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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蔺怀生从未主动和双子交流,他们的企图太明显。但现在想来,正是因为明显,才为最不惹眼的那一位同伴打了掩护。
如果不是出现了后来的意外,蔺怀生恐怕也很难想到竹叶青同样属于血猎中的一员。
那么似乎总归要踏入一次对方的陷阱。
竹叶青这个存在,现在对蔺怀生而言变得的确特殊了。
蔺怀生很快无暇再想。双子已经来到了蔺怀生面前。
他们的打扮无一处不透露着精心,在短短时间内,这几乎是难以做到的,于是就好像他们都以最好的姿态等待。
大概蔺怀生会喊他们实在令双子意外,所以连一向内敛的白兰地都率先开口。
“大人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
蔺怀生说。
“食物总是要趁最新鲜的时候品尝,不是么?”
他朝双子招手。
“过来吧。”
双子受宠若惊,哪怕设定里他们是侯爵最得宠的血奴,但那也只是数据流编码的故事。他们从未真正被蔺怀生渴求过血液。
龙舌兰完全迫不及待地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蔺怀生坐在他的古董木椅子里,双子一前一后将他围拢,蔺怀生看着面前冒血的伤口,笑着调侃对方。
“之前说你牙齿锋利,原来还真的随身带着尖东西呢。”
利器可以藏得好,但情意实在太难藏了。
他的伪装几乎千疮百孔,龙舌兰已经无心去管这点疏忽,他和白兰地几乎做着同样的举动,轻柔环住蔺怀生的身体,将食物进献。
751提醒蔺怀生:【你不指认他们?】
指的是双子同为吸血鬼猎人的这件事,751也相信蔺怀生早就知道。那么只要蔺怀生指认,任务系统就会判定成功。
蔺怀生却说:【不急。】
751就充分尊重他的决定。
而回到现实中,当双子展现温柔与体贴,其实丝毫不逊。而竹叶青这时候就从一个可恨的小偷,变成了他们争相效仿的对象,他们妥帖得几乎可以做得更好,而蔺怀生只需要微微垂下头,就能尝到他们喂到嘴边的滋味。
双子都把自己的伤口划得很深,根本没为自己考虑过,也不在乎会不会流得浪费。他们只知道蔺怀生最近食欲很差,现在有了机会只会加倍地喂他。
皮开肉绽的伤口毫无美感,他们也几乎是毫无美感的庸人,但他们以为这是最好的东西,所以喜不自禁地对蔺怀生献宝。
蔺怀生交替地饮下双子的血,腥稠的血液滚淌流进喉咙里,他的动作反而不温柔,可双子却露出放松的笑容。
一个血族长时间没有得到足量的血液,自身的力量就会被大大削弱。祂在建构这个世界时,出于微妙不可言说的心思,祂希望蔺怀生是渴求血液的血族,那么血液就能成为他们之间的牵系。
可现在,祂在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自己都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不好。
血液能让蔺怀生需要他们,可血液也会束缚住蔺怀生本人,生生会因为被改造的血液狂化、会因为血液被骗、会因为血液终其一生被迫去寻觅一个又一个“合心意”的人类。
那么往前倒推,让他是泥身、让他体弱缠身,是不是都错了?
蔺怀生看着两个不约而同都沉默了的脸,在双子身上,他总是能特别明显得感受出“祂”无处不在、又同为一体的特征。
“怎么了,忽然不说话,我咬得很痛?”
蔺怀生不温柔,可他自认也不坏,而很多时候那个“祂”也不算太坏。
双子一齐摇头,他们都来抱蔺怀生,也都说没什么,但心里却有了一丝迷茫。
这回蔺怀生吸的血很多,他好像知道这样双子才会放心,也正因为吸得太多,直到他们离开,蔺怀生的口腔连带喉管都还残留两人血液的味道。
是与阿琉斯如出一辙的,难以下咽的苦涩。
祂也许自己都忘了,在设定蔺怀生娇纵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细节:这名血族不喜欢他的血族对他抱有恋慕,因为那会使血奴的血液变得难喝。
单恋是血骨里难以掩盖的苦涩,但如果说血液会因此改变味道也未免荒谬,可祂还要让蔺怀生的舌头恰好能够尝到,于是荒谬中更荒谬,就改头换面成为命中注定。
故事里的血族对初拥他的”父亲“抱有不可见光的恋慕感情,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阿琉斯的垂青,所以孩子气地憎恶起了这世上所有没有结果的爱情。
他既不想饮下这样苦涩的血液,也不想旁观这样的苦恋,所以他把一个又一个爱上自己的血奴驱赶,这是祂为蔺怀生设计千变万化的形象时保留下来的核心——温柔。
而现在,或纰漏、或关窍,祂设计时留下的这个讯息,让蔺怀生串联所有的讯息。
白兰地和龙舌兰喜欢他,阿琉斯喜欢他,甚至竹叶青如果不是长期注射药物,他现在的血液恐怕早就难以下咽,而不是才仅仅一丝酸涩。
他、他、他他他……祂把自己无限拆分,好像爱就加倍,而每一份都全心全意。
蔺怀生如同掌握住了令无数条恶犬臣服的方法,恶犬们都带着止咬器和项圈,表现出自己的乖顺,来寻求爱人温柔的抚摸。而无数牵绳的交点,就在蔺怀生的手中。
那他等同于驯服了这个游戏的神明?
