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里的青蛙也饿了。”小楚儿笑了,很好看。于是我说:“小楚儿,你该笑的,最好每天都可以看到你的笑脸。”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小楚儿又不笑了。小楚儿总是这样,我说她她也不改的。小楚儿有太好多的事情都不跟我说的,尽管这样,我仍然觉得小楚儿是我最好的朋友。姐姐说小楚儿在维护我,维护就是保护的意思吧,原来小楚儿一直在保护着我吗?那我也要保护小楚儿。
这回的午饭不是我平日常吃的,我平时只吃土豆牛肉,父亲也愿意让人给我做土豆牛肉,但这回不是。我看着我的碗里被人放了苦瓜,不多,只有几片,我不情愿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是长长方方的红木桌子,除了父亲,我们的位置都是随意的,但是我们通常每天都会坐在一个地方。他坐的位置是主位,是绝不会让其他人去碰的。父亲说那是一家之主才可以做的,其他人不能够坐,坐了就是蔑视他的权威了(我不喜欢蔑视这个词,因为蔑视的蔑好难写,不仅难写,意思也不好)。父亲说这是规矩,小楚儿说这是难以yu越的鸿沟。(后来会写这个字啦,是逾越)
父亲他没有来,他的位置是空的。看来今天不必等待父亲,我们吃饭总是要等长辈在先动筷子之后,我们才能够动筷子。我埋头扒着碗里里的饭,小心地把苦瓜给夹到一旁。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我对面的姐姐,姐姐她的吃相很好,永远是那么的慢条斯理,不紧不慢,我真羡慕。
“吃饭不要发出声音。”
“哦。”
这顿饭吃的无味,姐姐和小楚儿都不说话,因为要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我不喜欢在家里吃饭,一点也不舒服,在食堂吃饭多好啊,我可以跟小楚儿说话,说什么都可以,才不用看别人的,不要去管别人是怎么想的。
吃完了饭,我就在走廊里来回地走,要走上一百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边走边说。走廊并不宽,仅仅能够容纳两个人还要再多上一点儿。真的就只有那么一点儿,只能够再多加上一粒饭粒(老师说要多用修辞手法,这样子批改卷子,老师看了会多加分)
一步,两步。
一百步。
终于走完了一百步,我心中觉得满足,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还有些胀的肚子,决定去睡午觉。谁知道来了个不速之客,就是昨天晚上对我笑的那个女人,穿着身黑袍,连脸都给遮住了,活像是个乌鸡。这个乌鸡眼睛有些肿,应该是被人拔了毛。我再听她说话,又是烂了的风扇,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父亲不在家,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便是交给姐姐来应付。父亲是这么跟我说的。
“请问,K在家吗?”那女人问道,眼睛像青蛙一样鼓起。我看着她的腮帮子,越看越觉得她就是青蛙。
“父亲他不在,您要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姐姐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着白色的光。我不适地遮住了眼睛,不知这镜片是什么材质,我总觉得我的眼睛像是被火给烫了一下。
“哦,那怎么能够一样呢?”青蛙女人说(或者是乌鸡女人),她的整张脸皱在了一起,就连眉毛都染上了哀愁,“这件事情,只有你们的父亲他能够解决的啊,这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就是你,在这个小区很出名的明晚,你也比不上你的父亲,比起你的父亲,你就要差的远了。”
我看到,在青蛙女人说到“比不上”“差的远”时,姐姐她的身体紧绷,手也捏成了拳,片刻后松开,随后对青蛙女人笑道:“那不如这样吧,你把你的事情说出来,等到父亲回来,我便把这些话转告给父亲。”
青蛙女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哎,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那我就长话短说吧,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我还想要听,那青蛙女人却噤了声,眼角的余光暼到我,姐姐回头看了一眼我,那目光犹如实质,锐利的像是淬了冰的寒芒。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她冰冷而又陌生的目光给吓住了。小楚儿拉过僵在了原地的我,我们穿过走廊,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廊就像是倒在了马路上的电线杆子,又窄又长。青蛙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我什么也听不见。
“你似乎有话要跟我说。”小楚儿把门给关上了,她看着我,这让我更加紧张,我吞了吞口水,“姐姐的那副红梅傲雪图,是被我搞坏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越想要说清楚,就越解释不清。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小楚儿并没有怪我,她只是静静地听完了我的话,然后,问了我一句,“你说完了吧?”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但她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闹你,你这只是个导火索而已……”我仔细的听,去分辨小楚儿话中所说的每一个词的意思,还没等我分辨清,小楚儿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我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来。”我感到奇怪,就连姐姐都不清楚、也不敢说肯定能够解决,那个青蛙女人一定要找父亲才能够解决的事情,小楚儿是从哪儿知道的?
