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像你。”叶文聿点点头,“虽然看起来那样,但一直很心软,哈哈。”
钟豫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了杂物,将里面唯一一盆活物拿到盥洗室浇了水,放在了飘窗一角。
本来就很娇弱的小花经过暴力运输和层层检查已经萎靡得不成样子,又被刚刚钟豫的一脚踹得断了头,显得好不可怜。
钟豫面无表情地拽掉了那朵惨败的花,撸掉了受伤的叶子,就剩几根植物的茎孤零零竖在那里。他看了几眼,可能自己也觉得很辣眼睛,便把窗帘拉上,其它杂物放进柜子,关上灯躺下了。
“王再次登录了伊甸。”助理说。
“喜欢上买这些小东西了吗。”叶文聿笑了笑,“随他买吧,整个联盟都是他的,想要什么不可以呢?”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起身道:“进展不错,以后可以适当减少监控的时间。”
“是。”助理点头。
——
钟豫登录伊甸,再次选择了第三区。
来到熟悉的居酒屋,检查过监控程序,发现今天也没有被跟踪,钟豫心情大好。
我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他自我赞叹一番,挥挥手叫来老板。
“今天要点什么?”老板笑容满面。
这位客人的阔绰程度和奇怪程度都很令人印象深刻,才过了一天,老板必不能忘。
“买点你的时间。”钟豫说。
“…………”老板胖乎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又不耽误你事儿,”钟豫啧了声,四处看看,“这大清早的不是没客人吗?你怕什么?”
老板哆嗦:“我我我……”
“别废话了,打开终端,我说你做。”钟豫敲敲桌子。
老板昏头转向地操作了半天,才明白这位奇怪的客人要干什么。
他竟然在社交网络上悬赏黑客。
老板汗都要下来了,他一向遵纪守法,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全住一个屋,这可经不起查啊!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了,老板一看正是自己店里的学徒,他赶紧像抓到救星一样把人拉过来,按在桌前,表示年轻人社交网络玩得在行你找他吧!
“呃?”学徒是个红发小青年,看着老板飞一般逃走,挠挠头问客人要干点什么。听钟豫言简意赅地解释过后,学徒露出个爽朗的笑来。
“这个啊,我熟啊!”学徒道,“你得到专门的社区去找,公开网上不好找……我?我不行,你出这么多钱我可配不上……对了你想找黑客干点啥?”
说着,学徒噼里啪啦在终端上一通操作,不一会儿就选定了一个人。
“几句话说不清,是搜索类的工作。”钟豫说。
学徒耸了耸肩,把终端让给钟豫:“害,您自己聊吧。这位大神在私版挺有名的,活儿好信用也好,赚了啊哥们儿。”
钟豫接过终端,很满意学徒的工作,表示一会儿给你打赏。
没过多久,学徒看见店里又来了个人,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径直走到钟豫那桌坐下。
学徒十分贴心,连杯水都没送去。幸而两人谈得很快,不出十分钟,鸭舌帽就离开了。
“先生。”学徒这才端着放满老板送的小菜的托盘过去,一样样给摆到桌上。客人正对着终端投出来的照片发呆,学徒难免瞥到了几眼。
“这房子有什么含义吗?”学徒问。
他以为这位神秘客人找黑客是想找人,没想到竟然是找房子。
“谁知道呢。”钟豫自嘲一笑。
学徒冒了滴汗,心想这人真是怪到家了。
这栋房子当然是有意义的,钟豫想。
他费劲儿和叶文聿演了一晚上,也只弄来这么几张带有和他的过去有关的东西,如果没意义不就白费了吗。
这不代表钟豫觉得叶文聿不是他的真同学,只是相册里那个姓叶的,已经和现在的叶文聿不是一个人了。他光是看照片就能看出来。
当然,从理性角度也能分析出,大法官叶文聿能毫不犹豫拿给他看的东西,肯定是查不出什么惊喜的。
“啊……”钟豫颓丧地喝了口果汁,脑袋往椅背上一搁,看着天花板。
说好的不回首过去,做个洒脱的男人呢?