可蔺怀生不觉得开心。
因为这份权力的分量太重了。
第91章 进食游戏(20)
蔺怀生在每个副本度过的时间并不长。
任务会推进副本的进程,蔺怀生在骨子里又是强势、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而他现在的表现却和之前截然相反。
751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完成任务?”
无论哪一项都轻而易举。
751骤然出现的声音让蔺怀生不由一愣,毕竟这是对方第一次随他进入副本,蔺怀生还不习惯。
但他很快说道:“751先生是说我消极怠工吗。”
751沉默了一会:“我没有这个意思。”
它便又不再说话。
蔺怀生却主动和他说:“他们几个的血现在尝起来可都不怎么样。”
751顿了顿:“……可以帮你屏蔽味觉和嗅觉,玩家需要吗?”
这是它所能为蔺怀生做到的,至于寻找其余更多符合口味的血奴,则只能通过这个副本里的他们。
蔺怀生莞尔一笑:“不用。”
“我提这点,是想和751先生猜谜。”
751讶异之余更有些受宠若惊,它能够感受出先前蔺怀生并没有很高兴它的出现。
“猜什么?”
751很配合地回应。
“包含竹叶青在内,他们四个的血液不同程度、但无一例外变得难喝。唯独剩下了一个人,不是格外特别吗?”
751说:“皮斯科。”
蔺怀生点头。
“你猜他会不会来。”
“我猜他会。”
蔺怀生也不需要751回应,他自言自语地说完,然后望着窗外的大雪。
雪天啊,他在这个世界仿佛已经把一辈子的雪看尽了。
于是,这座宅邸的主人第一次在白天命令血仆放下窗帘。
“……我以为你还会喜欢看雪。”751说。
这次轮到蔺怀生沉默,而751不知道这种沉默算好还是不好。连他们都不能洞悉了解蔺怀生的全部,751自然也不会特别。
可好像蔺怀生愿意对751放水,向他吐露一点秘密。
“我已经看过最好的了。”
……
蔺怀生对于皮斯科的猜测不错。而皮斯科又远不如双子和竹叶青的小心思多,蔺怀生几乎不需要怎么布局,皮斯科就已经钻入圈套。
床上的蔺怀生翻了个身,面向悄悄爬床的男人。
“他们没告诉你,我的作息放在血族的角度来算是昼夜颠倒么。你这时候来,不怕我睡着了根本不理你?”
