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入的虎卫代号“鹰”,是一位长相锐利的中年人,眼神尤其凶恶。
直到见到钟豫本人,他脸颊上突然出现一抹激动的红晕,十分热情地攥住钟豫双手:“王!王啊!”
“嗨!”钟豫爽朗一笑:“你就是新的鹰卫吧!”
“是,是的,我一直很崇敬您!您是人类英雄,我一直,一直都知道——”
饶是钟豫,也没料到这人会这么热情。
迎新会还没开始,他就被堵在花园门口告白了半小时,绛珠和叶文聿他们也不来救他,就在旁边看笑话。
好不容易坐定了,又开始相互灌酒。喝多了就开始吹他,酒醒了继续吹,宣誓忠诚的时候一度泣不成声。
“…………五个小时了。”钟豫表情已经笑僵了,坐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前咬牙切齿地对叶文聿说。
“正好吃晚饭啊。”叶文聿说:“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
钟豫表情没绷住:“谁家迎新会开一天的!”
“半天还没到呢!哈哈哈!”绛珠拎着酒瓶过来了,张嘴满口酒气:“别跑,喝啊!天黑了才能嗨起来呢!王啊你喜欢玩什么游戏啊?一会儿我们开几把!”
“……你们看我像个王吗?”钟豫沉痛道。
叶文聿叹气:“唉,谁叫你不争气呢?”
钟豫:“……”
宴会一直办到凌晨一点。
钟豫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维持设想中的社交状态,已经让他的精神绷紧到了极限,连续十二小时,实在太久了。
内衣已经被汗打得湿透,贴在背上,他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和混乱。
宴会上的一幕幕,每一张脸,每一个动作、手势、词语,都在他空荡荡的脑海里扭曲翻滚着,无法在正确的逻辑区域着陆。
但不能让人知道。
不能让人知道。
没关系,休息后就能恢复。
良久,钟豫默念数遍,终于站直身体,向床走去。
然而刚迈出一步,身后的门被敲响,笃笃笃三声,像是地狱来电。
“在吗?”叶文聿隔着门,声音温柔。
第97章 “我只是想成为你的依靠……
叶文聿挂着怡然自得的笑, 在门口等待了一分钟,再次抬手敲门。
门内毫无动静。
十秒后,他又敲了一次门。
人类是一种非常乐于、并善于折腾自己的生物。
古地球时期就存在的各种体育运动就是如此, 初时是为了‘挑战人类极限’,当极限的模样被看清后,人类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为什么这是极限?为什么不能超越?为什么人类能活动?手为什么能摆动?脚为什么能向前迈进?膝盖为什么能弯曲?肌肉为什么有弹性?
一切问题回归生物本质,人类的肉体被剖开并解读,枷锁的模样终于暴露了。
既然如此, 只要打破了枷锁,人类不就再次超越了极限么?
——答案是完全可行的。
各种各样的药物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们能帮助人类打破枷锁, 让肉体向着新的极限进发。尽管曾经与体育运动的规则斗智斗勇,研究也从没真正停滞过。
到了今天,更是成为了古地球时期的人类不敢想象的样子。
与之相反,人类有一样东西, 却非常耐不住折腾。
时至今日,它依旧脆弱,科研方面也未能获得多大的进展——那便是精神。
精密复杂又脆弱。无论肉体多么强悍的人, 都不能确保他拥有一副强韧的精神。哪怕人类把神经全部拆解, 电信号解读到根源, 仍然拿“精神”的模样束手无策。
多么显而易见的弱点。
尤其是,当它出现在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强大存在身上时。
叶文聿想着, 笑容愈发温柔。
他握住门把手,手臂因为兴奋而微微战栗。在心里默念三秒,果断地推开了门。
“我进来了。”
房间十分整洁,呈现出设计师精心搭配过的颜色。
空间不算很大,至少不像普通人认知中“王”应该住的地方, 但这是刚醒来的钟豫自己要求的,他觉得太大的地方不像卧室。
“又来!?”钟豫吓了一跳似的回头,表情夸张而不满:“又有什么事?你就一刻都离不开我吗?”
叶文聿笑道:“看看你啊,累了吗?”
