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凌云,样貌虽然与花主不同,却有说不出来的相似。
江寒枫想起诸成玉做的龌龊事情,很难想到凌云也曾经做过那些事。
被花主发现时,他是否比昨日的诸成玉更加崩溃无措?当日的花主,定没有昨日平和,说不定怒其不争,气愤之下骂了凌云极为狠厉的话。
忠信王父子又那么无情,凌云进退两难,既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自己,从此忘记一切烦恼,无忧无虑,解脱了。
江寒枫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凌云,我来看你了。”
凌云回头,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练剑的傻狗:你喜欢我哪里?剑法高明,温柔专一,还是容貌英俊?
雪雪:你给我带来了很多乐子。
傻狗:…………
第43章 江寒枫怒斥花主
江寒枫看着眼前之景,恍若进了画卷中,分不清虚实。
江寒枫上前,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我要来?”
沈映雪点头,如果江寒枫刚对他表白,就不告而别,那他可以直接死了。
江寒枫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对上凌云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凌云此刻是否清醒。
他已经做好和疯癫的凌云过一辈子的打算,凌云能醒过来,还能记得他,真的太好了。
沈映雪依然低着头,看天空,看树叶,就是不看江寒枫。
江寒枫以为他还在害羞,踱步过去,来到凌云身侧,他个子与凌云相当,只高出一丁点,二人并肩而立,旗鼓相当。
这个人,也是江寒枫理想中的知己和对手。
种种复杂的感情混在一起,江寒枫想伸手牵住凌云的手,又觉得他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未免不妥当。而且他从来没有问过凌云的意思,也怕这个面皮薄的人恼羞成怒,更怕让他回想起当年经历的事情,陷入魔障。
“现在的时节虽不算冷,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你身子单薄,恐受不得风,不如到屋里去吧。”江寒枫说。
沈映雪点了点头,转身往屋内走。
江寒枫以前和凌云相处过两个多月,那两个多月,他没有耗费太多心思,也没有特意将注意力放在凌云身上过,那时候江寒枫虽然纠结,但也没有今日这般忐忑。
此刻他觉得凌云就是冰雪般的人,脆弱美好,只想把他捧在心里,不敢丝毫逾越,只远远地看着凌云,每一次出言都要斟酌许久,怕凌云伤心,也怕他生气。
偏偏江寒枫素来冷漠,常年以剑为伴,对那些人情世故都不太清楚,只是略懂一些生活待客的礼仪,哪里知道该怎么与心上人相处?他沉默好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映雪感觉到了江寒枫的异常,江寒枫进屋之后,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坐不动,半低着头,也不说话。
沈映雪扭着身体,歪了歪上身,跟他面对面,“你找我干嘛?”
江寒枫这才放下情爱,想起了正事:“我明日就要离开簪花巷,要前往青羽宫了。青羽宫离此处不近,我大概要去很久,今日过来,是要与你告别。”
他看着沈映雪活泼的模样,心中喜爱非常,只是等他说完,沈映雪就站直了身体,回头两步,像是满意了似的,不再理他了。
这屋子里地上铺了一块厚厚的毯子,是不久前兰锦刚从外面弄回来的。这毯子是用带着毛的羊皮做的,用硝制过以后,一点膻腥味都没有。沈映雪有多了一个地方趴着,看剧打游戏可以随意扭动,空间充足。
他坐在毯子上,等着江寒枫开口。
也不知道继外甥和舅舅的剧情后,江寒枫的脑补进行到哪一步了。可惜没办法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在想什么,不然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
“你不高兴了吗?”江寒枫怎么看,沈映雪都像是在发呆,可是凌云刚才还好好的,等他说完告别的话,凌云就变成了这样,应该是不高兴了吧。
沈映雪说:“没有啊。”
他是真的想和江寒枫正经谈恋爱的,可是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江寒枫,沈映雪就一点都不想主动,只想听这个人讲话,“你过来坐。”
江寒枫听到这句话,觉得语气很熟悉。仔细一想,花主讲过很多次。只是花主的声音低沉,说话时语调缓慢,但是干净利落,很有威严。
凌云讲话也慢吞吞的,话中的情绪不多,不了解他的人,可能会觉得他清冷不好接近,江寒枫却知道,凌云因为病情,其实有一点呆,好像随时都可以走神。
江寒枫过去,跟他一样坐在毯子上,“这里几个人伺候你?怎么每次来,都不见别人?”