“这件事情,想要知道并不难,最近学校都传疯了,不过到底这件事情跟我们学生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我们学校不是有个图书馆吗,那是九几年修建的了,都是老资格了,比我年纪可大多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管图书馆的馆长,都接二连三的走了……”
“走了?”
“就是死了。”
“哦。”
“一周之内,前后四任馆长相继去世,这让我们学校图书馆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先是已退休老馆长杨教授突发脑溢血死在家中,然后是他的继任,也已经退休陈馆长在第二天慰问杨教授家属后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意外去世,两天后现任馆长王教授在办公室里意外身亡,据说死状看上去是受了惊吓,而昨天,现任马副校长在视察校园在建新大楼时失足摔死,马副校长是陈馆长的继任者,也是王教授的前任馆长…”
“可是,这跟那个青蛙女人有什么关系呢?”我说。
“青蛙女人?很有意思的一个称呼,你先听我说,教授们相继去世给原本平静的校园无形中笼罩上了一层阴云。平常的一个阴云天气里的阴云下,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过,在谈论教授的死亡时表示深切痛意,或许有疑惑但是相信学校会有说法的,谈话间隙瞥见一个灰衣男子走进被划为警急区的图书馆前,“哎,那不是某同学吗”,“嗨,他总是独来独往,辅导员上周说要关心落单同学,咱们去跟他打个招呼吧”两人一晃眼,那同学却已经不在视野内了。”
“你说的那个某同学是谁?”我又问。
“没有谁关心他是谁,好像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总是这样一个人……你不是问我,这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吗,当然有关系了,而且关系可大了,现在的张馆长,可就是她的儿子,还是个独生子,这要是没了,她又要找谁去赡养他呢?”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总觉得小楚儿她话语中带着讽刺。于是我问,“你很不喜欢那女人吗?”
“……”
“不是。”
她说了不是之后,便阴沉着脸,跟我说了句“睡了”,就脱掉了鞋子爬上了床。我看着她将脑袋蒙在了被子里,我无声地说了句“午安”。
第43章 青青水中蒲(四)
二点钟的闹钟如约而至,我随手关掉了闹钟就去洗漱。我感觉自己记起了一些东西,就连脑子都要清醒的多,不过仍然有许多东西没有明白,在外恐怕仍要以以往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行事。
我总是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有时候觉得自己看的太透,所以什么也不在意,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分明什么也看不清楚说不明白,却要假装自己是知道的。
好累。
正如有人说鲁迅的伟大之处是他知道他说的话在别人看来是废话,但他仍然要呐喊。
然而我却是不敢呐喊的,我估计是不敢高声语,什么也不敢直言,生怕惊住了“天上人”。有时候他们所说的话就是这样,我确实不懂,也看不明白,他从来不会为了让我这种人看懂而折断自己的风骨(尽管风骨这样的词并不准确)。
太过清醒,太过沉醉,我到底是哪种人呢。
“怎么不叫醒我?”明楚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看你刚才在发呆,在想什么,我刚才说的那个故事?”
