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在修仙道还没败落的年代,收藏的功法典籍都是一等一的,放在现在,随便一页纸拿出去都能引得修仙道震动。
给这俩小子,真是便宜他们了。
帝天一边想,一边往小楼走,走到小楼门口,刚想开门,却忽然顿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惊恐,然后慌张地看了一眼三楼,转身就跑。
功法掉在地上,捡也也没捡。
……
第二天早上,是江止宴先出的小楼,他去打水,一出门看到地上散落的功法,再抬头,看都帝天蹲在田埂的花丛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脸怨念地盯着他。
江止宴:“?”
他若无其事地问了水井在什么地方,帝天给他指了方向,瞧着他的背影,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禽兽!”
“阿嚏!”江止宴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向四周看看,没人。
是不是幻境外有什么人在骂他?
江止宴在外面打了水,烧开了才拎上楼,他推开房间门,看到萧有辞露在外面的一撮头发。
他师弟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了,这被子不够长,顾头不顾尾的,头藏进去,脚就露出来,纤细的脚踝上还带着淡淡的红,一夜了也没消退。
“咳咳。”江止宴看得心虚,轻咳两声,上前拉了拉被角。
睡梦中的人被惊醒,将脸埋得更深,口中呢喃不清道:“别闹,朗月……出去……”
江止宴顿住了,他把水壶放在旁边桌上,俯身凑到师弟身边,咬着他的耳根低声道:“他们经常进你房间吗?”
特意压低的嗓音跟昨夜情动时一模一样,萧有辞一下就被惊醒了,他翻身,唇擦过江止宴的唇,吓得整个人连连后退。
后背抵在床里的墙上,才堪堪停下来,萧有辞望着眼前人沉默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拉紧了自己的被子,遮住了身上的痕迹。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江止宴,江止宴知道师弟这是在生气呢,笑了笑,用之间点了点他的鼻尖:“自作孽,不可活。”
萧有辞蓦然瞪圆了眼睛,觉得他师兄非常不可理喻。
江止宴却道:“不是说想喝水吗?”
转身倒了水,将水温调到不冷不热,端着坐到了萧有辞身边。
萧有辞迟疑地看了一眼茶杯中的水,清澈透亮,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终于妥协,慢慢爬了起来。
起身时似乎触动到什么,惹得他眉头微蹙。
江止宴却凑近了,眼睛里带着揶揄笑意问道:“疼么?”
被萧有辞瞪了一眼。
他笑笑,将茶杯递过去,萧有辞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江止宴道:“不想起可以躺着。”
他知道师弟这幅冷清的美人皮底下藏着一个喜欢赖床的魂魄。
萧有辞却摇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们都要快点修炼。”
“嗯。”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江止宴应了一声,又道:“也不差这一天。”
萧有辞懒洋洋靠在他师兄身上,道:“师兄,你懈怠了。”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做了一个握剑挥剑的动作:“等我们两人都恢复了,再比一次,你说,是谁赢谁输?”
江止宴无奈,他师弟的胜负欲可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之前藏着魔心,真是委屈他了。
不过他也不想爽快认输,便道:“比过才知道。”
儒雅温和的临仙门首席大弟子,也有自己的骄傲。
萧有辞笑了,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他有机会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赢他师兄了。
萧有辞嘴上虽然说着抓紧时间,但还是抵挡不住床的诱惑,又在床上磨磨唧唧好一会儿,才终于起来。
萧有辞觉得,要是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心甘情愿认输,那可能就是床铺成精之类的吧,到时候往他面前一站,他根本抵挡不了。
等两人收拾好了一起出门,就看到帝天还蹲在田埂的花丛里。
萧有辞看到他就想起后山竹林的日记,他冲帝天招招手,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帝天哀怨道:“你别跟我说话,你脏了。”
萧有辞:“?”
他淡淡道:“跟你妻子有关的,你也不听?”
