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陷阱[无限] 完结+番外[玄幻科幻]——BY:若桃李不言
若桃李不言  发于:2021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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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影一怔,随后仓惶地收回手。他匆匆下床,衣摆略过蔺怀生脊背,他去桌旁倒了一杯水,蹲在床边仔细地喂蔺怀生。蔺怀生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慢慢披着被子坐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但这一次黑影没有再靠近他。
  蔺怀生道:“吓着你了吧?”
  黑影立刻摇头,又恍然自己已经完全被蔺怀生的喜怒哀乐牵着鼻子走,他根本忘了这么黑蔺怀生看不见。
  他又说:“没。”
  他明白,自己一身臭血,叫蔺怀生恶心吐了。明白后,心里那份难受的滋味终于盖过身上所有的伤口,那些鞭打没有将他训化成温顺的狗,蔺怀生却将他驯服。
  他想要走了,离蔺怀生远远的,觉得自己留下来不仅污蔺怀生的口鼻,还污他的眼。身上的血腥不过是浅显的笑柄,扯出他一样污浊的内里。等蔺怀生看见他,恐怕一眼就会像现在这样吐了。
  蔺怀生的声音却让他逃都无处。
  “你受伤了。”
  蔺怀生往床边靠近,看样子又想来触摸他,黑影在心里耻笑自己的妄想,但那点希冀又让他僵持在原地。
  他最明白蔺怀生心意,是无需指令都乖的狗。蔺怀生也像摸狗一样抚摸他的头顶,有一点坏心揉乱他头发,又替他抚顺长发。
  “上次我扎伤你的伤口吗?还是又受伤了。”
  随着靠近,蔺怀生又有些想吐。他捂住嘴,给黑影留了一丝体面。
  黑影眷恋地看着他,不能对他说原因。他骗了李琯,李琯暴怒之间,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从血水里爬起来,踉跄地回去,换好衣服便是换皮囊,他尽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好来见蔺怀生。这些都不该说,太污生生耳朵。但这也是不忠诚,黑影就退开几步,惩罚自己不能再得到蔺怀生的抚摸。
  蔺怀生不是完全看不见,随着黑影的移动,他隐约能看见对方一点影子,他知道对方很高,但还要当面说对方很高。
  “你真的好高。”
  “比我高好多……之前我让姐夫抓你的时候,还说你与他差不多高,就认准这点抓。后来大理寺回禀说没有找到人,我还以为我记错了,现在一看,倒是大理寺找得不仔细。”
  闻言,黑影被蔺怀生逗笑。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但他心里却真的快活。他本只想偷偷来看一眼,却没想过会有一个鲜活的、会与他笑闹的蔺怀生在等他。他根本无法杀死蔺怀生,但已扭头杀死那个曾经的自己。
  蔺怀生叹了一口气,短暂的欢乐在他这里轻易覆灭。叫人想起,他本是不快乐的。
  “也许我又猜错了,你根本不是我姐姐身边的什么人。”
  “但姐姐不是你杀的,对么?”
  毒药与银针之间,银针入脑就即刻毙命,毒药又怎么可能入体。让蔺其姝丧命的是毒,银针从头到尾不过是混淆视听。那么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就值得深究。
  语焉不详的信纸,扑朔迷离的动机,姐姐孑然一身走着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路。蔺怀生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细想又如草蛇灰线,处处可证。若真是这样,蔺怀生觉得难过。
  蔺怀生朝床下的影子伸出手。
  “如果你只为杀我,便和我做一个交易,我的筹码是我自己,你敢不敢接?”
  男人不想杀蔺怀生,可即便是为救他,黑影也不能拒绝蔺怀生。
  蔺怀生递给黑影一张纸条。
  “你帮我转交给江社雁,问问他,‘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蔺怀生微笑。
  “我等你回来。”
  ……
  蔺怀生一觉醒来时,李琯已经坐在他的床边。华衣玉冠,他企图用他最好的姿态来掩饰狼狈,掩饰他每一次被蔺怀生捏玩底线又最后都会滚回蔺怀生身边的事实。他像个赌桌上不甘心的赌徒,押上的筹码是情意与真心,输光了就拼命想要翻盘,想起码赢回本,就永远不可能离开赌桌。
  李琯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你睡了很久。”
  他的口吻很硬,才足够压平情意。
  这是难免,蔺怀生现在身体不好,夜里又熬了那么久,也许后来黑影都还没走,他就已经撑不住睡着了。蔺怀生便没应他。
  可他不应,李琯就患得患失想更多。
  “表……怀生。”
  但蔺怀生略过他,他睡够了,要做正事了。
  很年轻的躯体,朝气又美丽,晃花了李琯的眼睛。好像因为李琯知道他真实的性别后,蔺怀生就懒得遮掩。李琯慌然闭上眼,又迟迟领悟他应该把蔺怀生遮起来。当李琯还在为寻衣找履而不得要领,蔺怀生已经快穿完衣服。可他穿在身上的是裙装,李琯不能接受。
  他气急败坏地把蔺怀生转过身来:“你,你怎么能穿这样?”