明楚她说的事情,我也是极有兴趣的。我想,是小楚儿说的那个故事里的某句话触动了我,也说不准。不过,这到底也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这是新上任的馆长的事情,听说这张馆长是极年轻的,才刚毕业不久。也就是说,这是被临时派上去的,估计不是他自愿的,哪里有人自愿送死,绝不会有这么傻的人。
“啊?可是我想要跟其他人一起玩……虽然他们都不跟我玩……”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知道楚明她就吃这一套,或者说,很多人都这样。尽管都说这样的女生虚伪,但是真正碰上了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中招的可不仅仅只是男生吧。果不其然,明楚的脸色立马变了,冲到我的跟前,抓住了我的手,“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她又刻意地放柔了语气,“你没有必要去讨好那些人的。”
苦涩在唇角蔓延,滋长。那些人我自然不必去讨好,然而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我知,我知道的。”
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时间被钟盘上的指针分割的一干二净,跟象棋上的楚河汉界一样界限分明。这钟跟明楚手上戴着的用作装饰的手表不同。那是块纯黑色的手表,如果忽略掉表上的针的话,大概确实是纯粹的黑,然而现在只能够说是大部分黑,顺带添了点白。指针划到了两点十分,已经不够我们两个挥霍的了,于是我一把抓住明楚的手,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愣在原地,我抓住她就跑,边跑还边说道:“再不跑我们两个就该要迟到了。”
路边的景致素来为外地人称赞,说是清新自然,我一向不懂他们追求所谓的“清新自然”为何不去更为贴近“陶渊明式隐士生活”的农村,而非要来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然而我们两个此刻无暇停下来欣赏沿途的大好风光,我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赶在了打上课铃之前到达教室。我一脚踏进了教室,一手跟明楚告别,看着我们班的同学,那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了。不过,最难让我接受的,应该是我的同桌,毕竟我之前还凑巧摔到了他的怀里……虽然是不小心的,甚至可以说是他造成的,然而到底是让我颜面受了损,脸上挂不住。
但是我也不好就这么站在教室门口接受着全班同学的目光洗礼。我只好走到自己的座位,随手拿出了一本书,发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就连字迹都跟自己有些微的差别,不过到底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写的,不过是那个完全失去了记忆的自己所写的还尚且算得上是稚嫩的歪歪扭扭的方块字。
“中午好。”同桌难得和颜悦色地跟我说话,我一时受宠若惊,不过,我还是纠正了他的说法,“现在应该算是下午好。”
“你还是这样让人讨厌。”
“啊,彼此彼此。”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夺门而入的老师无情的打断了,老师是教历史的,倒是男老师中罕见的没有秃顶的。人都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这头发的长短跟多少跟智商没有多大的关系,要是有,按照我们人类的进化,怎么着也得进化成得道高僧。然而到现在也没有进化成功,至少我们班现在还没有“秃驴”。
没有谢顶的历史老师,名叫张海波,讲课生动有趣,同学们想要亲切的喊他“波哥”,被他坚定的拒绝了。理由竟然是被旁的人听见了,有伤风化。于是我们班的人改了口,叫他“海哥”。
海哥有时候给我们讲完了课,坐着没事情干,又不能够耍手机,有监控看着,是困在山谷里头进退两难的藏羚羊,也难以逃避它们的追踪。海哥毕竟是海哥,转了转眼珠子,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步,忽然,将手中的历史书一甩,直直地滚到了某同学的脚边。某同学正要弯腰去捡,就听海哥开口,“你们孙老师讲到哪儿了?”
“孙老师他才把火山给讲了。”
“哦,讲了火山啊,那我给你们讲讲其他的,下次你们孙老师来了,就不要说我给你们讲过,给他一个惊喜,晓得不?”
于是我们这位海哥,就跟我们讲了大半节课的地理,不过多半是地理老师绝不会讲的,与考点几乎没有多大关联的偏门。他倒也奇怪,自个儿的课进度拉的快,没多久一下子就拉通讲完了,就来祸害我们的地理来了。
这回他似乎不打算讲地理,只见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道:“你们孙老师的课也让我给讲完了,我也不知道该讲啥课,不如跟你们上堂心理课吧,也好给你们大学做个准备,不至于以后连个朋友都谈不到,我们班男女比例不错,五五开,不至于剩下一大把男的,不然以后又有一堆男同学找我,欸,海哥,求求你告诉我,要啷个找对象,我咋个晓得安,我又不是你们妈老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