前几天还这么信誓旦旦的宣言,现在又变回拖拖拉拉的中年人,抱着自己那点不知道幸不幸福的过去,像个可怜虫一样妄图找到一点不那么孤单的证据。
好可怜啊钟豫,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吗。
钟豫又叹了口气,头顶的灯光晃得他头疼。心说不能再想下去了,忘掉那个没有缘分的邂逅。
他拖拖拉拉地把点的菜每样尝了一口,离开居酒屋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挣扎着来到了集市。
卖花的大爷还在同样的位置,还是同样的笑脸,同样结结巴巴的断句。
“大爷,我的花被暴力运输,现在只剩两根茎了,怎么办。”钟豫黑着脸问。
“呵呵,不赔钱,也不退换的,呵呵。”大爷说。
钟豫:“……”
第101章 “我认识你,你跟邱秋……
钟豫再次登录伊甸, 已经是一周后了。
居酒屋的老板一见他就十分激动,表示他家学徒收到了黑客回信,但一直没法儿和他联系。
“你现在有时间吗?”学徒顶着一头红毛, 挺八卦地问,“大神说他随时可以过来面谈。”
“那就现在吧。”钟豫说。
神秘黑客再次现身,老板为他们安排了一个角落里还带帘子的座位。
黑客照例将帽檐压得很低,确认周围没人后,他冷冰冰地发问:“你是钟豫?”
钟豫笑了笑, 没有否认,也没有因为受雇者对老板提出质问而有什么不快。
黑客是个聪明人,虽然“自己查自己”这样的事很离谱, 但现在这个世道下,也比“有人敢查王庭的王”可能性高一点。
“如果你早透露自己的名号,我根本不会接这一单。”黑客说。
“所以我没说啊。”钟豫笑。
“……”
黑客自知落入陷阱,但查都查了, 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缓了缓情绪,便正经地做起了汇报。
“这是你在危燕区做管理员时的住处, 统称白楼。”黑客将两张模糊的照片投出来, “白楼是每个大区仅次于灯塔的机密要地, 除了这两张卫星照片以外,什么资料也没留下。”
钟豫虽然有心理准备, 但还是有点失望。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你自己的住处,但结合你的要求,我又做了一些别的关联搜索。”黑客看了钟豫一眼,“这是白楼所在的街道口,你偶然经过时被拍到的几个画面。这张骑的是摩托, 能清楚看到人脸。”
钟豫收到照片,自己骑着的摩托造型狂野,背后还载着一个人。他自觉这车不太符合自己的审美,也许是背后那个人的?
这个角度,背后的人被挡了个严实,但还是能看到一头长发。女人?
“危燕区消失以后,本土视频资料几乎全都丢失了。就连曾经发布在社交网络上的内容,都因为本地服务器的原因不能再访问。”黑客将一些搜索过程展示给钟豫,“如果你想搜索和你曾经的生活区域的资料,我可以保证,没了,彻底没了。只有这一小段。”
黑客说着,将一段短短三秒的、几乎只能说是照片的视频放了出来。
“这是出事以前,危燕参与的一场伊甸活动。因为有许多外地人做了相关直播,才留下了这一点资料。”
画面里,钟豫和几人并排坐在圆桌边上,似乎有人说了什么话,大家齐齐向镜头。
钟豫心跳加快,又点了一遍播放。
“这场活动留下来的资料有明显清洗过的痕迹。”等钟豫又看了两遍,黑客才继续说,“我已经尽力了,只剩这些。”
黑客离开后,钟豫仍然坐在小隔间里没动。
学徒送走了好几桌客人,没忍住好奇,端着茶过来,掀开帘子。
“嗯?”钟豫像是才回过神,出声才发现嗓子有点哑,咳了两声才继续,“对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做啥呀?”学徒嘴上问着,脚却乖乖地往厨房去了,老板一来就问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钟豫无奈:“让你帮忙转个帐给那位。金额太大容易被查,我分期给,你也分期转,就当店里的正常消费。”
老板也不敢有不满,恭敬地送走了这位可疑又阔绰的客人。
学徒在他身后探头,说:“他真的很神秘诶,不会是什么倒王派的大人物吧?”
“倒你个头!”老板一巴掌拍在学徒后脑勺上,“给谁惹祸上身呢!?”
