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雪听到江寒枫的话,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和江寒枫都这么亲近了,竟然完全不用担心掉马。有了这一层父子关系,哪怕再相像,江寒枫都能给他找到合适的理由。
他很想问问江寒枫:都这样了,你内心不拧巴吗?
这个人真的心理素质强悍,能在这种情况下肆无忌惮地谈恋爱。沈映雪很佩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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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江寒枫自己所说,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饭,他就来花主这里汇报昨天的事情。
因为荀炎也要出门,沈映雪没法赖床,早早地被荀炎从床上挖起来,带到花主的住处,把易容用的东西糊在脸上,描画成花主的模样。
过来的时候,荀炎刚画完最后一笔,放了他进来之后,继续给沈映雪梳头。
“花主。”江寒枫道。
“嗯?”沈映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带入凌云父亲的身份,“昨夜你与凌云相处得可好?”
江寒枫听到他这样打趣,猜测花主对他的戒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同意他和凌云在一起了。
“凌云昨天很清醒,我们聊了很久,提起幼时往事,才知我二人其实见过一面,按照那时的情形,我和凌云也算是生死之交。”他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江寒枫省下多余的口舌,直入正题。
荀炎昨天没跟着江寒枫一起过去,不知道他俩说了些什么,听到江寒枫的话之后,透过镜子看了下沈映雪的表情,发现沈映雪神色毫无变化,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压根不记得了。
沈映雪没有说话。
江寒枫继续道:“当时我年纪尚小,一心习剑,不爱操心杂事,没有关注过那件事情。当日有许多黑衣刺客追杀凌云,甚至跟着凌云闯进了玉鼎山庄。我和凌云合力突围,那些刺客不依不饶,拼死也不退缩,一定要置凌云于死地,最后被杀了个精光。”
沈映雪自己觉得,那些人可能是魔教的人。
魔教少主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是没有哪个孩子一出生就能毫无芥蒂地杀人。魔教培养人才的方法非常残酷,逼着原主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江寒枫说,那些人像是朝廷的人。如果是朝廷的人,极有可能是忠信王派来的,忠信王是沈映雪的父亲,按照情理来说,不该痛下杀手。
江寒枫说:“忠信王与凌云的仇怨已经积攒多年,凌云当日实在可怜,若不是他亲口所说,我没有办法把那天的乞丐和簪花巷的公子当做一个人。想来凌云后来做的事情,也应该是忠信王逼迫的。”
沈映雪冷下脸:“他做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寒枫知道花主生气了,上次他提起沈映雪的时候,花主也是这样气愤。当时江寒枫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追根究底,现在为了凌云着想,一定得把事情说明白,不然他离开的这几天,忠信王还不知道会对凌云做出什么事来。
“凌云出卖色相,勾引忠信王父子二人,在他们中间徘徊不定,令两人痴迷于他。我都已经知道了。”江寒枫说,“这一定是忠信王的阴谋,说不定忠信王早就知道凌云的身份,才会顺水推舟,引凌云上当。凌云已经为此事付出了代价,他毕竟是您的儿子,花主原谅他吧。”
沈映雪:“……”
荀炎:“……”
什么玩意啊?
江寒枫说的真的是凌云吗?确定不是诸成玉吗?
荀炎差点没拿好沈映雪的头发,赶紧捋了一下,又用梳子理得平整,簪好了一根乌木簪子,将长发理顺,抱起沈映雪,把他放在了那边的榻上。
沈映雪想了一下江寒枫说的东西,还真有点刺激。
有这么一个人在,他完全不需要看小说了,要是没有马赛克就更好了,连道具都不用,每一天都是浸入式的剧情。
江寒枫见沈映雪不说话,有几分恼怒。他一直劝凌云相信他的父亲,谁想到花主竟然无动于衷。
难道花主真的没有把凌云放在心上吗?
还是说,在花主的心里,凌云根本比不过权势?
“您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厉害人物,您和忠信王结盟的目的,如果是给沈映雪报仇,岂不是可笑?”