皮斯科因为蔺怀生的主动显得局促。他只觉得怀里多了一片柔软,但这种柔软并非随意可以拿捏,其中有着一根韧性的筋骨,没有谁可以真正驯服。因此皮斯科和蔺怀生相处时总是不占优势的,只是在不自觉受吸引的过程中,下意识地表现出雄性追求与占有的本能。
皮斯科搂住蔺怀生,当他手臂一圈,发现是如此得轻易,仿佛蔺怀生不是天生这般瘦腰,而是在近日的厌食中憔悴的,皮斯科无意识中已经蹙眉。尽管此前他根本没注意也没机会丈量睡衣下的真相。
发现这个事实,反而促使了皮斯科果断吐露他的来意。
“你都没有主动找我。”
如果双子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甚至皮斯科作为祂的一员,知道更多对自己有利的讯息。
人的血液在几大汗腺的地方会散发更浓烈的味道,皮斯科抚摸蔺怀生的脸时,他的手腕就逆着轻轻蹭过蔺怀生的脸颊,蔺怀生的鼻翼翕动,久违地闻到了香甜的血液。
男人的撩拨很青涩,他在这一方面还不开窍,也不知道如何修饰,但胜在足够赤诚,足够直接。
他的目光带着滚烫的热意,而手指也僭越地停留在了蔺怀生的喉咙。对于任何一个物种,不够亲密,碰喉咙都是一种挑衅。皮斯科不会不知,那么他就是想做蔺怀生的亲密。
最难缠的考官,当然要以最优异的表现打动对方。
皮斯科暗示道:“我不比他们差。”
这的确近乎事实。
蔺怀生也给了回应。
“如果没有竹叶青改造血液,你的血一定最吸引我。”
皮斯科呼吸一滞,为蔺怀生的后半句,为蔺怀生的前半句。于是雀跃欣喜与遗憾恼恨几乎不分先后地占领高地,统帅皮斯科的理智。
皮斯科屏息,而呼吸的暂停仿佛打破这个肉体的限制,皮斯科的思绪借由祂的本体无限畅游,他可以在一瞬间内想非常多的事情,比如他就同时想了“如何再一次用血液吸引蔺怀生”以及“杀掉竹叶青”。
蔺怀生是极有天分的语言专家,几乎三言两语就已经煽动了皮斯科,让他幻想、让他堕落。
在黑暗中,皮斯科的金眸依然可辨,但现在眼睛中不断地涌现黑色的物质。蔺怀生没有打扰,而几乎在静静地观赏,只是当皮斯科的眼睛就要完全变黑的时候,他又狠狠拽住了缰绳让恶犬清醒。
“可没有竹叶青,最吸引我的人应该是初拥我的那个血族。”
蔺怀生甚至不惜更为残忍地直接把那个名字挑露。
“是阿琉斯。”
“那么现在,皮斯科你能为我解答,为什么我那位父亲大人的血液到了你的身上了吗?”
两人之间的旖旎骤然掺杂危险的肃杀,但蔺怀生竟然还主动拉近了他们彼此间的距离。他的手也来抚摸对方的脸庞,就比皮斯科刚才的手段高明多了。
指尖蓄意露出尖长的指甲,每一次玩闹似乎都裹挟着一次刺杀。他完美地诠释着美丽的生物多伴危险的真理,他让皮斯科必然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脏无法遏制地狂乱跳动,他很坏心,先用这种方式让皮斯科为他死一百次。
最终,蔺怀生的指甲停留在了皮斯科的眼尾,是只要蓄意就能立刻捅穿这双眼睛的危险位置。但蔺怀生已经让皮斯科变得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所以,你是小偷吗皮斯科?”
如果把蔺怀生的话语和他的态度割裂看待,蔺怀生似乎毫无生气,还心情不错地舍予了一点温柔。
“不仅偷别人的血液,还偷眼睛。”
可皮斯科变得贪心,他蒙受了蔺怀生在言语上给他的委屈,他想要从别的什么地方得到补偿,最好立刻。贪婪是爱情里必有的附属品,于是祂的每一个部分都被赋予这项天性。而皮斯科终于到了开启的时刻。
当然,他们被允许有不同的表达方式。
皮斯科抿着薄唇,认真地向蔺怀生解释:“不是我偷的。”
蔺怀生微抬眼皮,配合地表现出一丝好奇:“是么?”但实际上兴趣缺缺。
皮斯科开始憎恶祂为什么要给自己设计一个内敛又不知变通的性格,让他比不过双子,更比不过毒蛇,于是还要在紧要关头分身乏术地摸索言语的诀窍,皮斯科疯狂地扯来那些黑色的数据流,霸占它们的使用权,让这些黑色的蜿蜒河流向无数分支的游戏场流涌。
敞亮的阴暗的诡诈的隐忍的,无数形形色色的人类的灵魂并不知道他们正同时经历一场窥探与效仿,直到黑色河流带回最优的解答,这一切只在短短的瞬间发生。
皮斯科朝蔺怀生露出一个笑容。
“是阿琉斯不要的。”
“生生。”
血族与血奴之间的尊卑,让这种称谓成为禁忌。而副本里,除了阿琉斯也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活了几百岁的漂亮血族的完整名字。
所以,现在是“阿琉斯”在说话。
凭借这一句昵称,再凭借眼睛,皮斯科打破了他与阿琉斯之间原本并不相似的容貌差异,他几乎就是另一个阿琉斯。
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现在变成了需要仰仗鼻息争夺宠爱的卑微血奴。
越是禁忌,越是刺激。
皮斯科几乎瞬间完成了一次进化,他相信此刻的自己一定再以更优等的模样接近蔺怀生,竹叶青做不到的、祂做不到的,凭什么他不能够做到呢?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竹叶青得到了短暂的垂青,于是每一个分神都来翻看竹叶青的大脑,然后一同嘲笑他愚蠢的自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