“太累了。”钟豫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手撑着膝盖:“我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那你睡吧。”
一分钟的沉默后。
叶文聿:“睡不着吗?”
“睡你妈!”钟豫一把捞起枕头砸在叶文聿背上,吼道:“你在这儿盯着我我能睡着?反过来试试?你到底来干嘛的,说完赶紧给我滚!”
“嗯……”叶文聿叹了口气:“我是想和你谈谈心……”
“我累了。”
“你不是睡不着吗?”
“……”
叶文聿挪了挪,离钟豫更近了一点,关切道:“最近感觉怎么样?常识方面好像没什么问题了。研究员说,记忆会随着常识的唤醒一点点恢复,即使恢复不了,也会更容易塑造新的记忆……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钟豫深呼吸一口,模样有些不耐烦:“什么也没有。总问这个干什么,检查的时候不是能看到结果吗?”
“数据也有错误的可能啊。”
“没有。”钟豫转开脸:“你还不走?”
他快撑不住了,叶文聿心想。
腿在明显地发抖,指尖充血,表情也正在失控。
他不敢和我对上视线。
他似乎无法集中精神,眼神焦点在飘,他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
现在还征服不了他。
……再推一把。
叶文聿嘴角微翘,自然的站起来,向书柜走去。
那里正是钟豫视线的方向,他毫不留情地用白色的王庭制服遮住了所有色彩。
“你可是我们的王啊,还不准我关心一下?”
“……我可不想当这个王,这点你不是最清楚么?”钟豫耸肩:“是你说只要配合训练别的什么都不用干,我才在这儿的,我的训练成绩应该及格了吧?”
“很优秀哦。”
“那你还逼逼什么。”
“我没有在抱怨你啊……”叶文聿有些委屈地拽了下衣服下摆:“我真的只是关心你,你今天怎么,好像,特别不耐烦。”
钟豫愣了愣。
“说实话,你训练成绩好到教练来找我,想问问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叶文聿一边说,一边朝床边走去,这一次,他紧紧贴着钟豫坐下了。
大腿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相碰。
“目前王庭正在安定期,内部外部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敌对事件发生,你完全不用这么着急,训练节奏放慢一点也可以。”
叶文聿偏头,从斜下方看他。
“……还是说你担心我?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也这样,虽然说话不客气,但其实对我很温柔,给我带过很多次午饭啊。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这只眼睛。”
叶文聿抬手,碰到被刘海遮住的空洞的左眼:“豫哥,为你挡伤,一点也不后悔——”
“够了!”
一声怒吼,钟豫揪住叶文聿的领口,猛地提了起来。
叶文聿眼角划过一丝笑意,脸上却真实地反映了被掐断呼吸的痛苦。
就是这样。
再激烈一点,更一激烈一点,崩断你的弦。
“去你妈的王!”钟豫嘶吼,手臂肌肉隆起,用几乎失控的力气将叶文聿狠狠掼到墙上,“别试探我!”
“咳——”叶文聿眼前一花。
“你们的鬼要求老子哪样没做到?结果呢?一出门就会被监视,走到哪儿都有门禁,嘴上说着不恢复记忆也没关系,其实天天安排人过来谈什么鬼心的都是你们吧!?”
完全撕开面具的钟豫看起来很可怕,像是野兽一样的眼睛,生物本能令叶文聿浑身一阵阵地发冷。
“要我说多少次——我想不起来!我不认识你们!让我一个人呆着!”
