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看起来更难过了,甚至有一点不可置信。
“不是我!”
祂带着最好的、蔺怀生最喜爱的眼睛来,才来就受伤。而也正因为这份本身的璀璨美丽,才使它被击碎、击垮时是那样得震撼人心。全世界都可以对祂垂怜,因为祂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载体,但祂不要,祂要的世界只有面前这一个人。
祂弄得蔺怀生也必然会祂偏爱了。
蔺怀生甚至后悔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好像他把今天见面的开场搞砸了。
在别的地方,蔺怀生运筹帷幄,现在难得也有无措。他垂下眼,唇也抿起,疏长的眼睫把眼遮挡大半,想计谋的脑袋现在拿来想其他,同一时间也让祂关心则乱。
祂以为是祂的错,语气说得急,口吻又太凶,于是让蔺怀生不开心了。
祂修补道,尝试用更温和的语气,用更委婉的态度,哄蔺怀生开心,也要为自己正名。
“不是我……”
“我可以嫉妒其他的‘我’。”
就像曾经他干的那些荒唐事,祂依然可以再敢一次,甚至仍然在干。祂庞大的神魂里每一部分、每一细枝末节都渴望得到蔺怀生更多的爱,为此自己和自己争抢。
“但我不想嫉妒别人。”
“别让我嫉妒别人,怀生。”
蔺怀生真拿祂没办法:“你……”
蔺怀生想说,你怎么这么没安全感?但他最后没有说。
神祇本身是那么伟大,祂给自己的安全感足够了,是蔺怀生改变了祂,让祂学会爱的同时也学会忧怖。
蔺怀生回到他们交谈的起始话题,认认真真地对神明解释道。
“那是仇的技能。”
祂点头,祂当然知道。游戏里的游戏,本质上还是祂一念之间的创造,这个游戏的机制、这个游戏的算法,通通在祂的掌握之间。祂甚至可以马上告诉蔺怀生怎么赢得这场游戏。
祂难过的深层原因在于其他。
“在这个游戏里,你的时间、你的心思不再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尽管在最初的那些游戏副本里,蔺怀生也多是和祂逢场作戏,但祂起码切切实实占据着生生的眼睛和头脑,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你分给我的时间好少,我见你的机会也好少。”
蔺怀生对祂的了解还是太少,不知道祂到底属于什么类型的生命体,总归不是人类。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类像祂这么坦诚。
爱是人类的衍生物,人类呼告爱要坦诚,但人类的爱总是越爱越有隔膜。所以人类没实现爱的终极,而祂半路出家,一路走到了头。
蔺怀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的他与之相比好像也有些逊色。他开启一个神明对于爱的关窍,到头来却要从神明这里学爱,学对方的真挚,学对方的毫不隐瞒。
“所以我才觉得,你会不会用除了这张脸以外的其他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蔺怀生没有认错过祂,也清楚地知道玩家里没有祂的分神。他之所以会问刚才那个问题,也是潜意识里觉得,原来祂不再时时刻刻在自己的身边了。
这是和原来截然不同的祂。
而祂告诉答案。
祂轻轻地低下头,用小心的依偎代替汹涌的感情。
“我们约好的。”
如果不放手、不给选择的机会,爱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的身边?神明时时刻刻记着,这句话已经被祂自己刻在灵魂的深处。
但这太难了。
所以祂难免也有做不好的时候。
“我依然还会在这个游戏场的每个角落偷偷看你,但生生,你也留给我这一点权利吧。”
蔺怀生回应祂。
“我知道。我感觉到了。”
比如密室里的那阵微风,那是祂无数之一的分神。
好像蔺怀生是在说,他同样一直时刻关注着祂。
游戏调动他的紧张和兴奋,但不是他在意的全部。
祂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就像快要被顺好毛的大型犬,最后大狗狗自己抖了抖浑身的毛发,依偎在最在意的人类身边。
“我不想别人喜欢你。”
他不太高兴地说。
连神明都懂得恃宠而骄。
“你说仇?”
不然呢?祂金眸半垂着,遮敛了一丝神性的冷漠,不愿叫蔺怀生看到。祂当然知道还有很多很多,斑斓而美丽的灵魂,这世上一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他们谈到这时,蔺怀生久久没听到祂的回应,显然,祂连承认都不愿意。
祂把嫉妒演绎到了极致,但蔺怀生昏了头觉得有一丝可爱,同时他更有一丝兴奋。他有着人类无可免俗的劣根性,拥有一个强大而美丽的灵魂时,爱会成为一件耀武扬威的本事。
“可他并一定就喜欢我。”
神明不信。
怎么会有人不爱生生呢?