“你说什么?”沈映雪声音愈发低沉,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
荀炎没以为他是在假装,“沈映雪”“魔教”之类的字眼,就是沈映雪的逆鳞。现在江寒枫拿着他们的仇恨说事,就算是荀炎,心里也很不愉快,更何况沈映雪是个疯子。
英雄大会的时候,他已经被逼得发过一次疯,如果江寒枫还要步步紧逼,沈映雪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荀炎按住沈映雪的肩膀,“公子。”
沈映雪看一眼荀炎:“我没事,让他说!”
江寒枫说:“你对凌云,对诸成玉确实无微不至,但是你可曾尽到过父亲的责任?”
沈映雪沉默,他当然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他压根就不是这两个人的父亲。
江寒枫看他神色毫无波动,就知道这个人固执极了,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他渐渐生出些许怒气:“你可有替他们着想过?若非是你的失职,凌云怎么会剑走偏锋?他当真是喜欢爬男人的床,被父子两个一起侮辱吗?诸成玉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他真的想做吗?他们根本就没有退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沈映雪带入花主,觉得江寒枫说的好有道理,确实是这样的。
“你武功高强,权势通天,又心机深沉,满心都是你的谋划,可是凌云和诸成玉呢?你连亲生儿子都不愿认,何曾给过他们一点庇护?”
沈映雪对荀炎说:“茶。”
荀炎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你计划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沈映雪报仇,那凌云的仇,谁来报?”江寒枫替凌云难过,“沈映雪是你的妻弟,凌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吗?”
沈映雪喝茶的动作顿住,茶杯放在唇边,迟迟没有动。
“你纵然深爱那个女人,难道凌云就不是她的骨血吗?”江寒枫觉得,疯了的人不知凌云一个,在失去妻子的时候,花主也跟着一起疯了。
所有的人都是他复仇的筹码,也是他复仇的工具,包括他自己。
沈映雪默默看了一眼荀炎。
他知道沈映雪是凌云的舅舅,但是关于花主的妻子,这个角色从来都没出现过吧?这些人是怎么脑补出来的?
江寒枫看到沈映雪的神色渐渐凝重,递到嘴边的茶水也没喝下去,他放下了茶杯,直直地看向自己。江寒枫道:“你整日对着魔教的牌子睹物思人,却不知逝者已矣,生者才是你该珍惜的。”
沈映雪觉得委屈,他玩自己的游戏机有错吗?哪里就没珍惜身边的人了?
江寒枫目光锐利,没有错过花主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只是花主向来擅长藏匿感情,更深的江寒枫就读不懂了。
江寒枫说:“倘若忠信王此时与凌云没有牵扯,你大可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既然知道忠信王要凌云死,你怎能坐视不理,还任由他接近凌云?”
沈映雪陷入沉思,这是个好问题,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答。
“你是凌云的父亲,凌云疯了,你脸上无光,簪花巷也无光,但是我始终不信你和凌云一点感情都没有。”江寒枫语气弱了下来,站在凌云的角度,以女婿的身份恳求,“凌云畏惧忠信王,他如今才刚好一些,何必再让他与忠信王见面?您难道不想凌云恢复正常吗?”
荀炎刚才还很生江寒枫的气,听到这里,心里的怒火一下就散了。
江寒枫的心情,与他其实是一样的。
只是江寒枫不知道真相,守护的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凌云。而他守护的就是面前的教主。
教主的逆鳞是魔教还有仇恨,凌云的逆鳞就是忠信王。
虽然不知道江寒枫为什么觉得凌云是被忠信王逼疯的,荀炎很难不同情江寒枫。
江寒枫说完,定定地看着沈映雪,不再多言。
沈映雪等了一会儿,他依然没说话,才开口:“说完就下去吧。”
“花主!”江寒枫喊了一声,看到花主依然沉重的表情之后,突然意识到,花主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虽然此刻他并没有给出答复,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花主不被仇恨蒙蔽,把他的心思从花鹿鹿身上,放在凌云身上,不难发现凌云此时处境艰难。
等他想明白,凌云也就得救了。
江寒枫行了一礼,离开了花主的房间。
荀炎有点担心地看着沈映雪,“公子。”
连他都听不明白,公子还病着,大概更糊涂了。
沈映雪说:“江寒枫的话,有理有据,很难辩驳。除非告知他真实身份,否则我只能认了。你说,要不要告诉他,我就是凌云?”
