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反驳雪麓,便是默认了这个计划。
未等雪麓再说什么,厚德叔带着小男孩和老爷子下了楼。
四个警察坐正身体,让二人走近,以便观察。
小男孩打了个哈欠:“请长话短说,下午还有事。”
【下午没事。】
他一身睡衣,丝绸材质的睡衣有些褶子,头发也翘,明显是刚睡醒的模样。这午饭都还没吃呢,是睡了个回笼觉?
“什么事?”面对小孩儿,老詹凶不起来,比较耐心,“恶意损坏警用小艇是多重要的罪你知不知道,好好配合叔叔们。”
小男孩漫不经心道:“多大的罪?妨碍公务罢了。”
【损害公共物品,最多赔点钱。】
没料到这小孩人精一样,老詹气短:“你!”
火焰急忙开口:“你先说下午有什么事儿。”
“拼图。就差一半就拼完了,昨夜熬夜弄到三点。”小男孩挠头发,就打了个哈欠,“没别的事,恕我离开。”
【给傻逼善后去。】
善后?
看懂了小男孩的哑语,雪麓抬了抬眉,对上小男孩冰冷的视线,笑了笑。
“来点糖吗?”他掏出几颗糖果,“小孩子不要脾气这么坏,会被大人讨厌的。”
小男孩还没说话,火焰就眼睛一亮:“哎,你带了糖?给我点给我点,从昨晚就没吃饭饿一天了。”
雪麓一愣,没料到火焰这一出。
糖有毒,普通玩家吃了必死,但这时候他拒绝火焰也显得很奇怪……就在雪麓不知如何是好时,小男孩向前一步,抓走了所有的糖。
“哎你这孩子,一个也不留啊!”
“抱歉,这位大哥哥本来就是给我的。”
小男孩抬脚走了。
雪麓赶紧安慰火焰:“你要想吃,等会餐桌上就有,我从餐桌上拿的……”
“你真一个都没了?”
他动作一顿,避开火焰,看向如风:“我还有最后一颗,刚才看到小姐姐你也想吃,给你吧。”
说着,他掏出一颗糖果就往如风那里递,在火焰哀嚎的“见色忘义”中,飒爽的短发女警却冷下了眸子。
“我不吃,”女警冷声说,“执行任务中,请见谅。”
“就一颗糖……不是说你们从昨晚都没吃饭吗,警察哥哥姐姐们劳心费力来救我们,也算是我的感谢了。”
“不用,多谢。”
雪麓像是宠坏的孩子,赌上了气要给女警糖果,可后者油盐不进,雪麓只能放弃。
一旁,见小男孩走了,老詹把视线投向了老爷子。
“麻烦您讲讲,您和大家分开后的事儿。”
老爷子比较配合:“分开后,我直接回房间了。外面下雨,我也出不去不是?”
“回房间做了什么呢?”
“喝了壶茶,看了本书。”
“有人能证明吗?”
老人苦笑:“杨爷爷睡觉,我在房间。父亲和母亲和遇难者们与你们会面,哪还有人证明吗?”
许是雪麓说了这一家人身份比较诡异,从老爷子嘴里猛地听到扭曲的称呼,老詹还是愣了一下。
一旁小玉婶腆着笑脸:“您也看了……这个,山庄里都是好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照您说的,不是您们一家,也不是遇难者,小艇能凭空起火?”火焰冷笑,“您再好好想想。”
顺着火焰的话,雪麓也顺藤而上:“之前我就好奇,六层楼,你们五个人住,不应该吧?是不是还有人一直没出现过?”
雪麓话音未落,小玉婶脸色就变了。
眼白极少的眼睛狰狞的瞪大,嘴角诡异的上提,喉咙中发出令人不安的“嗬嗬”声。
“你很聪明……年轻人,”她语调诡异的说,“但说话要有证据。如果有人一直不出现,难道不吃不喝吗?”
“做饭的是你,你大可以随时送饭,”雪麓直直盯着她的眼,“不然,我们来核实一下,厚德叔住在三楼,你住在四楼,旺旺六楼,杨爷爷二楼,那……一楼、五楼住的是谁?”
“我观察过,一楼房间极其豪华,比二楼要豪华许多倍。这样的房间就算空着也不住人,反倒你们四人住在条件破烂的二三四六,不合理吧?同理,五楼空着也不合理,六楼条件那么破,为何不住五楼?别告诉我你们一家子苦行僧,一日三餐那么豪华。”
“你……!”