蔺怀生徐徐说道:“笑不一定代表喜欢,喜欢也不等同爱情。我们每个人只能明白自己的真心,也只能知道自己爱谁。”
祂在蔺怀生的面前服软,勉强放过心里的那点不快意。
蔺怀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他抬头,眼睛里的光是那么闪亮。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
神明一怔,但在蔺怀生的点拨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听错了重点。神明也学会屏息,也要屏息。
祂怕自己理解错了蔺怀生的意思,在对方面前闹出很多笑话。
蔺怀生握住了祂的手。
他也曾今得到过其他人的爱慕,但再漂亮的容颜、再好的性格,都不可能被万事万物青睐,没有人有这样的特殊。蔺怀生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
但在祂这里,蔺怀生得到了最特别的一份爱。
祂即世界,祂可以让爱变得那样广阔,又那样独一。
蔺怀生还没怎么见识过他身为游戏神明的一面,而先得见祂在爱情里作为一个神祇。
“我明白、也能够选择我自己爱谁。”
第109章 猜猜我是谁(16)
蔺怀生从不追求隐晦。他是有些锋芒的人,他的爱情当然也袭承他本人;但他还狡黠,所以你来我往成为一种迷情的步调。
这是他最舒适的方式,但也是最真实的表达了。祂如果愿意接受,也就得到了最赤诚的爱情和爱人。
祂当然满心狂喜,但表现在脸上却好像不是。
蔺怀生说完了这句话后就完全放松了,他在神明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经历了一场由自然到紧张的转变,而现在他恢复了松弛、自信的状态,拿回了这场关系的主导权。可祂还是不知道。
蔺怀生莫名有说不尽的快乐,他看着面前高大神祇那副眉头紧锁的模样,揶揄道:“你怎么这副表情?”
“也许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不。”祂难得打断蔺怀生,“我听懂了。”
仿佛祂不及时赶在蔺怀生的戏弄之前说出来,他就露怯、就输了似的。
但祂的仓促还是输。
祂看到蔺怀生笑得更肆意了。
祂翻来覆去都是输的,这对于伟大的神祇而言是一件很很挫伤自尊的事,祂有些发闷,但这种情绪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祂不得到时都甘愿,何况现在祂越来越接近。
那祂的懊悔只在于自己太诚实,不如耍一点点心眼,告诉生生其实祂不明白:那么是不是蔺怀生就真的会把那句话说得更明白?
蔺怀生长舒了一口气。他很开心。
很奇妙的,明明之前他和祂的那些个体你来我往地试探、争锋、欺骗,几乎没有放松与信任的时刻。但现在,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游戏间隙里,蔺怀生看到对方,也都有一种由心到身的松快。
那他还算尽情地享受这场游戏吗。
这念头只是很轻地闪过蔺怀生的脑海,他也根本没有去抓住它。
蔺怀生对祂露出一个笑容,很乖很明亮的那种。
“我要走啦。”
否则他真得输了。
但他能让离别也充满快乐和期待。
“下一次的副本,我们还是一起玩吧。我们一起组队绑定,或者还是老样子只有我们两个,都可以,你决定吧?”
