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南槐平时闹腾惯了,突然看到他摆出这种45°仰望天空的忧伤神情,江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搭话。
想了想,他让管家端了盘小蛋糕出来,摆在小兔子面前。
都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这并非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然而小兔子只是扫了一眼蛋糕,便兴致恹恹地收回了视线。
这倒奇了。
江叹起身,像抱一个小佛像似的把小兔子抱到腿上,让他陷在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尾巴又收不回去?”江叹一边笑一边装着真要去摸尾巴的样子,毫不意外地被一手拍开。
“我阿妈今天过来了。”怀里的人小声憋了句出来。
江叹完全没想到这茬,语气正经了些:“被教育了?”
“也不算吧,”南槐顿了顿,“阿妈告诉了我一些事,她说我是她在路边捡到的。”
环着南槐的胳膊陡然缩紧,他不舒服地动了动,江叹这才松开力道。
“还告诉你什么了。”
南槐翻了个身,趴在江叹胸口,“你还记得龙谷那个老先生给了我一块玉佩吗,今天阿妈也给了我一块,我觉得它们应该本来就是一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碎成了两部分。阿妈说那块是和我一起被她捡到的,你说,会不会和我的身世有关?”
“那你想知道吗?”江叹的手搭在南槐的后背,轻柔地抚摸。
“我也不知道,”南槐苦恼地把头埋低,“其实也不是非要知道,毕竟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一样也活得好好的,而且我有点怕......”
“怕什么?”江叹把怀里人的脑袋拎出来,让他和自己对视,“告诉我,你怕什么。”
“怕要是我知道了,就不能和你还有崽崽在一起了啊......”南槐小声嘟囔。
居然是这样......江叹爱怜地搂着小兔子,他原以为小兔子是怕自己无法接受真相,没想到他却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排在了第一位,比起面对未知的恐惧,他的小兔子更害怕丢失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
江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千年的等待如此值得。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江叹轻轻吻在南槐的手指边,“哪怕你忘了我,我也有信心让你重新爱上我,所以阿槐,不要怕。”
江叹拿起另一半玉佩,让他和南槐手中的那块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一瞬间两块玉佩仿佛都有了生命力,接口处乳白色的光芒淡淡闪烁,他们开始融合。
而南槐感觉自己一瞬间掉入了一个奇怪的白色空间。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面镜子悬浮在半空中。
而空中飘荡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在说:“来看吧,看你的过去。”
他别无选择,只能看向镜中。
那是一片被战火和鲜血浸润的大地,南槐看到巨龙在空中嘶吼,凤凰穿梭在黑云间,赤狐九尾飞舞,而在他们对面,数以万计的魔物正黑压压地席卷而来。
没等他看清,镜中景象已经天翻地覆。
他看到一个背影,他被黑色的狼爪穿透胸口,空洞里的血一直往外喷,怎么也流不干净。
南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明明没有伤口,却正一阵一阵地传来疼痛。
背影向后倒去,不知被什么人接住。
南槐只听见一句撕心裂肺的悲鸣,响彻喧嚣的战场,回荡于青空。
他听见一道微弱的声音:“好累啊,要是有下一世,我再也不要做什么神了。”
有人回了一句好,自此再无回应。
镜中画面如漩涡,将南槐一整个人吸入,迷迷糊糊中他满脸泪水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江叹怀中。
而对方的脸似乎逐渐与镜中人逐渐重合。
南槐怔怔地抬头,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我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苦尽甘来()
36|往事
等南槐再度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玉佩还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只是已经完全合二为一,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镜中的画面如同破碎的梦,断断续续地在他脑海中重映。
方才沉浸其中时,只觉得痛彻心扉,这会儿醒来胸口依然残留着那种不适,闷闷的,像身处酝酿着一场雷雨的傍晚。
昏黄的日光里,他看见江叹端着一杯热茶朝自己走来,空气的细小颗粒贴在他周身舞动,又随着袅袅热气旋转上升。
于是盘旋在心头的那片乌云蓦地散开了。
他接过热茶,手心被捂得暖烫。
“我好像记起了很多事情,但是忘记的太多,我也不确定到底有多少是该想起来的。”
“没有应该不应该,只有你想与不想。”
江叹坐在南槐对面,花园里的木樨开得正盛,香气顺着每一道缝隙流转。
南槐从来不知道江叹在后花园里种了这么多桂花树,金黄的小簇躲在枝叶间,生得低调,却难以忽视。
“狼族的惩罚,并不是我下的。”南槐在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后花园,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细小的花骨朵。
他陨落于大战结束之前,根本不可能是他的手笔。
“当时我只顾着将你送入轮回,也不知道里面的缘由,或许有一个人知道得比我们都清楚。”江叹拨通一个号码。
十分钟后,孔茵披着铅灰色的大衣登门。
她似有察觉,目光落在南槐身上,随后瞧见桌上摆着的那块玉佩,心下了然。
“原来是你。”
“孔茵,同为守护者一脉,或许你知道当年大战结束后的隐情。”
除了这个,江叹还想知道,为什么对方对自己,不,准确来说是对龙族,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敌意。
“数千年前,金龙、赤凰、灵狐、云狼四族同为守护者,侍奉旧神,后来云狼一族和魔物勾结,发动大战,我们虽然胜了但也损失掺重。”
说到这里,孔茵不禁抬头,看了南槐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才继续。
“旧神突然离去,大局混乱,且龙族的那位总将领也不知所踪,剩余三族中金龙一族最为强盛,掌管了局面后,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将云狼一族流放,并且烙上判族的符文,交由赤凰一族执行,当时我的母亲总怀疑哪里不对,但形势紧急容不得她多想,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孔茵的眉间闪过一丝恨意与悲痛,“我发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最后只来得及嘱咐我离开族中,并且远离龙族。”
回忆起母亲去世前的惨状,孔茵向来平静的脸上也忍不住犯起了波澜,指甲陷进皮肉,泛着骇人的白。
“我想我知道你的仇人是谁。”江叹淡淡道。
“你当时人影全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变故。”
“或许你不信,我也差点死于他手,”江叹动了动手指,“我送神入轮回后返回族中,遭遇暗杀,不过对方没有料到我和神已立下契约,濒死之际,轮回之门也会向我敞开,我倒还要谢谢他,不然或许我都不知道。”
江叹意有所指,却见南槐躲过他投去的目光。
“这么说,他还苟活于世?”孔茵目光如剑。
“只是苟延残喘的落水狗而已,我已经有眉目,如果你想报仇,看来不得不和我们走一趟了。”
“你还是那么讨厌。”孔茵回忆起旧时的日子,那时候她刚成年不久,江叹却已站在四族年轻人的顶点,从来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到便宜。
“当初你只说我是龙族后裔,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我的身份。”回想起之前会面的场景,江叹意味深长道。
“只是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太麻烦了。”孔茵回的极为迅速。
“说起来同为轮回,为什么你们两个一个有记忆一个没有?”
