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就在于,他们也并非第一批玩家进入副本,厚德叔的证词,以及小豪在预备阶段的“死”,就是铁证。
等等!
小豪……真的死了吗?
NPC是可以说谎的,甚至有“只能说谎”的人设,例如小男孩。但,系统提示不会说谎。
小豪的死,只是同行的维克多和猛犸的推测,加上死亡人数确实有1。而鬼牌是最后一位漂来的,从进副本到漂到岸边的时间,足以结束准备阶段的安全保护,然后淹死,所以鬼牌才是那个1!
小豪没死,只是消失了。而散打触发了杀人规则后“消失”,让大家误以为消失就是死了。
雪麓思绪大通。
他一甩手,松开厚德叔,后者狼狈的倒在地上喘气。
见到雪麓要离开,厚德叔愤恨的嘶吼:“你攻击了我,以为这就完了?所有的家人,都会视你作眼中钉……”
对此,雪麓的回答,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他蹲下身,在厚德叔手中塞了一把玻璃纸的硬糖:“尝尝。”
“哦对了,你是觉得我偷了船票,才来找我的吧?然后发现杀人规则没被触发是吗?作为歉意,我偷偷告诉你,偷你房间船票的是荷叶。”
“你是慌不择路了,想要拉你的同伴下水?”
“继续听嘛……荷叶得知你的杀人规则后,便把工作室里找到的破旧船票藏在身上,把你房间的崭新船票给我,想要祸水东引。可惜,你房间的船票被我扔到601去了。”
“那么,你的杀人规则是否是这样的——亲眼所见,或者,人赃俱获,才能触发?”
“你小子真他妈有意思……”厚德叔不怒反笑,“滚!”
“哎,真是这样啊?”雪麓声音带了失望,“那你杀不了荷叶了。我还以为我能减少点工作量。”
说着,雪麓嘻嘻笑着,推门出去了。
餐厅门口,荷叶正被鬼牌拉住说话,满面不耐。看到雪麓完好无损的从逃生楼梯出来,愣了一秒。
她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温婉的姣好面容血色尽失,一咬牙,转身就跑。
她不愧是活到现在的玩家,似乎家底丰厚,用加速道具冲到走廊的窗户旁,随即,从窗户中跳了下去。
在空中,她又用了飞行道具竹蜻蜓,朝森林方向飞去。
雪麓摇头,对上霍律行的视线:“慌不择路?这才叫真正的慌不择路。”
后者揶揄:“讲讲?”
“荷叶是一位狡诈的、疑心极重的利己主义者。存活玩家目前是11,在她眼前却只有你我她3个,而咱们两个知道其实是小豪和她自己。所以,除了下一批8或9个玩家还没进副本这一点,还有另一个猜测——山庄不是主要剧情点,而是吃人的烟雾弹。”
“她到现在也没拿到剩下的五条线索,所以她想赌,赌森林才是安全点,赌森林才是其他玩家所在的主要剧情点,那几个人都在森林。”
霍律行不置可否的挑眉:“那她的智商和运气,看来不是太好。”
最简单的逻辑,如果真是荷叶想的那样,兄弟会五人大可以第一天就去森林。
但烟雾弹太多,谜题重重,又命悬一线,荷叶乱了。
雪麓眉目缀着笑意,全然是大局在握的愉悦。
辉金之眸如最热烈纯粹的阳光,昳丽如最上等的酒液,在爱慕者心头流动,醉人于无形。
“那么,尊敬的鬼牌先生,能否告诉我……兄弟会不想公布的五条线索,是什么呢?”
7、颠倒森林
8、也来了客人
9、架起十字架
10、一次一人
“啊……?只有四条?”
霍律行点头:“是的。每一批玩家是十人,线索一人一条,你用了身份转换道具加塞拿走一条,所以最后一个进来的玩家鬼牌身上就没线索了。”
雪麓了然:“那你掏不出线索,没被怀疑?”
“我随便伪造了一条。”
雪麓倒没在意这个,反正这一批玩家马上死绝,现在要考虑的,是即将不知何时要到来的第二批玩家了。
剧情中,山庄里大概是第二次,甚至更多次有遇难者飘到岛上,看似古怪实则好心的一家人收留、帮助遇难者们,却经历了一些让他们痛恨遇难者,甚至反过来报复遇难者的事情。
那么,下一批“遇难者”的副本难度,是远高于第一批的,同理,这群玩家的实力,肯定也远高于第一批。
雪麓反复读着剩下的四条线索,品出不对来了。
“怎么感觉颠倒森林,还真是剧情点呢?颠倒山庄又来了客人……颠倒森林也来了客人,一次一人又是什么意思?”
