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是故意的。”塞维恩红着脸羞愧地回答,他现在的感觉像是处于第一次梦遗然后半夜爬起来洗床单的那个绝望的夜晚。
“没关系,”伊丽莎白宽宏大量地回答,“反正之前的计划不就是这样吗?你现在不回伦敦本来就是为了放松一下。”
塞维恩很想指出,这年代一般成年男性的放松指的是“去俱乐部跟我的朋友打牌”,而不是“在一个热带海域孤岛上纵情糜烂”,但是现在他想指出这一点好像也晚了,因为伊丽莎白的手正坦坦荡荡地往下伸,此刻已经碰到了他的阴茎。
……塞维恩想说的话都卡住了,理所当然的。
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摸到对方性器官的时候这(在他们种族眼中的)年轻男性的反应十分可爱,他的眼睛睁大了,就好像一只受惊的鹿那样,他的手指在伊丽莎白身后收紧,然后就好像觉得这样太过失礼似的、又强迫自己放开了。
塞维恩低下头,他能看见自己已经硬起来的阴茎就贴在伊丽莎白雪白的大腿内侧,这种颜色上的鲜明对比让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丽萃……”他小声说,声音比远方传来的、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更轻,这语调听上去像是一种恳求,好像恳求她停下又好像恳求她继续。伊丽莎白注视着他,然后微笑起来。
那个微笑看上去十分爽朗,配上她英气勃勃的眉眼,让塞维尔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伊利安微笑的面孔。
同时,伊丽莎白已经从他身上滑下来,跪在他面前那片柔软的树叶堆里。然后,她在塞维恩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缓缓地、缓缓地俯身,腰背弯曲成优美的弓形——塞维恩紧盯着那双泛出玫瑰一般美丽的色泽的嘴唇碰在他的阴茎上,慢慢地把那器官吞了进去。
塞维恩猛然倒抽了一口气,那声音听上去简直好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他腹部的肌肉绷紧了,双手猛然抓住了身边的树叶。他的喉结上下移动,如焦渴却喝不到睡的旅人,就是在这个时候伊丽莎白维持着那个动作抬起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泊,她有些费力地试图把那个器官全部吞下去,脸颊鼓鼓囊囊的,但是却眯着眼向塞维恩微笑起来。
塞维恩仍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他现在一清二楚:这就是他逐渐爱上一个怪物的过程。
第五餐:犹在镜中
埃莉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到访。
说是“到访”可能也不准确,因为任谁看了那场景晚上都会做噩梦:热带海域的海水依然是一片蔚蓝,然后海天相接的视野尽头就隐隐升起一个小小的白点;拖着几十米长的无数触手的、形似乌贼或者章鱼的东西从水里缓慢的升起来,它一直、一直往上升,如同全然摆脱重力的束缚,只留下触须雪白的尖端轻飘飘地掠过水面。
那东西在距离很远的时刻已然看上去十分巨大,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浑身上下隐隐约约拢着一层灰色,瞧上去像是屹立在水中的灰色巨塔。等它慢慢地接近了岛屿,就能看见它的白色腕足上浮动着无数花纹,像是水波般波动、灵动地改变着颜色。那颜色在极淡的黄色到铅灰色之间变换,按照塞维恩这段时间从伊利安了解到的知识,这意味着对方心情一般,但还没到非常糟糕的程度。
那东西出现在人的视野范围内的时候,塞维恩正在看书——“蔚蓝女士”号的船舱深处,那些层层叠叠的触手下方藏着不知道多少箱子,这天伊利安跟变戏法一样从巢的深处拖出了一箱子旧书,“是十六世纪的时候我在西班牙买的”,他这样说。而不得不说给塞维恩一些古书确实是能讨他欢心的好方式——而呆在他身边的伊利安没有拟态成任何人类的面貌,而是以那种非人的怪物形态懒洋洋地摊在沙滩上晒太阳。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人类大不相同,”之前有一天伊利安对塞维恩解释道,“就比如我能听见你的话语并不是靠耳朵,倒不如说我能‘看见’从你口中发出的声音……但是有一点我们和人类是共通的:我们觉得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十分不错。”
——由此可见,在伦敦生活真是为难这些怪物了。
所以现在塞维恩就靠在伊利安的大堆触手上,慢吞吞地翻阅手中的书;那些触手如同雪一般洁白,大部分乖顺地卷成一团、半埋在沙子之间,小部分爬在塞维恩身上,缠着他的四肢和腰,用吸盘中间的细小触须在他的皮肤上画圈,就好像小狗用柔软的舌头舔人的手指那样。