学徒嘶了一声,捂住脑袋嘟囔了几句,再回头时,奇怪客人的背影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这人看着也太孤单了,”学徒自言自语,“好像确实不像大人物诶。”
——
黑客传过来的小视频,钟豫离开居酒屋时就已经删掉了,但他已经把画面里每个细节都刻在了记忆里。
很漂亮的年轻女人,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一个很丑的大块头,一个表情拽拽的青春期小屁孩儿,还有个少年和他紧挨着。
因为是夜晚的场景,各种色彩的灯光将所有人都衬得有些模糊,但钟豫依旧将那个少年看得很清楚。
头发好像很软的样子,单眼皮,眼尾上翘,只有他看镜头时满了半拍,手上还抓着一只大龙虾。
像谁呢?
钟豫皱着眉走在路上,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
但他这一年来几乎一直呆在王庭,偶尔出席的谈判活动也必然没有这么小的孩子。是王庭里哪个擦肩而过的实习生?或者是在王庭中央花园遇到过的某个家属?
想不出来。
钟豫有些烦躁,又觉得思考这些只会完全无济于事,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他还不想下线,侧头发现面前就是一家酒吧,抬脚走进去。
就在这时,整点到。
店里突然响起神圣的颂歌,原本在喝酒的、交谈的客人,甚至吧台后的酒保,一齐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他们双手在胸前交握,闭上眼睛。
钟豫愣了愣。
“赞美我们伟大的王……”
声音自天花板传出来,带着空灵的混响。
钟豫学着其他人的姿势抱拳祈祷状,眼睛睁开一条缝观察周围。
他隐约对王庭的这一规定有印象,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歌颂谁?王?王是谁?我?
钟豫觉得荒谬极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醒来就变成了王。他做了很多能被人称颂的好事?什么样的好事配得上这么多人的崇拜?
心里正翻江倒海,再定睛观察后,钟豫又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很多人也并不怎么虔诚。
有人嘴巴没跟着广播动,有人偷偷打了个哈欠,有人可能是痒痒,趁着别人都闭着眼睛,偷偷松手挠了挠脸侧;还有个人站起来时太着急了,偷偷脱了鞋的脚没能重新塞回去,正龇牙咧嘴地挪动大脚拇指,企图找到被踩扁的鞋子的细小入口。
钟豫差点笑出来,正憋得辛苦,门口突然传来不一般的响动。
他顺势睁眼,便见一群披着黑斗篷的人呼啦啦冲进了店内。
整点广播足足有三分五十秒,期间谁都不敢动,更没见过被强行打断的阵仗,整间酒吧都惊呆了,尖叫声不绝于耳。
“都给我注意了!”为首的黑斗篷拿了个喇叭,一摁就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声,把店内圣洁的颂歌给盖了下去。
“都不许再祈祷!听到没有,手放下!歌颂个屁,王庭就是垃圾政权!”
“你你你们……”酒吧老板连滚带爬地从休息室钻出来,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扑向黑斗篷。
没成想一扑却扑了个空,对方哈哈大笑,一副我是虚拟登录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今天,就是今天!我们反对王庭、恢复联盟旧制组织,就要勇敢发声!”黑斗篷吼得破了音,“这个无聊的洗脑广播!它!就是个垃圾!”
“王庭蔑视普通人人权!”
“王庭故意谋杀几亿无辜民众!”
“王庭——哎你干啥!?”
店里的客人们大多胆小怕事,但胆小怕事也有各种不同的类型。比起这几个连真身都不敢露的黑衣人,还是王庭更可怕一些……客人们这么想着,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想把这群闹事的赶出去。
黑斗篷们被打断施法,倒也没办法在这种激愤的场面下继续做什么,各种“滚出去”“有本事去王庭前面喊”“自己想死别拉别人”的抱怨声中,一行人灰溜溜地逃出店门。
“……”闹事者走了,店里立时安静得可怕。
颂歌正好唱到最后几秒,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又恐慌又迷茫。
虽然赶走了那些人,但不安的阴影还是悄悄留了下来。
未来会怎么样呢?
……
黑斗篷们于三条街外的巷子口又一次集合。
“阿猿,这外挂还挺好用嘿!”一人道。
“那可不,一条王庭的狗都没追过来!”
“虽然登陆地没法儿改,但绕过上下线的关口实在太方便了……嘿,咱们这样岂不是啥地方都能去!?”
“傻了你,要权限的!一直在D区活动有屁用,这种事只有在权限高的地方才有意义,上次boss讲话你没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