551看到了熟悉的套路,来精神了:“主人,肯定是这家召唤了魔鬼、邪神之类!小玉婶不就像是魔鬼上身吗,然后屠杀遇难者献祭啊之类。主角就是小玉婶,《被欺压的人妻的一生》!”
雪麓嘴角抽搐,抬手砸扁了551:“少看点狗血剧。”
他转头看向霍律行:“……所以,兄弟会看到这几条线索后,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去森林而去山庄?”
霍律行道:“概率。”
“哈?”
短暂的无法理解后,雪麓漂亮的眸子睁大:“还真有傻子信概率论啊!”
原因很简单。
颠倒山庄中,前三天是安全的,“周一入住周二游玩周三派对”,到“周四死”。而颠倒森林中“一次一人”。
所以,按照概率,前三天如果能完成副本,山庄中可造成无伤,森林中却不知道要死多少个。
“疯子……”雪麓难以理解,“就因为这?连什么含义都没解答呢。”
“就是因为没信息。”霍律行解释道,“没有任何线索的开局,除了从字面意思上强行解答,换了哪个组织头领都会这么做。”
不止是头领,牵扯到每一个人的命,成员也会趋利避害的选择能无伤过副本的路。
但赌错的代价,就是全盘皆输。
短暂的沉默后,雪麓伸了个懒腰,哈欠又细又长,软的像小兽一样,打的霍律行心都化了。
“很累?”霍律行柔声提议,“紧绷到现在,睡个午觉吧?”
“哎,这才多久。”雪麓好笑道,“医院里紧绷了7天,也没见我少块肉呢,不累。”
随即,雪麓怔了一下。
他很快的恢复了少年人灵动的笑,没让霍律行看出端倪来,心中却波澜万千。
他……他明白“累”这个含义了。
不是纯粹的读懂词典,也不是从培训课。
累,就像和霍律行赌气时难耐的心情,不想继续,却又不知如何停止。
累,就像和霍律行绞尽脑汁破解大卫·策兰谜题时的心情,身体能量供应不足了,脑子转不动了,需要休息。
累,也是霍律行听到他不经意的哈欠时,心疼他睡眠不足时,用的词汇。
原来是这个含义呀。
雪麓的鼻尖有点酸。
这个词,如果没有与霍律行相识,恐怕他再十年也不会知道含义。
不过,系统不给仿生人初级词库中加入“累”,应该是有原因的。
就像现在,他听到霍律行那么温柔的劝他去休息,他就真的不想继续工作了,四肢发软,头脑发倦,只想蜷缩到被窝里,让霍律行给他盖上被角,守在床边,然后安心的、放松的,在工作中寻求庇护下的短暂小憩。
……
他不适的眨眨眼,转开面庞,看向窗外荷叶身影消失的方向。
那里,是远离玩家们漂来的初始海岸的对角线,是另一边岛缘的海滩,掩盖在郁郁葱葱、参差杂乱的浓密树影后,看不出有什么。
如果没有飞行道具,光靠走的,从山庄到那儿至少一小时,加上可能要遇到的危险,就更多。
荷叶挺会逃。
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雪麓的神格带羽翼,不出十分钟就能飞到。
不过……现在,雪麓不想赶这几分钟的急了。
他轻轻地瞟一眼霍律行,后者慵懒的靠在窗框旁,手中把玩着叠成立体方块的玻璃糖纸。
“走吧。”
霍律行勾起嘴角:“去哪儿?”
“不是你说的吗?”雪麓睨他,“我累啦,我要睡午觉去。”
“遵命,小仙王。”
“……你……”雪麓脸有点红,“不必那么客气,仙后。”
男人心情很好的笑出声来,在雪麓羞愤的怒瞪中,举起双手。
朝楼梯走去时,餐厅门口,小男孩突然出现了。他笑眯眯的喊住他:“小雪?”
小玉婶儿、厚德叔,还有老爷子神情不定,站在小男孩身后看他。
看来,雪麓是NPC的事儿,其他NPC差不多都看出来了。
雪麓也不卖关子了,但他不能直说,只是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请问……温姝玉的房间,在哪儿?”
小男孩挑眉:“不知道。”
但他打着手势:【101】。
雪麓了然:原来一楼无人居住的房间,竟然是他自己的。
那么,这就很有意思了……六个NPC,一人一层楼,难道暗处真的没有第7个NPC了?