沈映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人在的,想叫人随时都有。”
“那就好。”
凌云坐了一会儿,又拿起他的头发玩,江寒枫想到上次扯掉的那几根头发,用玩笑的语气问凌云:“你怎么不玩自己的?”
“不一样的,你摸摸,不一样。”沈映雪也把自己头发递到他手里,细腻的手感让江寒枫心中一荡,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清香,尽是凌云身上的味道,很想凑上前去,深深地吸一口气。“很软。”
“对。”沈映雪说,“打结了不好弄开,你的方便。”
江寒枫哭笑不得,由着他去了。
沈映雪玩了一会儿,江寒枫就在旁边看着他,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多时沈映雪就觉得无趣,顺着江寒枫的头发向上摸,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你为什么不看我?”江寒枫发现了沈映雪视线的躲避,“几次见面,你都没有正眼瞧过我。”
江寒枫以为他是害羞,可是连续多次都是这样,再说害羞就解释不通了。
“看了晕。”沈映雪说,“看久了会头晕,恶心,想吐。”
江寒枫:“……”
江寒枫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一直觉得自己样貌还可以,怎么会让凌云觉得恶心?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江寒枫问。
他难道比忠信王还要不堪吗?
忠信王脸上是一张阴森森的美人图,那他在凌云眼里又是什么模样?江寒枫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以前在玉鼎山庄的时候,凌云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们两个曾经见过面。
那个时候,江寒枫以为凌云就是沈映雪,自动带入了六年前那一战。如果凌云不是沈映雪,他说的当然不会是六年前那次见面。
沈映雪低着头说:“你的脸,模模糊糊,就像是湖面的倒影,但是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比铜镜里的还要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那你如何知道,我们曾经见过?”江寒枫问。
“我们见过吗?”沈映雪反问了一句,想起来遇到江知意时,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恍然大悟,“啊,剑鞘!”
“剑鞘还在玉鼎山庄。”江寒枫说,“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去拿。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剑鞘?”
“我小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他的手边放了那个剑鞘,好显眼,真漂亮。他邀请我比剑,我答应了。”沈映雪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那个人就是他和江寒枫,比试的结果应该没有伤亡,“你记得吗?”
“是你?原来那个人是你?”江寒枫很惊讶,注视着沈映雪,企图在他身上看到与记忆中相同的地方。
他对那一幕的印象也很深,因为那个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实在太惨了。
当时的江寒枫只有十几岁,他虽然是个孤儿,但是从小被师父收养,在玉鼎山庄里的日子,跟武林世家的小少爷差不多。江寒枫的师父是个很随和的人,从来不会强求他什么,见他喜欢习剑,就教他剑法,顺从他的心性,把琐碎杂事交给擅长的弟子。
十几岁的江寒枫骄矜傲慢,自以为天下无敌。
那时候的他也是高傲冷漠的,任何比他弱小的人,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就连江知意,在江寒枫心里也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屁孩。他的师父和师兄,都觉得他年纪小,并未放在心上,看到江寒枫的模样,都说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江寒枫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冷着脸,拿着剑,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他居住的水榭里,都是一些他自己找来的珍宝。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练剑练到这个份上,再也没有对手了,高处不胜寒,无人可以理解他。
然后他遇到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子。
那个孩子又黑又瘦,身上脏兮兮,头发很乱,上面都是泥土,只有一双眼睛非常亮。这孩子趴在树上,借着树枝遮挡,就像一只悄无声息的虫子,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江寒枫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他留意到这孩子身上的杀气时,猛然一惊。
就这么一个小叫花子,也有如此冷厉的剑意。
