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清凉的红茶过了喉咙,雪麓面上的火烧下了一些。
小老虎眼神仍凶凶的,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哼”,看的霍律行真想抓出来在怀里揉。
他缩在被子里,像上天可怜他孤僻千年施舍的、精心包装的礼物,稍一用力,就可以撕碎包装用的蝴蝶结。
可惜不能。霍律行告诫自己,再等等,等出去,把张叔的事儿交代清楚,然后……
告诉他一切。
16点,二人收拾好,一推门,就知道探索森林赶尽杀绝的计划泡汤了:暴雨骤降。
豆大的雨点又急又促,毫无章法的打在走廊的浮雕玻璃上,乱的人心烦。
雪麓下意识的回头:“要不是这么大的雨……都看不出来,房间隔音竟然这么好?”
这是实话,温姝玉豪华套房里,衣帽间在门口几米处,非常靠近外界了,二人却一点雨声都没听见。
他轻轻推开一丝窗缝,看窗台下的水洼:“至少下了二十多分钟了……多久能停啊?”
霍律行凝视昏暗中的厚重云层:“再几个小时。”
那抹海平线上压抑已久的阴霾,终于顺着风声迫近,将整片孤岛上的天空穷尽在黑暗里,可见度极低。
暴雨自然携带着狂风,漆黑的海浪像被大力搅拌着,激烈的震荡着,雪麓可以想象遇难者们是怎么被拍到空中去,又摔到怒涛中的。
在大自然的暴力下,人和工具都羸弱如虫豸。
这样大的雨,森林即使有山洞、帐篷之类的庇护所,也无济于事。就看雨幕下的森林,究竟是小豪,还是荷叶能苟过了。
雨势比预想中还恶劣。
晚餐时,厚德叔发愁的抽起了草烟,这是他第一次外露出焦虑:“这雨太怪了,今年不该有这么大的雨了。完全没做准备,损失大了……”
雪麓不着痕迹的抬眼:“今年不该有?你很笃定啊。”
厚德叔自知失言,闷声抽烟了。
雪麓又瞥了一眼小玉婶,后者粗暴的吃着一只烤乳鸽,把自己弄得满面油光。
吃到一半,厚德叔就离席了,说是放心不下庄稼,去看看能不能抢救抢救。
晚上11点,霍律行在雪麓这儿翻看白天找到的小玉婶的记事本,突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他雪麓抬起话筒:“喂?”
“是电台‘Saint’吗!驻水门岛海上警察……%¥&请求救援位置&@的六十海里处……”
许是恶劣天气干扰,信号时断时续,电流杂音极大,雪麓需要集中十分精力才能分辨对面的话语。
“我们将在……10小时之内靠岸,但是你方天气恶劣,难以登陆,如果有条件请来¥%……”
“有条件什么?”雪麓厉声问,“说清楚点,你们在哪登陆?几个人,几艘船?”
“嘟、嘟、嘟——”
“挂了。”雪麓沉下眸子,看向霍律行,“你怎么看?”
“太假了,”男人笑了,“联络电台?会打到内线电话?”
雪麓也摇头:“估计是用了变声器,听不出来是山庄里的谁。”
但第二天早上,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而且是两件。
一、用早餐时,大厅突然传来男人沙哑的疯言疯语,众人惊讶的下楼,发现竟然是赤身裸\\体,伤痕辩护的小豪!
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满头满脑的泥水与污血,像是从雨水地狱中归来,嘴里说着无法理解的含糊不清的疯话,措辞、语调都极其恶心,像蛞蝓滑过喉咙般令人作呕。
二、海警,竟然真的来了。
黑白相间、镶嵌着神圣国徽的小艇靠岸,五个身着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察,在突然放晴的天气下,成功登陆了。
雪麓不得不承认,十九层的新式“反套路”改革,成功引起了他的胜负欲。
作者有话要说:雪麓:垃圾十九层,培训的副本套路就没用上过。感谢在2021-08-20 20:41:38~2021-08-23 18:0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星 20瓶;荀亦 15瓶;宁静如心 7瓶;46013462 6瓶;爱洋洋鸭 5瓶;西楼谢俞何时反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颠倒山庄(九)
小豪出现时,雪麓观察了各位NPC的表情,却没能得出结论。
小玉婶在恐惧:传统的家庭妇女,恐惧一个入侵家园的赤身裸\\体的疯子,说得过去。
厚德叔愤怒,愤怒岛上竟然有这般隐患,一个偷渡的疯子成功入侵了家宅,这无疑是一种对权威的挑衅。
小男孩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陶瓷人偶般唇红齿白的面上,是与年纪不符的八风不动。
老爷子惊诧,惊诧超出逻辑常识的突发事件。
胡言乱语的裸|体男人一步一个泥脚印,弄脏了大厅光洁的瓷砖。
他看到楼梯里出现的人们,发出“嗬嗬”的吸气声,随即哇啦哇啦乱叫的冲众人跑来!