一楼温姝玉,二楼小男孩,三楼厚德叔,四楼小玉婶,五楼不明,六楼老爷子……
这么看来,五楼是死去的水月的?
可维克多和猛犸死去的那晚,水月已经死了,还被老爷子、尖刀、猛犸,一起扛到了远离山庄的荒地,理论上来说那一晚的五楼是没人住的。
要么,水月真的如猜测般“诈尸”且武力上升,要么,水月不住五楼,住在五楼的就是隐藏的NPC。
至于水月住哪儿……这又是另一个剧情突破口了。
雪麓谢过小男孩,心情很好的哼着小调儿,下楼。
101房间的装潢,估计是整座山庄最奢华的了。
三室两厅的主人加管家套房,层层叠叠的丝绸帷帐,雍容华丽的家具风格,甚至有留声机、香薰机,手磨咖啡机等复古又彰显身份尊贵的用具。
这代表,雪麓的身份,是整个山庄最尊贵的。
高于小男孩。
怪,真怪。
但,这些谜团,都是睡醒之后的事儿了。
雪麓是第一次,将自己的小任性,放在了最喜欢的解谜,和工作之后。
他一个助跑扑倒在柔软细腻的绣花丝绸上,将自己埋进清新馥郁的香气中:“好舒服……这里装潢好棒啊,回去我也要把自己家改成这样。”
“你喜欢这种风格?”霍律行散漫的打量着墙上的油画,“我认识一位擅长设计内饰的人,等出去,我帮你联系他。”
“……出去的事儿出去再说呗。”
感受到雪麓态度软化,霍律行心情愉悦的很。
他泡了一壶红茶,端给软床上的小少爷,又调了中控空调的温度,帮他细细的掖好被子。
“睡吧,”他柔声说,“等醒来,我们再谈别的。”
——
雪麓醒来时,骨头都是软的,思绪黏糊糊的像热腾腾的糖水。
这是第一次在副本里,睡这么香甜的一觉。
其实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可没有压力,嗅着助眠的熏香,真的太舒服了。
霍律行帮他舒展着胳膊:“睡迷糊了?”
“没呢……你没睡一会儿么?”
“你没邀请我,我自然帮你守着。”
雪麓想骂他流氓,又觉得不好意思:“下次不用守我,又不是在医院那种副本……”
嗓子睡的干干的,不太舒服。他清了清嗓子,霍律行端给他一杯凉好的蜂蜜柠檬红茶。
大口灌了一茶杯,雪麓觉得舒服多了:“空气不干净吗,嗓子怎么了……”
霍律行揶揄的笑:“你打呼噜了,当然会嗓子不舒服。”
“啊……?”
这是雪麓第一次知道,自己睡觉竟然会打呼噜。
他震惊的无地自容:“不会吧?”
说着,他抓住一旁认真亡者荣誉的551:“姓霍的骗我的吧,我睡觉怎么可能打呼噜?”
551差点被他送人头,挣脱他:“他没骗您,您确实打呼噜。这怎么了?”
“我,我还很小呢,打呼噜不都是油腻的中年男子才……?”雪麓语言都惊得混乱了,“没人告诉我啊?”
没人告诉他?
霍律行眼神一暗:“你……和别人一起睡过?”
雪麓没意识到霍律行嗓音的阴沉:“睡过啊。就之前实习副本嘛,有一个本条件特别不好,我们在孤儿院睡大通铺,五六个鬼孩儿一起睡,也没人说我打呼噜啊……”
大通铺啊……
霍律行叹了口气,那没事了。
随即,他温柔的揉揉震惊的小卷毛:“应该是你白日压力太大,太疲倦,睡得太死。”
雪麓脸颊爆红:“你直接把我弄醒不行吗……太丢人了,多扰民啊?”
“扰民?怎么会。”霍律行想是想起了非常有趣的场景,眼神柔和无比,“很可爱。”
见雪麓一副想把自己藏进地底永不出来的模样,霍律行安慰他:“没骗你,真的很可爱。不是你想的那种震天撼地的打呼噜。很浅,很小。硬要形容的话,像小老虎。”
“哈?”
“嗯。凶凶的,坏坏的,其实还是个没断奶的小虎崽。只有睡着了,才会用喉咙发出奶奶的呼噜声。”
“霍律行!”雪麓羞愤的吼他,“不要再说啦!”
“好好好,”霍律行知道不能再逗小孩儿了,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柠檬红茶压压,“再喝点,听着你嗓子还是有点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