钟豫每说一句,便将手里攥着的叶文聿像废纸团一样砸向墙壁。即便是集中了最高科技建造的王的卧室,都被这样暴虐的力量震出了几条细纹。
“别再来找我——”钟豫吼着,句尾忽然被一道细弱的声音打断。
“很不安吗。”
钟豫回神,一双细瘦的手臂环上他的肩头。
“你一直觉得很不安吗?”叶文聿轻声问。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现在更是像被猫扯过的卷纸一样惨烈,吐出来的血将他半上脸和衣服搞得黏糊糊的。
“对不起,你其实不信任我吧。”叶文聿看着钟豫,眼里有水光:“什么也想不起来,是很恐怖的感觉。对吗?但你不想被看出来,包括我,对吗。”
“对不起,我以前就没能帮到你,现在也是。”
“我从来没想强迫你什么。”
“我只是,”叶文聿抽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想成为你的依靠。”
这一刻,紧贴的胸腔将激烈的心跳声传了过来。
叶文聿闭了闭眼睛。
“咳咳,我不打扰你了。”叶文聿松开手臂,撑着钟豫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钟豫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满脸茫然。
“那就……晚安。”
门咔哒一声关上,叶文聿攥住胸口的衣服,猛地咳嗽了起来。
走廊中忽然出现几道黑影,将他搀扶着送到了医疗室。
“叶先生,您太冒险了……”医生焦虑地检查他的伤势:“那位可不是普通人,万一失手就是致命伤啊!”
话音未落,医生瞥见了叶文聿脸上的表情,不由愣住。
真是个疯子,他竟然在笑。
“想要驯服野兽,必然要冒一点风险。这是常识。”叶文聿喘了几口气,轻声道:“而且我这伤也不是白受的,终于有进展了,不是吗?”
“……”医生低下头,心中疑惑不敢回答。
助理匆匆赶来,向叶文聿鞠了一躬,将钟豫房间的监控投影在半空。
短短五分钟,钟豫已经从门口移动到了浴室。
他穿着衣服,开着热水,靠着墙抱膝坐着。下一刻,肩膀巨震,扬声器中传出恸哭声。
“……”医生惊呆了。
“看吧。”叶文聿满意地躺下,喟叹道:“人类的弱点总是这么好抓,哪有没有死角的人呢……肉体越是强大,往往越……”
医生不敢插话,给叶文聿处理伤口。
监控仍在尽职播放钟豫房间的声音,半小时后,观察对象彻底停止了活动。
“睡了?”叶文聿闭着眼睛问。
“没有,”助理恭敬答道:“他登录了伊甸。像往常一样,开启了隐私模式。需要联络上层通道开启监控吗?”
叶文聿轻笑一声。
“不用了,他已经被我抓住了。小小的挣扎,无伤大雅。”
——
钟豫快步走进一间居酒屋,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拉开控制面板噼里啪啦检查起来。
确认了自己没有任何监控程序监控后,他一阵脱力,脑袋重重栽在了桌上。
咚的一声。
“累死了……”
钟豫忍不住骂了声,趴在桌上不想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给脸翻了个面儿,才看见居酒屋老板已经抱着菜单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了。
“您、您要点什么?”老板被这黑衣男人的气势震慑住,问得战战兢兢。
“……”钟豫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随便来点贵的。”
老板:“…………”
虽然是奇怪的要求,但并不难为人。
反正这会儿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便亲自挑选食材做起菜来。
过了一会儿,男人也坐到了餐台前,盯着他看。
“这个是什么?”
老板忽然被客人提问,久违地有点紧张感。
“呃、裙带菜,还有鲑沙比拉鱼。”
“嗯,现在几点?”
老板卡了壳:“……咱这儿是第三区,现在上午十点。嗯……客人您是哪儿的人?”
“不知道。”钟豫答道。
老板脑袋上的省略号都快顶破天花板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呵呵,您真会开玩笑。”
钟豫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年了,第一次摆脱监视获得一段自由的时间,钟豫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脑袋里没有记忆,人也好像废了。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钟豫打起精神问老板。
“这……您喜欢玩什么呢?”老板说:“灯塔北面有咱们三区最大的娱乐城,想赌一把,那儿是最好的去处。想运动运动,就去南区,有体育中心和球场,不远处还有森林公园。您要是带孩子的话……”
老板本来想顺势介绍那边著名的亲子游乐园,但看看这位浑身气场跟“婚姻家庭”扯不上关系的男人,临时改口道:“和朋友一起话,那边的游乐园也是不错的,还有露天剧场什么的。”
钟豫:“…………”
老板直觉这人又不高兴了,头顶战战兢兢冒出个问号。
“你给我介绍个朋友。”钟豫说。
老板:“…………”
“啊不用了,”钟豫看到自己唯一标记的联系人上了线,忽然感到愉快:“就你了,朋友。”
第98章 “难怪叫天堂菊,您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