“好了好了!”火焰和凯利对视一眼,拦住雪麓,“这个,判案要讲究证据。”
几人又询问了老爷子一会儿,什么都问不出来。
但几个人心里有数,雪麓看到他们隐秘的捏碎了通讯道具,恐怕在商讨“探索一楼五楼”的事儿了。
12点,用完豪华午餐后,雨势变弱,几人聚在大厅,商议探索森林、与另外几个玩家接头的计划。
“我、鬼牌,再带上如风去探索森林。”老詹说,“火焰、凯利,小雪,你们留下监视其他人。”这个队伍分布……雪麓沉下眸子,老詹是什么目的?
话音一落,第一个反对这个编排的,竟然是火焰。
“为什么让我们两个都留下监视?”他不满的看了一眼凯利,后者也面露不满,“留下我或者留下凯利就行了,你一个人去探索森林什么意思?”
老詹面色不动:“我不是一个人去,还有鬼牌呢。森林本就环境凶险,又是雨后泥泞难走。说句不好听的,在我看来,只有鬼牌的身手不拖后腿……我是在保护你们。”
一番话冠冕堂皇,却避重就轻——抛弃同批的火焰和凯利、去和第一批幸存的鬼牌一起,什么居心呢?
拉拢鬼牌?独享森林线索?
就鬼牌这从进门说话没超过三句的模样,有了线索回来能告诉其他人?还不是老詹说什么是什么了。
凯利朗声道:“不用您老詹保护我们,都是A级副本玩家,谁没个护身符、杀手锏?”
“在我看来,让我、火焰、鬼牌去森林,您老詹、如风、小雪,就留着监视吧。”
“不行!”
老詹和雪麓异口同声,二人诧异的对视一眼,雪麓抢先开口:“怎么都默认我雪麓没有探索权了?别忘了,你们登岛后所有的线索都是我给你们提供的,这就卸磨杀驴了?”
辉金色眸子燃起愤怒的深沉,对上这双明明漂亮的宛若宝石般脆弱的眼,火焰却感到一丝不安。
他态度软化了一些:“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和火焰、鬼牌一起去,你信不过我们,还信不过老队友鬼牌啊?我就单纯怕你受伤……”
“我不怕受伤。”雪麓冷笑,“我可以坦诚的告诉你,我之所以能进A级副本,不是有多少道具装备,而是有高级血脉。”
他阴冷的眯起眼睛:“在座的几位玩家一起攻击我,都不一定能伤我分毫,不信,可以试试。”
漂亮柔弱的面容终于褪下伪装,流露出轻蔑与傲慢。
这种直接把底牌摊开的强硬态度,确实是血脉玩家一贯爱做的事情——毕竟比起装备和道具,血脉是根深蒂固,无人可争夺的。
凯利爽朗的笑了:“都是有缘合作的玩家,没什么仇,说开就好了!既然小雪你实力高强,能带上你这个强帮手,我们肯定不会拒绝的。那你……和鬼牌换换,让鬼牌守老宅吧。”
雪麓一瞬看向鬼牌。
霍律行正在垂着头,把玩一把红黑扑克。锐利的卡片在指尖起起落落,如漫天花瓣般飞舞。
火焰见他不出声,催促道:“鬼牌哥,你看呢?”
老詹一声冷笑:“他们没意见就没意见吧。但是,想把我摘出去,你们两个又安的什么心?”
“从船上,就一直搞小动作……拙劣又可笑。但你们没做拖后腿的事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两个人合起手来要把我排挤出去,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散人玩家吗?”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火焰皮笑肉不笑:“怎么我们就联手了?说话要讲证据,我还能说你是NPC假扮的呢!”
“好了!”雪麓适时出声,“你们不相信彼此,那就打乱。火焰、老詹,我,去探索森林;凯利、鬼牌、如风留下来监视,可以了吧!”
“……我没意见。”
老詹冷笑一声,没说话,看来,三个共患难过的玩家,彻底撕破了脸。
不过,雪麓好奇的,不是撕破了脸,而是撕破脸太快:这才登岛几个小时?
看来,在船上发生了一件足以让三人信任分崩离析,又严重到三人对外只字不提的大事儿……
雪麓眸光闪了闪,勾起一个矜贵的笑:“没意见那就走吧?时间可不等人啊。”
突如其来的暴雨,喧嚣了几个小时,在几人争论完后几分钟,与雪麓预测的一样,终于停下了。
临出门前,火焰与凯利在一旁说着私密话,雪麓也拉过霍律行。
他轻声道:“在我引导下,凯利一定会去五楼,你跟紧了。”
霍律行点头:“好。你注意安全。”
“放心,”雪麓狡黠的眨眨眼,“小雪同志如今皮糙肉厚的很。”
“皮糙肉厚……”霍律行被他逗乐了,“愈合速度快不代表不会受伤不会疼,爱惜自己一点……要让我发现你不听话,等着点。”
“等什么?”雪麓满不在乎的撇嘴,“怎么,威胁我啊?”