荀炎听到他讲话的语气,暗暗心惊。
这段时间公子的言谈举止与常人差不多,但他依然每日都在喝药,兰锦也说,公子的病情只是看起来好了些,实际上并未好转,甚至他的内力得不到压制,还在渐渐恶化。
他之所以看起来像正常人,只是因为他在努力假装成正常人。
就算装的再像,他也是个疯子。
疯子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沈映雪曾经对兰锦说,他看不到所有人的脸,那些人在他的眼中,全都是禽兽。哪怕自己给沈映雪做出的易容,沈映雪也看不到,在沈映雪的眼中,他依然是原本的模样。
荀炎很担心。
担心沈映雪做了太久的花主,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担心江寒枫编的故事太过合情合理,让沈映雪身陷其中,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凌云,迷失了自我。
“公子,您还记得,您是魔教之主吗?”荀炎问。
“我当然记得。”沈映雪说,“可是现在魔教已经没有了,魔教之主的身份,只代表着麻烦,不必要的时候就不要提了。不过那些害过我的人,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您一定要记得,您就是沈映雪。“荀炎忧心道。
“你的意思是,告诉江寒枫我的真实身份?”
这么一来,所有的剧本都要停下来了,沈映雪还有点不舍得。他还想看江寒枫在花主和凌云之间犹豫不决,上演一出父子伦理替身文学呢。
荀炎想了想,还是否定了这个提议,“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吧。”
沈映雪当初被很多人背叛,就是因为识人不清。江寒枫再怎么说都是玉鼎山庄的人,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对凌云的心思是真的……他连凌云和花主都分不出来,谁敢相信他的爱情啊?
万一江寒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正道的人反应过来,朝廷的人也反应过来,教主恐怕要再经历一次被人围剿,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荀炎以前觉得沈映雪天下第一,再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可是沈映雪被人打成重伤,几度濒死时,荀炎的念头就被打碎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沈映雪这么厉害,还会差点死在别人手里,被人算计成了不能动用武功的废人?
后来荀炎想明白了,是对方人太多了。
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做了,沈映雪总得有些亲信,正如他和兰锦。身边的人背叛了他,正道的人又那么多,就算光明正大地武斗,沈映雪也会筋疲力尽,最终难逃一死。
再者就是,如今的江湖,只记得最近成名的人,以前的前辈,渐渐被江湖遗忘。但是那不代表他们不在人世。遇到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他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名誉能让一个人变得傲慢,傲慢了就不会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就容易行事出格,临死前才发现,原来世上比他厉害的人,多得是。
荀炎对沈映雪说:“您还是暂且不要暴露身份,我会告诉兰锦,让他提醒您的。我离开之后,每日的药,您记得按时喝。”
“我知道了。”沈映雪说,“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弄混自己的身份,除非……”
除非马赛克给他码掉了。
不过他的身份关系到主线任务,马赛克应该不会这么拖后腿,直接给他把最根本的码没了。
荀炎看到沈映雪的沉默,心下一沉:“除非什么?”
沈映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什么。”
荀炎他们今天就要出发前往青羽宫,早就提前准备好了盘缠和行李,带上东西就能走。
诸成玉扭扭捏捏,想去和沈映雪告别,但是上次他离开的时候,沈映雪说了,等他想明白,自然会找他。沈映雪一直没找他,诸成玉不敢主动去,最后上了马车,也没能和沈映雪道别。
他小小地缩在江寒枫身边,轻声问他:“爹爹真的没有出来送我们吗?”
江寒枫刚把花主训斥了一遍,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静下来,感觉那番话说的太重了。
花主本来就因为两个儿子的事情心情不好,他还那么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花主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千万别气出病来。
听到诸成玉问,江寒枫掀开车帘,回望一眼:“没有。”
诸成玉有些失望,“我真是没用,惹爹爹生气了。”
江寒枫亦有同感,但是一想到花主会改变对凌云的处置方式,就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他道:“花主身体不便,又身份高贵,不出门送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