南槐在一旁围观了半天,突然被点到,脸色顿时有些奇妙,“大概是我自己选择忘了,早知道他也跟着来,我就记着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只是在过程中,始终是江叹在另一头毫无怨言地等着自己,多少对他太不公平了。
“这样啊,”孔茵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们现在这样倒也挺有意思的,虽然和以前不太一样。”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会对这两个人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初见以为是缘分,如今只叹是故人重逢。
南槐敏锐地捕捉到孔茵话里的玄机,他现在还没想起来所有事,基本都集中在战场上,而那些谈情说爱的片段却仍像蒙着一层雾,听孔茵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他以前是另一幅样子?
于是他也朝江叹移过去探究的视线,没想到对方学刚才的他,如法炮制地装作没看见。
只是眼下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三个人商议过后,决定先赶去宋言家,研究一下消除烙印的方法。
只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章
37|旧神
三人看着客厅凌乱的打斗痕迹,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有头绪吗?”孔茵检查了一遍屋子,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上次来找宋言,他给过我一个地址,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据点。”
孔茵和南槐探头过去看了一眼。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一处废弃的校区,现在怎么办?”
“我们先赶过去,”江叹发了条消息收起手机,“我通知了霍凛让他再带一些人过来,待会儿我负责攻击,孔茵负责防御。”
“那我呢?”南槐在旁边冒了个头。
“你看准机会就出手。”江叹揉了揉南槐的脑袋,“现在你的血脉已经觉醒,对于他们天然地存在压制,比我出手更有效,我的攻击也是为你创造机会。”
“好。”
三人迅速动身,很快便抵达地址中的那片废弃小区。
因为荒废许久,破旧的大门已经锈迹斑驳,风一吹摇晃出“嘎吱”的摩擦声,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江叹在前,孔茵在最后,三人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暮色渐沉,漆黑的四周隐隐潜伏着蠢蠢欲动的噪声。
寂静的环境中,任何风吹草动都显得异常诡异,顺着中央枯败的花坛,三人终于走进教学楼区,只是走廊上全部黑暗无光,随意四敞的门窗像张开巨口的怪物。
“小心。”江叹顿步。
话音刚落,几道黑色的灵力混在夜色中,直直地冲着三人袭来。
火红的灵力瞬间张开,形成巨大的屏障罩在四周,黑色的灵力触上屏障,瞬间像触碰到了滚烫的岩浆,化为一卷黑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似乎只是为了试探,这几道攻击落下后对方不再出手,他们便也候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对面似乎按捺不住了,几道黑影划破夜空,迅速落在了走廊的尽头。
为首的男人右脸横跨着一条长长的疤痕,南槐看着眼熟,突然小声说道:“那次追杀我的人,领头的就是这个。”
刀疤男认出了南槐,舔了舔唇角颇为可惜道:“可惜了,没把你给抓到。”
江叹冷冷地打断他:“宋言在哪里。”
“不会吧,你们居然是为了那个废物来的?”刀疤男不可置信道,“我还真是高看你们了。”
“别废话了。”孔茵不耐烦道。
刀疤男“啧”了一声,向后挥手,很快有人拽着一个身影走了上来。
南槐看着被对方提在手里的人,脸上看着有些伤口,看起来只是昏迷过去了。
“这小子不识好歹,老是和我们作对,怎么,你们想救他?”
“行啊,”他摸着下巴笑了笑,突然指向南槐,“要是你们用他来换,我就把这个废物换给你们。”
“没想到你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江叹手心金色的灵力汇聚成一柄长剑,“叔叔。”
刀疤男的脸色闪过震惊,随后强掩慌乱,“我倒不知道江先生有到处认叔叔的爱好。”
“别装了,你脸上的疤是我亲手留下的,即便你占据别人的肉身,这道伤害也不会消失,想必这么多年,你也很苦恼吧。”
骤然被戳中痛处,刀疤男的脸上闪过恶狠狠的神色。
“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当年我能弑神一次,再来一次我照样能做到!”
金色的长剑与黑色的刀瞬间狠狠冲撞在一起。
然而当年江叹的蓄力一击留下的后遗症远不是靠后天努力能恢复的,只是一击过后,刀疤男便知自己不敌对方,一个虚晃过后便要逃走。
江叹大喊南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