游戏场的一切对于创造它的神明来说恐怕乏善可陈、毫无乐趣,那么当他们分开的时候,祂会做些什么?会不会无聊?是只在等他吗?蔺怀生便多管闲事了。
他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好像无师自通、天生就会了让人最开心快乐的方法。
“好。”
祂露出一丝微笑,面上很淡定从容,内心怎么样只有祂自己知道。
“不用担心直播间的那些人串屏告密。”
神明自然无所不通,既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也明白蔺怀生话语里正式和严肃的主要原因。祂解释道:“不仅玩家需要遵守游戏规则,这些观众也是。”
“那他们可真坏。”蔺怀生没理弹幕,哪怕知道他们就在看,也根本不在乎地光明正大说这些人坏话,“哪怕只是旁观,但也想把玩家耍得团团转,最好玩家在他们给出的错误信息中自乱阵脚,然后出局。”
祂附和蔺怀生的所有话。
“他们的确很坏。”
蔺怀生一听,扬眉道:“你似乎在暗示我什么。”
神明装模作样地摇头否定,还用管家的外表好似恭敬地俯了俯身。
“我很抱歉,这一轮我不能再回答你的问题了,先生。”
就演着吧。
蔺怀生笑乜了祂一眼,但也很配合对方,告别的礼节正式到了夸张。
祂知道得说再见了。这次游戏里,他得放手让生生玩得尽兴。分别的不舍是他爱情忠贞的延伸,但他这一次忽然不感到难过。
祂也轻轻挥了挥手。
祂是年长的爱人,是年轻的爱人,祂可以用最包容又最热烈的方式来爱一个人。
而祂的爱人是一个年轻人。
蔺怀生突然向祂回了一个飞吻。
轰然一声,祂脸红了。
……
蔺怀生从厨房东侧的门跑出来。
期间,整座城堡仿佛是死的,蔺怀生既没有看到其他人,也没有再听到枪响。一切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蔺怀生争分夺秒地查看了一楼西侧,除了已知的厨房和餐厅,这里还有花房和几间杂物间。开放的花房摆满了栽培的花卉,看似密集,但并不能藏人,杂物间也没上锁,但蔺怀生从中翻找到了不少可用的工具。
花房的西侧有一个向外连通的门,顺着一条小径穿过大片草坪,远处是一排铁栏杆,但到那里也还没有出去。铁栏杆的那侧似乎有一栋建筑,它和主堡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中间还有铁栏,但从整体布局来看,它的确属于城堡建筑群的一部分。至于更远处,就已经是郁郁葱葱的林场。
如果管家在这里,那么祂会毫不吝啬地为祂最心爱的客人解释道,那是林中的狩猎别馆。
据苏柏的话,仇第一次单独搜查时就去了外头,那么他查看了那栋建筑了吗?
那里有什么?
蔺怀生尝试着推开这扇近在咫尺的门,但他这时也发现,这扇门在所能看到的地方竟然没有锁眼。
这是一个不需要钥匙的门。
也就意味着这是一个依靠机关的门。
时间紧迫,蔺怀生推了两把发现没有收获,就果断地放弃。这时,他注意到身侧、也就是侧边走廊的尽头,在餐厅和花房之间的墙壁有一个向内凿的神龛,一只向下飞的天使雕像供奉在那里。天使的手尽力地伸着,不知道要触摸人世的什么东西。
这尊天使神像不高大、不雄伟,从雕刻的功夫来说,在这一城堡的神塑中也许是最为普通的那批次,但蔺怀生还是不由自主地凝看着。就是因为这座城堡里这种宗教神性的东西大面积地铺陈,蔺怀生现在每看到一个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简直到了多疑的地步。
这可是一个有恶魔的城堡。
虔诚给谁看呢。
这时,枪声猛烈地响在一楼中央,这对蔺怀生来说是一个有些危险的距离。他如果大胆,稍加回去一点就能观察到所发生的动静;如果谨慎,花房这边还有几间堆满杂物的房间,更甚者他可以顺着餐厅重新回到厨房那个原来的角落。观众在直播间闹得再凶,也不可能泄露玩家的行踪。
但很快,蔺怀生还听到其他声音,只不再有枪声。他很快意识到是有人正在和苏柏对峙,甚至还有可能成功制服了苏柏。
蔺怀生当机立断往回冲,正碰见仇一脚踢飞了苏柏的手枪,手枪在地上打旋,正好往蔺怀生这边来。
蔺怀生立刻踩住枪柄,迅速拿起锁上保险。
伤了一条腿又失去武器的苏柏完全不是精干矫捷的仇的对手,自然被对方制服。但走近后,蔺怀生注意到仇的手臂有受伤痕迹,虽然伤口不太严重,只是子弹的擦伤,但有伤在身对于一个人来说难免不变。
而苏柏似乎也觉得能报复一个是一个,这会就是狼狈地被仇摁在地上,也要费力地扭过脸来冲仇不怀好意地笑。
“你也受伤了啊。”
他直勾勾地盯着仇的手臂,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说道。
“你也是个残废了……”
看他那种眼神,仿佛随时打算和仇鱼死网破,只要专攻仇现在受伤的最薄弱位置,必然能让仇遭受比现在多几倍的痛苦。而到时候,搞不好仇的手臂真的会废掉。
蔺怀生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他从杂物间搜罗到的有用东西——麻绳,把苏柏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