帝天立刻从花丛里起来了。
萧有辞问他:“你有多久没有回这里了?”
帝天摇头:“忘了。”
萧有辞猜测他是离开了就没回来,那几张纸上写的都是一些小事,应当是他妻子自己留念用的,没给帝天看过。
他又走了没回来,想必是没有机会看到那些东西的。
他想了想,道:“竹林的石桌上有点东西,你去看看吧。”
帝天不明所以的走了,江止宴则把竹屋里的桌椅板凳搬了出来,然后将帝天昨夜掉在地上的功法秘籍堆在桌上,道:“这是我早上在门口看到的,应当是帝天准备那给我们看的,你看看吧,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萧有辞拿起其中一本剑法,翻开来仔细看。
他倒不是要去学别人的剑法,但偶尔看看别家的剑法,对自己的剑法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这一看,就看到了午时,萧有辞在竹椅上坐得浑身发懒,伸了个懒腰,忽然发觉四周很安静。
那个一直闲不下来的帝天好像好一会儿没出现了。
萧有辞抬头看看,师兄在旁边看书,帝天呢?
他不会还在竹林没出来吧?
萧有辞起身,准备去找人,江止宴在这时抬起头,问他去干吗。
萧有辞道:“我随便走走,你不用管我。”
江止宴放下书,对萧有辞说:“帝天在屋后。”
他刚才看到帝天鬼鬼祟祟从竹林出来了,没到这边来,反倒是去了屋后,好久没动静了。
萧有辞点点头,朝着屋后去了。
根据纸上所写,屋后应该生着两棵梨树。
萧有辞找到帝天时,他果然站在梨树下发呆,两棵梨树枝头繁花累累,显然是帝天刚用自己的魔气催生出来的。
这里是他的芥子幻境,幻境内的一切都随他心意所动。
萧有辞远远看着,觉得今天的帝天有些不一样。
他的形象似乎更清晰一些,穿着一身黑衣,背手望着面前的梨树,整个人看上去寂寞又萧索。
47. 执拗 他相信我。
他听到了萧有辞的脚步声, 头也不回问道:“你知道这两棵梨树叫什么吗?”
萧有辞道:“一颗梨树和另外一棵?”
帝天猛然转头:“你怎么知道。”
萧有辞:“……”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帝天无奈一笑:“这里不大,日子过得很无聊,我就竭尽全力的找乐子, 将幻境里能揶揄的事情都揶揄过了。”
萧有辞道:“你想起来了?”
帝天道:“断断续续能想起来一些,都是些简单画面,大多时候想不起前因后果。”
萧有辞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他静静看着面前的梨花树,道:“据我所知, 你的魔心很早就被萧启天偷走了,时间早过我师父发现我的时候,我在想, 在那之前,你都在什么地方?”
帝天扰乱凡间,是最近百年的事情,再早一点就没再听说过了。
帝天愣了一下:“我被封印了很多年。”
“是谁封印了你?”萧有辞问道。
帝天摇头:“不知道。”
萧有辞回想起纸上所写的日记, 已经很清楚了,帝天原本是跟自己的妻子一起,生活在这个幻境汇中, 但因为某些原因, 他跟着一个人走了, 他再也没有回来,人也发了疯。
是因为……魔心被偷走了吗?