  但蔺怀生全不在意。
  “可我在这世上,从出生起就以女儿模样示人。西靖王府的蔺怀生活了十八年,从未学过怎么做男人。”
  李琯听得眼睛猩红,他不能接受蔺怀生不在意,他甚至替蔺怀生恨起所有蔺家人。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可他们让我活着。”
  “表哥没见过我家地下的那个祭台吧……”蔺怀生不理李琯嗫喏的双唇,他慢悠悠的,一点点地说,“闻人樾告诉我,那是专门为我建的台子,沾着血的衣服像是可怖的诅咒,可他们相信这种方式可以保我的命。为此,我可怜的姐姐哪怕已经那么痛苦,她每年依然流整整一碗的血,为了延续这个仪式。”
  “如此想来,倒是我辜负了爹爹娘亲与姐姐。我不太想活了。”
  李琯听不下去了,蔺怀生的每一句话都像钝刀割肉,李琯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比了,他只要蔺怀生好好活着。
  他拼命告诉蔺怀生:“我替你出气了,我教训那个人了……生生,你穿什么都好,我不会管你的,你变回来,就像以前一样,生生……”李琯语无伦次,说很多重复无意义的话,可就像他所说,他只要蔺怀生原来的样子。
  他在蔺怀生面前永远笨拙,现在连梳妆也笨,只会一股脑把桌面上的珍宝匣掏空,什么金簪珠钗都递到蔺怀生面前。蔺怀生每挑走一样,李琯的心才仿佛能够平稳一些,渐渐地,他的手不再颤抖。
  “那怎么够。”蔺怀生装扮好自己,拿起那串师岫给他的佛珠套在手腕上,“王府上下那么多条人命,这份仇我也还没报。”
  李琯终于明白师岫为何让他把蔺怀生送走。他随性而傲慢,兴致一起,捉来一个高傲而脆弱的生命,想过足豢养的瘾。他以为照顾一个人就是如此轻易,但心血与感情在无意倾泻,他被随之掏空,自身污秽的血肉转而附着在爱的人身上。情意让他顿悟,让他升华,让他无师自通做一个圣人,但把爱人污染。李琯根本承受不起这种后果。
  李琯脸色苍白,他明白了,可是来不及了,他不可能放蔺怀生走。
  他以为蔺怀生离开他活不了,可现在是他离开蔺怀生会死。
  他完了。
  蔺怀生扯了扯李琯的袖子。
  “表哥,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说好了要请师岫师父给姐姐祈福,我们现在去吧。”
  蔺怀生如此心诚,李琯不能不应,师岫亦然。他说他就跟在师岫身侧,虔心学习,为姐姐安魂。一天下来,他脸色苍白,眸光却亮得逼人,他的体内仿佛有一团火,要么把别人烧死,要么把自己烧尽。
  到了时辰,师岫照例得去皇帝那边为他讲经。
  蔺怀生体贴道:“师岫师父先走便是,我还差一遍经文,抄完、烧完便回去。”
  师岫却迟迟未走。
  蔺怀生感受到他目光,笔却未停,只问:“师岫师父不走么?”
  “误了时机就不好了。”
  师岫叹息,他心里明白,起码比李琯明白。
  他对蔺怀生说:“把佛珠给我吧。”
  蔺怀生依言照做,朱红的佛珠手串物归原主。师岫单手捻珠,一手覆在蔺怀生头顶,似是受智。佛珠转动,颗颗都是慈悲。有的慈悲是空的,师岫用手一捻,佛珠分开两半,露出其中玄机。
  ……
  蔺怀生很迟才回去。
  宫殿漆黑,他却不肯要任何人跟着进来,他似乎就要和衣而睡。
  里间传来拨动的水声,有人正在沐浴。
  蔺怀生没有惊扰他,却是对方听到蔺怀生回来,往身上泼了几下,拧干湿发就迈腿出来。
  蔺怀生坐在床边,听到一串湿漉漉的轻声。一只在外头撒够野的猫儿回来了。蔺怀生喜欢温顺干净的,他就在进门前把自己一身脏污的毛发舔舐洁净,这样蔺怀生就不会对他作呕了。
  蔺怀生摸到黑影冷冰冰的脸颊。他摸黑洗了冷水。
  “你又受伤了么?”