江寒枫看看那孩子干瘪的手臂,余光留意到水榭的富丽堂皇,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那时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并不讨厌那个孩子。少年江寒枫拿起剑,向对方发出比斗的邀请。
那个孩子答应了,或者说,他误会了。
他把江寒枫当成了正在追杀他的人。
他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身手灵巧迅速,就像一只小猴子,几下从树上跳下来,就要往水榭这边冲,忽然此时从岸上冒出几个黑衣人,齐齐地杀了过来,江寒枫目光森然,举剑与那个孩子一同作战,把那些纠缠不休的黑衣人杀了个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江寒枫问他。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他,接着收起匕首,很快离开了水榭。
江寒枫喊来山庄内的弟子,检查那些尸体的身份。他当时年纪小,不把手下败将放在心上,没有主动问起过那些人的来历,只隐约记得,师兄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
那个乞丐似的孩子,应该是哪里培养出来的杀手,得罪了朝廷。或者是某个正在逃匿的罪臣之子。
江寒枫对他的身份不感兴趣,能让他记住的,只有那个孩子的身手,还有他冷冷的、寒星一般的眼睛。
江寒枫将凌云与那个人做比较,年纪对的上,除了这个之外,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凌云肤色很白,眉目凌厉,英气逼人,只是患有重疾,虚弱得很,目光也总是涣散,神情中透着一股天真懵懂,缓和了那股摄人的气势。
江寒枫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除了那双眼睛,就只剩下一个脏字可以形容。偏偏凌云已经疯了,他的眼睛与清醒时,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真的是你?”江寒枫不可置信道。
如果那个孩子是凌云,他被那么多人追捕,是怎么逃脱的?他那个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又那般瘦小,肯定经常饿肚子。
沈映雪见他终于记起来了,朝着他笑:“是我啊。”
江寒枫看到他纯粹的欣喜,喉咙酸涩,眼睛干痒,几欲落泪,“很抱歉,没能认出你。”
如果那个时候江寒枫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多少懂一点人情世故,把那个孩子留下来,给他洗干净,换身新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没关系,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沈映雪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一下。”
依照他多年看剧的经验,这种事情如果不早点摆明了,容易节外生枝,比如说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假扮成真的他,他只能沦落到给自己做替身之类的。
“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可是那一幕一直忘不了。但是我的记忆停止在我答应和你比剑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沈映雪感受到了那个时候原主的情绪。
他见到江寒枫的时候,战意盎然,很想跟这个人打一架。但是因为年纪和体型,又有些忐忑畏惧。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羡慕。
这个人真有钱啊,住在那样神仙似的地方,那个剑鞘镶嵌着这么多宝石,随便拿出一颗,就能卖不少钱吧。
江寒枫简单讲了一下后面的事情。
“朝廷的人……”沈映雪轻声念了一句,“原来这么早就盯上我了……”
“凌云?”江寒枫看他状态不对,晃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要想这些了,明日我会转告花主,这些事情,只管交给花主处理就好。”
沈映雪幽幽道:“有什么区别吗?”
花主不也是他?
江寒枫心疼地说:“别这么说,他是你的父亲,就算他如今待你冷淡,心里其实一直都很在意你。如果花主知道了,虽有可能不会立刻给你报仇,他绝对会记在心上,等时机到了,把害你的人一网打尽。”
“你怎么知道有人害我?”
江寒枫默默靠近沈映雪,冲他笑了笑,嗅到沈映雪身上淡淡的药香,心中怜意更甚。他抬起手来,慢慢摸了下沈映雪的脸颊,“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沈映雪点头,察觉到他摸的位置,险些以为自己易容没掉,他后退一下,从江寒枫手下躲开,也摸了摸那边的位置,“别这么碰我。”
会让他有种即将掉马的危机感。
江寒枫怔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混淆你和花主。”
哪怕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再像,他也不可能拿其中一个,当做另外一个的替代品。
江寒枫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凌云根本就不知道他对花主也曾经抱有那样的心意。他已经非常脆弱,又何必多说,白白惹他多心难过?只要他断了对花主的旖旎念头,凌云自然不用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