小玉婶吓得一声尖叫:“杨!厚!德!”
厚德叔咬牙,抄起一只农靴,挡在众人身前:“你不该出现在这!你到底是谁?!”
小豪却乱叫的扑上来,似乎不怕厚德叔。
他没武器,纯粹靠着野兽一般的直觉用头乱撞、用拳头、腿脚踢打。
这样没章法的攻势,但凡是个练家子、身手好点的人,都能制服。
可他来路不明、又没穿衣服,看着可怕又可怜得很,厚德叔竟一时下不了手,被打的接连后退。
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小男孩,拎起扫把,结结实实的给小豪后脑勺来了一下,小豪才应声倒地。
满身污水、血水,丝丝缕缕的渗到走廊的地毯上,雪麓看向小玉婶,后者神经质的咬着指甲,双目充血,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愤怒,似乎在盯着十恶不赦的罪人。
虽然不知道小豪经历了什么,但他触发了小玉婶的杀人规则,肯定活不成了。
雪麓赶紧蹲下身,趁着人多,小玉婶不会当众杀人,赶紧调查。
小豪身上伤痕许多,但没有致命伤,所以能一路从岛外跑进山庄,还生龙活虎的对厚德叔拳脚相加。
最醒目的,是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像被麻绳束缚过,或者有人要勒死他,大片擦伤、淤伤,所幸伤口粗糙却不致命。
其他的,都是划伤、擦伤,估计是赤身裸\\体在野外,被树枝、杂草划伤,或者摔倒造成的。脚上因为没鞋,伤势最为严重,一直在流血。好多伤口愈合了又破开,被水泡的发白,有发黑感染的征兆。
除此之外,小豪喘着粗气,面色差极了,雪麓伸手要去探额头,却被霍律行抢先了。
男人稍一停顿,低声道:“39度左右,有点危险。”
雪麓垂下眸子看男人的手,果然,男人用手帕用力擦拭着,俨然是难以容忍厌恶。
他明明有洁癖,严重到副本外都带着皮革手套,可已经是第二次为自己破戒了。
厚德叔的声音将雪麓从思绪中拉回来:“这人……你们认识?妈的,你们该不会是一伙的?他到底怎么回事!”
雪麓笑了:“他确实是遇难者,但早就和我们走散了。若非今天出现,我们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他话锋一转:“他在野外迷了路,又怕又累,伤势还严重,神志不清也可以理解嘛……叔你这么大敌意是做什么,难道他的伤是你弄得?”
厚德叔一噎,憨厚的脸上泛红:“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这疯子一样出来,把我老婆和我家人们都吓坏了,你也要理解我们……孤岛上生活不容易,万一混进来危险分子,太危险了。”
说着,他指挥着小玉婶去拿医药箱,等小玉婶离开了,又觉得不行。
“他伤势太严重了,”厚德叔皱眉,“发烧估计也是因为感染……这样,你们两个小伙子搭把手,我们先把他送到房间里去。”
霍律行答应前,雪麓却拦住了他,笑道:“不用我们两个,我帮你就够了,我力气大。”
霍律行还要拒绝,雪麓瞪他一眼,后者只得退让。
二人一前一后,随便找了个一楼的房间103,把人放到床上。
雪麓还想等小豪醒来,从他嘴里撬话,可小豪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厚德叔和小玉婶以“让人静养”为由,不由分说的把雪麓请了出去。
雪麓知道,这只是走个过场了。
触发了杀人规则的小豪,绝无生还可能。
雪麓还想坚持一下主张,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却让他无暇关注小豪的事了。
海警……竟然真的来了。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在走廊凝视窗外的霍律行。
随即,雪麓也急忙赶到窗外观察。
小豪的出现太突兀,突兀到天气骤然放晴,也无人分心觉得古怪。
雨过天晴的湛蓝天际,与漆黑肮脏的海水形成嘲讽的对比。而在这样晴朗、美好的天际下,一艘黑白相间、镶嵌着硕大国徽的小艇靠岸,四个身着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察一一下船,短暂停留后,便朝山庄走来。