在刚开始的时候塞维恩会感觉到恐惧:因为他意识到这也是一种进食的表现,那些触手缠在他身上的时候可以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脖子、勒断他的肋骨,只要伊利安想……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伊利安实际上不会那样做,到了现在,一段时间下来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亲昵的互动。
(他劝慰自己伊利安至少是“喜欢”他的——以怪物的方式喜欢,对方会陪伴他,如同对方之前承认过的那样,直到生命的终结)
另外,其实这些怪物的腕足真的很适合炎热的天气:无论在太阳下面晒多久,伊利安的腕足都是冷冰冰的,在热带灿烂的阳光之下恰到好处地令人感觉到凉爽。
在另一种白色怪物忽然从海中浮出来的时候塞维恩本没有看见对方——但是忽然他身体下面的无数触手蠕动了起来,带着痒意从他的皮肤上爬过去,其中一条毫无征兆地环在了他的脚腕上,不轻不重地拽了拽。塞维恩因此抬起头来,于是就恰好看见那个白色的怪物从海天线的尽头而来。
塞维恩的心跳无端快了几个拍子,这次则真是因为恐惧:他不知道来的是谁……是什么,是伊利安的陌生的同类吗?伊利安提过他的很多同类不像他这样适应人类社会,对人也称不上美好。还是埃莉斯来了呢?塞维恩其实一直有点害怕埃莉斯,就算是对方是个人,没有一大堆伸缩自如的触手,她也是个心思令人无法琢磨的家伙。
伊利安的腕足们从塞维恩身体周遭快速抽走了,抽走的途中闪烁了几下颇具威胁性的蓝色和黑色纹路。几秒钟之内对方就在他身后变成了人,全然赤裸着,在阳光下简直像是一尊金棕色的阿波罗塑像。
(伊利安还告诉过塞维恩,他们也可以拟态出人类的衣服的。但是伊利安自己比较偏爱变成人以后再穿上真的衣服,而埃莉斯则于此恰好相反)
伊利安从沙滩上捞起了自己的裤子,弯腰的时候肩背上的肌肉如山峦般起伏,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好像他刚才根本没闪了几下蓝黑色似的:“是埃莉斯。”
塞维恩有点想问对方是怎么认出来的,但是仔细想想这么问也没必要,在人类眼中大部分非人的生物同种之间都长得一模一样,而其他生物可能会觉得这种认知很可笑吧。于是他站起来,有点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好,但是还是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迎着海风看向那个逐渐接近的怪物。
这个时候伊利安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其实仔细想这行为也着实奇怪,对于伊利安的种族来说,衣物应该只是扮演人类的需要才对,对于他们来说,才没有“穿着衣服跟同类交谈才是礼貌的”之类的说法。所以说伊利安这样做可能只是为了让塞维恩不要感觉到那样别扭……这样的认知总是无端地让塞维恩感觉到心底发暖。
那怪物很快来到了浅水的海滩,在它的触须碰到灼热的沙子的同一秒,那些雪白的肢体就好像积雪一样融化、蠕动着重组成各种形状。几秒钟之内埃莉斯就彬彬有礼地站在了他们面前,穿着一条轻薄的浅色长裙、带着帽子,正是未婚女性们去海滨游玩的时候的那副打扮。
“上午好,爱情鸟们。”埃莉斯笑吟吟地对着他们颔首,不知道是不是模仿人类表情的失败,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有种心里隐藏着什么邪恶计划似的感觉,“你们两个的感情进展真是快得令我感觉到惊异。”
“我们的感情一直都挺稳定的,”伊利安平淡地说,“你不是早知道我们订婚了吗?”
而塞维恩则直视着埃莉斯:“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话听上去就好像不太欢迎她似的,如果面对另外一位女士,塞维恩绝不会这样说话……但是埃莉斯当然与之不同,塞维恩认为面对对方的时候他无需进行那么多假惺惺的寒暄。
“一方面是来看看你们的状况,”埃莉斯耸耸肩膀,“我担心阿克索教授发现他的未婚妻的……本质之后,你们会发生一系列不愉快的冲突,但是现在看起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她装模作样地顿了顿。
然后她说:“另一方面,我想知道你要什么时候回伦敦。”
塞维恩下意识地把自己的第一想法脱口而出,他说:“我不——”
然后他马上停住了,停得太过于着急以至于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而埃莉斯看着他,慢慢地稍微扬了一下下巴,眼睑微微下垂,似乎在仔细地打量他,但是她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令她那张美貌的面孔看上去特别像是玻璃橱窗里的陶瓷娃娃,看上去甚至有些吓人。
她反问道:“真的吗?”
