旁边的廊道突然走来一位少年。
他瞧着像是春日楼里工作的小修士,模样有些呆呆的。
他走到他们面前后纠结了一会儿,把手中的纸鹤递给了看起来似是所有人之中最有话语权的即墨尘:“这是方才有一位小仙君,让我转交给你们的。”
即墨尘接过后,纸鹤便在他掌心里化开,留下了施法者想要传达的信息。
是路明遥送来的,说他还有点事需要去处理,让他们自己先回仙宫。
岳梓阳见到后跟着松了口气:“看样子,我们只能先离开了?”
即墨尘却有些迟疑:“传信纸鹤但凡有点道行的修士都能用,不能保证这一定是宫主传来的。”
“啊?可是我觉得以宫主的本事,就这小小青楼应该无人能拿他……”岳梓阳对路明遥很有信心,但即墨尘已经捏着纸鹤的碎片,转身又回到了大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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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楼底下有个非常粗糙的地下室,像是刚建工完成没多久。
而且瞧着像只是打造给一时之需,没有长久使用的打算,整个环境肮脏又简陋,仿佛随时会崩塌。
四方暗室里,只有远远的沙墙上挂了个火炬,整个环境显得无比昏暗,但也足以让人看清里面的情况。
路明遥在短暂地失去灵力之后,被那披着黑斗篷的不知名男人带到了这个地方。他当时摸了摸他的骨,判断出的他的性别。可是到他刚才离开时,他都没能打探出他的面容与身份。
不过对方对他的事情,有一定的了解。
比如知道他在仙宫里曾差点被那个带回来的香炉测出身体情况,还知道他在仙宫里被人下了秘毒,甚至听起来……很像就是他指使的。
如同即墨尘曾经担忧过的那般,这下仙界看似不过是小问题的炉鼎之案,实则应该牵扯了颇为重要的人或势力方。否则,那些人也不会冒险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警告他。
而近些日子仙宫又频频传出对他们不利的消息,他们在宫里的眼线又迟迟无法确认他的中毒情况,才会出此之策。
动手人必然对他仙宫里的每一个情况都非常了解。
其中可能包括知道即墨尘暗中想调查的事,故意举报到他面前而引发了这场事故。即墨尘是仙宫门面之一,若是闹大了对仙宫影响不好,不得不让他出面处理。
甚至,对方还知道他这段时间与风涅的关系,显得有那么点僵持。
如此,才能保证他出门时大概率不会有风涅在身边跟着,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一些。虽然后者包含赌的成分,但偏让这家伙给赌对了。
被丢到暗室里的路明遥没忍住发出一声带着愠怒的嗤笑,身体懒洋洋地倚靠轻轻触碰,还会有沙石滚落的墙边。
火炬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暗室另一处的景物,几个被敲晕的魁梧男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五官几乎拧在了一起,似是经历着什么冰火般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