  黑影没说话。
  他完成蔺怀生要他做的事,可大理寺和江社雁不会让他来去自如,一路逐战,等进了皇宫,更要躲开李琯的人马。这些通通都令他受伤。也许蔺怀生就希望他在中途死去,可他让蔺怀生遗憾了,他想把蔺怀生交代的事情做好,回来还能讨一点残羹冷炙的敷衍。
  “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
  “谢谢。”
  蔺怀生道谢得真诚。
  蔺怀生伸出手来,可能是想拉他吧,但触到了黑影的脸。蔺怀生右手的手指在这张脸上停驻,他抚摸,最后来摸黑影的嘴唇,然后两指比开,带着黑影扯出了一个笑容。
  他忽然说道。
  “今天你的轮廓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个子也变矮了。”
  “但这里似乎不会变。”
  说着,中指不小心陷进脸上的一个小陷阱。而蔺怀生却笑了。
  “晏晏,你左脸有一个酒窝,你自己记不记得?”


第48章 出嫁(完)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么那些说的犹疑,都是戏耍。晏鄢想笑,又笑不出来,起码生生还愿意耍他。
  他一字一句地又重复着刚才的话。
  “我替你做到了。”
  “你说过等我,我回来了。”
  他声音沙哑,含着无限的卑微,让人动恻隐。可他面前的人像是石头做的,无动于衷,晏鄢记得蔺怀生从前不是,但现在是了,晏鄢便不敢再说。
  蔺怀生好像就是要他无言要他憋死,他才愿意开口,施舍给晏鄢一两句话。
  “地上冷,找块布擦干净自己,然后上来吧。”
  晏鄢垂着头,他无处寻,最后蔺怀生让他拿自己柜子里随便一件衣裳擦身子。晏鄢又舍不得了,东挑西拣,最后拿出一件中衣。上好的料子,如羊奶流手,李琯为了和闻人樾无声攀比,为蔺怀生倾注了他所远远没察觉的心意,李琯连熏衣服的香都要为蔺怀生亲自挑。一点点替换掉蔺怀生的习惯,以为这样就能占据他一生。现在,全便宜了晏鄢,这条李琯曾经根本看不起的狗。
  蔺怀生没听到什么声音,就说:“擦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床。”
  晏鄢张了张嘴,听得自卑。
  就在完全戳穿晏鄢身份后,蔺怀生在他面前完全变成另外一幅样子,比惩戒他的上司还要像酷吏,一句言语比惩戒的鞭痕来得千倍万倍恐怖。晏鄢觉得疼,但他这时候心里念的,是从前蔺怀生对他的那些好,他脚下生根,就逃不了了。
  他擦干净自己,外面就套着这身中衣,好在他现在的身形不会和蔺怀生相差太多,蔺怀生的衣服他尚且能穿下。他赤脚走过来,路过自己原本换下的衣服,挑了挑,翻出还算干净的一面,扯下来攥在手里,等到了床边,就当擦脚的布,拭掉脚底的灰尘,而后扔远。他完全听蔺怀生的话,要干干净净地到床上。
  他讨好地对蔺怀生笑了笑:“我现在很干净。”
  尽管声音哑了,但依旧能听出属于晏三姑娘的声调和柔情。
  蔺怀生嗯了一声,让他再坐进来一些。蔺怀生上手,伸进微湿的中衣,晏三姑娘的表皮下依然是个男人,只不过他这副模样更好骗过众人,把女子扮得惟妙惟肖。
  蔺怀生有点好奇:“现在是你真实的样子?”
  晏鄢说不是。但他没有接着解释,他似乎难以启齿。
  蔺怀生动了动,晏鄢立刻抓住他的手:“别去!”他以为蔺怀生要去点灯。
  这两次他全在黑暗中,他觉得安全。他起初也是这样接近蔺怀生的,那时他怎样的恶意,黑暗给他包庇,现在成为他仅剩的遮羞。让蔺怀生点亮屋子看清他的模样,不如自己痛快地说出来,晏鄢握着蔺怀生手的力道加重了。
  “别去……”
  “是缩骨,你之前看见的才是我原本的样子。”
  蔺怀生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先前他试分析黑影的真实身份时,李琯和晏鄢都在其中,但那时蔺怀生倾向于李琯。晏鄢表面的身份太有迷惑性,晏三姑娘和黑影之间又在身形上有差,而后来试探出李琯不是黑影时,蔺怀生几乎认为黑影只是这个副本中与姐姐一般的故事角色。唯独遇袭那夜,晏鄢伤了脖子这件事成为蔺怀生始终牵强的质疑点。
  “那为什么今晚不用原来的样子面对我呢?”
  晏鄢苦笑:“想的,但没来得及……”
  他连梳洗都来不及,对方就回来了。
  “这会让我看看吧,我很好奇。”
  蔺怀生直截了当地说,但晏鄢却立刻拒绝了。
  蔺怀生揪着不放。
  “为什么?晏晏每次不是也都选择以那个样子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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