萧有辞道:“你还记得你以前认识的人吗?什么人都可以, 除了你的妻子之外。”
帝天皱起了眉头,他想不起来。
萧有辞又想了想,道:“他可能姓萧。”
帝天抬头,眼神有些骇然,他沉默了片刻, 忽然道:“有那么一个人,应当是我的徒弟,他叫……萧晗。”
萧有辞拢袖垂眸,低声道:“应当就是他了,他把你从幻境里叫出去,偷走了你的魔心,导致你发狂,后来你被封印了,他拿着你的魔心四处游荡,想把这份力量据为己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承担不了这魔气……”
然后又有了萧有辞。
再然后,才有了后面那些恩恩怨怨。
萧有辞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他一定知道你妻子的下落。”
幻境女主人的日记上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她写“他觉得帝天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就说明在两人隐居幻境之前,帝天不是这样的,他是为了她甘心隐居田园,不再牵扯红尘中的事情。
而日记中的那个“他”并不满意这一状况,一直来找帝天,帝天没有按照对方的意思来,却也没有跟他断绝来往。
但如果那个“他”是萧晗,萧晗是帝天的徒弟,那就说得通了,他们有一份师徒情谊在,帝天不可能完全舍下他,只要他稍微动用一些手段,就可以把帝天骗出去,然后挖掉他的心。
守在幻境里的女人再也等不来她的道侣,她有自己的门派,门派中的人一直在找她,她等不来道侣,却等来道侣发疯的消息,这个女人应当是修仙道的人。
当她听说自己的道侣发了疯,她要怎么办?
萧有辞蓦然掐紧了自己的掌心,那种令人嫌恶作呕的感觉又来了,他从一出生就是一个罪孽,难怪临仙门上的人会说他是“天生恶人”,他被生下来,就是应该配合萧启天作恶的。
他该变得像萧启天一样。
像是千万被正道消灭的魔一样,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师父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坚持将他留下?
萧有辞努力回想江鹤来的面容,却发现自己年少时太过轻狂,师父出关的时候又少之又少,他竟然找不到合适用来回忆的画面,只有从师兄梦境里看到那些。
在梦境里,江鹤来笑得桀骜不羁,摸着他的手说,他是他最好的弟子。
他说他把修为传给他,是怕他将来被人欺负。
萧有辞眼婕微微颤抖了两下,那是真的吗?只是师兄的梦,还是师父真的是那样想的?
“你没事吧?”旁边传来帝天的声音,萧有辞抬头,却见帝天正担忧地看着他。
帝天没有身体,发现萧有辞整个人都在颤抖时,也想上前来扶他一把,可是做不到,只能撑着双手,傻愣愣地围在萧有辞身旁。
可这也没有用,萧有辞就算真的倒在地上,他也接不到人,萧有辞的身体会穿过他的手臂,跌倒在地上。
他们之间,隔了整整好几千年的时光。
魔心虽然从萧有辞心里拿走了,但他还是留下了些偏执的毛病,一回想到那些往事,就像是陷入梦魇一样,整个人会迅速被那种低沉的情绪覆盖,只剩下一双眼睛,用阴兀的目光冷冷瞅着这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把自己从那种状态中拉出来,低声道:“我没事。”
萧有辞顿了一下:“我去找师兄,这里应该还有不少线索,你……再找找吧。”
往事对帝天来说,一定是痛苦的,萧有辞也不知道帮他回忆起过去是好是坏,这个选择还是交给帝天自己来做吧。
他转身去了竹屋前,江止宴还坐在竹椅上看功法,他的姿态很放松,明媚阳光落在他身上,清俊的容颜总是让人想起光明磊落之类的词语。
听着就很亮堂。
萧有辞站在旁边不说话,江止宴却注意到了他,放下手里的秘籍,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萧有辞有点不太好,他眼神阴沉地盯着师兄,却又不想说自己怎么了。
怎么说?因为刚才回忆起了一点过去,他又开始患得患失地痛恨自己,觉得自己不该活着了吗?他们给了他那么多,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江止宴却在眨眼间就明白了萧有辞在想什么,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冲他张开双臂:“来,抱。”
简单的两个字,一下冲破了萧有辞周身那种阴兀的感觉,他像是被人从水上捞上来的人,新鲜的空气忽然一下就灌入肺腑,他深吸一口气,眼角甚至带上了些许劫后重生的泪意。
两步并做三步,就投入了江止宴的怀中。
江止宴轻轻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摸一只受惊的猫。
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萧有辞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帝天与他的妻子,可能是我父亲使得坏……我不明白,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