“为什么不能是真的?”伊利安问道。
“因为他是个人类。”埃莉斯耸耸肩膀,“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岛屿上照顾他直到他度过一生,或者让他乘坐着你那艘船在大海上飘荡——但是他是个人类。依照我的经验来说,他们需要给其他人类社交,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味道的纯正。”
如果埃莉斯不是个怪物,她的措辞就会变成:他们需要不断社交才能保证心理的健康。但是怪物不会这样说,所以这话听上去也太想是讨论食物会不会变质了。
……当然,又或者食物会不会变质才是她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且你知道逃避没有任何意义,”她甚至很善解人意地对塞维恩说,“你心里很清楚,你不可能永远留在没有人迹的地方,但是逃离伦敦一切也没有意义:就算是你在美国、或者是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城市,莫里斯都不会消失。依我看,只要你留在人类社会,他就很乐意再一次出来杀戮。”
伊利安皱了皱眉头,然后说:“这段时间他倒是一直没有出现。”
“因为他害怕你,”塞维恩突然开口,他又看了一眼埃莉斯,然后补充道:“或者说他害怕你们。”
“啊,他知道自己没法战胜人类之外的怪物,所以就逃开了。这真有自知之明。”埃莉斯哼笑了一声,塞维恩在她的声音里听见一丝惟妙惟肖的讥讽,“要是苏格兰场的那些警探们知道,让他们愁得头发都掉光了的开膛手只杀妓女的原因是因为他只敢杀妓女,你说他们会不会感觉到哭笑不得?”
“也不能那么说,”塞维恩摇摇头,“他杀人……是因为我,不如说——”
他感觉到喉咙发紧,有一句话卡在他的咽喉之间,那是他一贯害怕吐出的真相。
“——不如说他杀死她们是因为我也想杀死她们。”最后他低声说道,嘴唇的颜色变得苍白,“因为他可以说是从我灵魂中逃逸出去的一部分。”
埃莉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发出了一个微小的气音:“哦?”
“我想莫里斯肯定会说他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甚至觉得他会鄙视我。”塞维恩苦笑了一下,“但是他是在我被学校解聘之后才出现的也是个不争的事实,而……”
“而你被解聘最开始是因为你被白教堂附近的妓女污蔑了。”埃莉斯微微眯起眼,“我生活在那里,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她们说你愿意去教会的识字班做义工是因为你有更深层次的目的。一种说法是你对那里的小男孩小女孩有点不可言说的爱好;而另一种说法是,你要博取那些孩子的信任只是为了有个体面地、接近他们的母亲的理由:大部分上流社会的人士都觉得去贫民窟招妓还是太令人不齿了。”
不过他们背着自己的妻子养好几个情人的时候倒是挺一掷千金的。
塞维恩没说什么,但是显然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他微微地垂下眼帘,与此同时,从伊利安的袖口中爬出一根特别细小的触手,悄悄地环上了塞维恩的手指。
埃莉斯对这甜蜜体贴的场景视而不见,毕竟伊利安本身就比她擅长以正常的方式赢得人类的欢心许多。埃莉斯直接问:“所以第一个死者——就是那个叫玛莎·塔布连的中年妓女——就是最开始污蔑你的那个?”
塞维恩点点头:“是的。但是之后受害的都是无辜的女性,我想他已经无法收手了。”
“可以理解,你们人类但凡一意识到自己拥有掌握其他人性命的权力,就很容易沉浸其中。”埃莉斯笑了一声,“那么,你究竟要不要回伦敦?”
这次塞维恩回答的倒很流畅,他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会回去。你是对的,我不可能永远在没有人的地方生活,而就算是我去往异国他乡他也还会试图杀人,那么我还不如回伦敦,那里至少……那里至少有你——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对吧?”
这段时间跟伊利安相处以来,塞维恩明白了一个事实:船长的身份并不只是伊利安的伪装,他成为一艘帆船的船长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船。伊利安曾对塞维恩提及过,对于他们来说人类的城市还是太过逼仄了,平坦而一望无际的旷野和动荡不息的海洋更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故乡……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就算是塞维恩跟伊丽莎白结婚,伊利安也不会永远留在大都市里。在伊丽莎白已经订婚的情况下,她还会每年有数个月去大洋彼岸“看望父亲”就能说明这一点了。
而塞维恩认为自己不能只是为了警惕莫里斯就永远把对方留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