小艇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雪麓能辨认的出,硕大的“国徽”,不属于地球上记录的历史中任何一个国家。
植物的枝叶、口尾相衔的狰狞怪蛇,横贯整个图案的十字架,还有一些意象不明的符号,组成了徽记。
“衔尾蛇?”雪麓眯起眼睛,“信仰它的体系可不多。”
“而它存在的体系里,它也没有好意象。”
雪麓点头:“确实。看来,要么是全面架空的世界背景,要么是意有所指。”
辉金色的眸子燃起兴趣:“走吧,看看‘警察’们怎么说。”
接待警察的,是厚德叔和小玉婶,雪麓和鬼牌作为“遇难者”,也跟着进了大厅。
四个警察三男一女: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为首,应该是小队领导。两个年轻男的身体壮硕,还有一个留着男式短发的高个女。
女警察率先亮了警察证:“你好,你们就是电台‘Saint’的求助人吧?我们是驻水门岛的海警。”
雪麓挤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们终于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孰料,厚德叔骤然出声:“海警?不一直……不应该是云歌救援队来吗,不用麻烦您们的吧?”
雪麓对这个世界的体制不了解,没有贸然开口。
便听女警解释说:“这一周极端天气突发,志愿者们分身乏术,我们最近清闲,就来帮忙的。”
“再者……”女警话锋一转,“志愿者们到底是业余人士。上个月接到陌生电台的求救,去了五个人,结果全员失联,到现在还没找到。所以,志愿者们负责的海域被严格框定了,最近制度也在整改。”
厚德叔点头:“确实该整改了,这片海大小碎岛多,暗礁、暗流多,保不齐哪里就藏了穷凶极恶的分子。”
即使眼底的疑虑尚未散去,厚德叔也没再多说。
小玉婶热情的说了一些客套话,邀请海警们共进午餐,被拒绝了。
年轻男警礼貌又客气:“抱歉,现在在执行公务,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哎,就一顿饭……”
“真不行,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到处都严查,严禁各种形式的受贿……”
霍律行则和中年海警搭上了话,不一会儿,他便抬手压了压帽檐,朗声道:“好了,趁着天气好,我们抓紧送两位民众离岛。我代表他们感谢贵山庄的收留,您们留个联系方式,等出岛,让他们把相关费用付清。”
“不用这么急吧,这快到午饭点了,您们在路上饿着肚子呀……”
小玉婶一声接一声客气的挽留,没能拦住几人。
让雪麓注意的是,女警察自亮出警察证后,便后退几步,半个身子躲在了三个男警察之后。
而看到小玉婶眼黑多的不正常的神经质的微笑后,背在身后的双手竟开始颤抖。
太奇怪了。
看肤色,女警并非文员,也不是第一次出警,不应该是露怯的人,也应该不是玩家。
况且海警们武装严备,电棍、折叠鱼叉,还有配枪,实在没理由恐惧一位家庭主妇。
再者,如果厚德叔小玉婶是什么通缉逃犯,四个警察来实施抓捕,为何其他警察不像她这样紧张?
雪麓无法理解。
但接下来的剧情,让雪麓恍然大悟。
当雪麓和霍律行跟着四位警察离开山庄,走向小艇时,发现——
警用小艇,在燃烧。
“我操!”
几位警察顾不得说话,抬腿冲刺,试图挽救,可已经太晚了。
明亮的火焰在晴天的阳光下,依然赤红到刺眼,发出不羁而嚣张的噼啪声,随即,是一声残酷的爆炸。
“嘭——”
彻底宣告了报废。
从下船到上船,不超过半小时,小艇便被烧毁,肯定是几人一离开,便有人作案!
这是故意切断岛上人与外界的联系,切断遇难者获救的可能!
其态度之嚣张,俨然在蔑视、挑衅警察的权威!
警察们沉默着停下脚步,坚硬的警靴沉沉的砸在砂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随即是几声怒吼,响彻海滩上空。
“他妈的,谁干的!”
淡淡的汽油味儿,油漆被灼烧的怪味儿在肮脏的海滩上蔓延,中年警察气的掏枪,大步冲向小艇的废墟,年轻警察们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