“不敢。哦对了……在三人眼里,存活玩家11人,还剩六个没接头,可其实还剩七个。如果荷叶冒头,更不好弄,这个数字关系,你要注意点儿。”
雪麓点头:“明白。”
对于一行人提出要去森林“救援”失事飞机这点,厚德叔和小玉婶流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厚德叔憨厚的笑脸满是爽朗,大呼“支持”,热心的给他们找出了连体雨衣、雨靴,甚至探草开路用的长棍,叮嘱小心蛇和狼群。
却只字不提加入帮忙。
而小玉婶则欲言又止,她半张脸是被打过的淤痕,不知道是被丈夫教训过封口,还是有其他顾忌,最后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准备干粮带上路”。
关于这点,雪麓倒是感谢道:“小玉婶想的真周到,那就麻烦您帮我们准备点便携、饱腹的食物了。”
十分钟后,小玉婶递给雪麓一个三层餐盒。沉甸甸的,雪麓轻轻揭开最上层看了一眼,很丰盛,有三明治、烙饼,甚至还有一小堆糖果。
雪麓笑眯眯的谢过,拎在了手里。
三人裹上雨衣,穿好雨靴,提着探草棍,出发了。
失事飞机落在岛西侧,与警用小艇登陆、第一批玩家漂来的东侧海滩,正是个对称面。
而森林覆盖了小岛的南部和西部,从山庄望去,小岛的西侧和南侧景色是缺失的。
若非森林里“漆黑木棍”够高、飞机坠毁场面够大,在山庄是见不到这些异常的。
从山庄纯粹步行过去,至少要半小时到一小时,三人均使用了加速道具赶路,在路过第一处异常景象时,停下了脚步。
菜园。
被雨水打翻的稻草人横在路中间,低矮的菜园栅栏也东倒西歪。
雪麓是第一个停步的,他小心翼翼的迈过栅栏,总览菜园景色。
占地有十分之一山庄的花园大,种着四五种时令蔬菜。可惜,明显因为接二连三的暴雨,被摧毁的不成样子,被水冲远的、连根拔起的,连腰折断的比比皆是,看来,主人发现拯救不了后,就放弃了。
菜园子另一头,有一堆冲散的草堆,似乎是用来临时休息的地方。
雪麓缓缓地迈过草堆,在一个水泥做的坑旁蹲下。
里面是空的。
只有若有若无的臭味儿和陈年痕迹,让雪麓相信这儿是个肥料堆。
不过……他戴上手套,捻了捻旁边的痕迹,这貌似不是有机肥啊?
“你发现什么了?”火焰不耐烦的喊他,“没功夫瞎看了。”
“好的,”雪麓迎合他,“来了。”
三人继续加速赶路,雪麓一边把景色收在眼里,心里也有了数。
厚德叔是说谎高手。
别人都是七分真、三分假;而他得是七分假、三分真。
在距离飞机坠毁最近的口子,三人终于发现了一条小径。
和东侧的小径一样,这小径俨然常年有人走,专门收拾过,杂草和枝杈都比别处少。
话是如此,由于接二连三的暴雨,仍是泥泞而崎岖,稍不留神就要踩空、被埋藏的树根拌一下。
明明是下午两点,一天中阳光最盛、最热的时刻,遮天蔽地的树荫却让森林阴森不已。幢幢树影阴冷而昏暗,不打起手电筒,可视度极低。
“小径都这么难走……野林子更快不了,”老詹喃喃,“那群人应该还在飞机旁边徘徊。”
“怎么见得?”
老詹解释道:“正如我们判断暴雨不会持续太久,他们也会。恶劣天气赶路事倍功半,在不清楚冒雨赶路又有什么险情下,他们既然是玩家,就不会拿命冒险,肯定要等到雨停或雨小再行动。”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同一条起跑线?”
“对。之前只是远远地观察森林,没觉得如此难走,亲身体会过,我就可以下此断言了。”
雪麓不置可否,火焰则嗤之以鼻:“没见过心态像您这么好的,自己给自己瞎打气,就硬忽略客观事实呗?”
艰难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在火焰牢骚满腹时,雪麓眼尖,注意到一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