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孔渠捏着下巴点点头,思考了半天后问道,“那这块玉牌是谁给他的呢?”
在孔渠的眼神下,智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管是谁给他的,他的地位应该都相当特殊。通行玉牌不多,大多数都掌握在一些顶尖修道者手里,而那些修道者大部分都住在蓬莱仙宫。如果我们跟住他,应该就能找到一些蓬莱仙宫的线索。”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在跟住这个人上达成了一致,但现在的问题是:“谁来跟这个人?”
他既然敢孤身一人出现在纷纷扰扰的蓬莱大街上,就说明他一定自信自己的安全。再看那个摊主对他的态度,他在蓬莱的地位恐怕也不一般。孔渠两人如果贸然就跟上去,万一被人发现,恐怕承受不住背后那个人的报复。
智清和孔渠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后两人几乎有志一同地将目光上抬,同时落在盘旋在空中的一只小小黄雀身上。
黄莺儿:“啾啾啾?”
孔渠伸出一只手指让黄莺儿落在上面,轻轻梳理了一下她的羽毛柔声道:“麻烦你跟着那个长得很像龙游君的人,一直跟着他就行,如果发现他在哪儿突然消失了,就来告诉我和智清。”
“哼!”黄莺儿没点头,而是扑棱起翅膀眨眼便飞向空中,随后调转鸟身猛地俯冲下来,狠狠地咬了孔渠一口。
“哎——”这一口咬得真疼,孔渠下意识地喊出声来又生生地把后半截痛呼吞了回去,扶着手指面目扭曲了一会儿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哟——你还是不是鸟?”
孔渠是天下禽鸟的祖宗,寻常鸟类见了他只有低头叩拜的份儿,哪像黄莺儿居然胆大包天地咬了他一口。
“啾啾啾。”
在黄莺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叫声中,孔渠气得点了点头,受伤的手指对着黄莺儿的头指指点点:“你行啊你,不愧是季千山那小崽子带回来的,咬人有一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指,已经鸟喙啄出了一个红色的痕迹,要不是孔渠躲得快,恐怕黄莺儿能咬下他一块肉来。
其实他这话说得也不太对,黄莺儿是季千山带来的没错,但她对季千山也并没有什么主仆之情。就算是现在站在这儿的是季千山,她也照样不会听季千山的。有智清在的场合,她只听智清大师的。
黄莺儿威武地落在孔渠肩膀上,却一扭头不理孔渠,盯着孔渠的另一手后颈毛炸开,好像随时准备着进攻似的。
“咳咳,”智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几声把黄莺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和孔渠都不适合跟踪,咱们三人之中只有你最合适。不需要你跟太紧,你只需要远远地跟着他,看见他消失了就飞回来告诉我们就行。”
“啾啾——”黄莺儿长长地叫了两声,右半扇翅膀放在胸前低下鸟身,好像给智清行了个礼似的,然后便扑腾翅膀,落在街对面的一个摊子上,眨眼间跟着已经离开的人不见了踪影。
“……”
孔渠无语地望着街角黄雀消失的地方,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黄莺儿还真是对人不对事:“她还真是听你的话啊,哪天你要是心血来潮让她去死,她是不是也高兴得颠儿颠儿的?”
“阿弥陀佛。”智清轻声道了声佛号,在桌下转过一颗佛珠,“出家人慈悲为怀,是不会让一个生灵送死的。”
“切!”别人信这个,孔渠可不信智清这一套,别说智清私生活混乱根本不像是个出家人了,就算是平常的佛修又有哪个真的是遵照佛理行事的?
西方那些真佛手上一样沾满了鲜血,佛和道本是同根同源的,与人争与天争罢了,只要踏上修道这条路就意味着是踏着脚底下的众生生活的,只要修道者存在就是对其他生灵的倾轧。
再说大一点,三界六道之中哪个道不是互相倾轧才能走到底的?魔也好佛也罢,在孔渠眼里都一样,都是这么回事。
如果有一天,智清的道和其他生灵的道产生了冲突,需要别人让路的时候,孔渠相信智清也不会手软的,他只会比寻常人更决绝更果断。
“你们佛修,对生灵有什么感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经历了冥火之灾之后孔渠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这群佛修——当年西方天界被玄天君一剑破了命脉纯属活该。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
钱福下了晚班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了,跟来接班的保安交接完毕之后哼着歌骑着电瓶车往家走。一晚上没睡他有点困了,半睁着眼睛,电动车骑得摇摇晃晃。
所幸街上人还不算太多,还有些空间给他发挥一下。
“保安大哥!您稍等一下!”
刚过了一个路口,钱福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还以为是叫他回去加班一时间车速又快了几分。后来听到身后的声音稚嫩,好像是个学生才停住车,回过头去。
张晨起了个大早来到学校就是为了赶上早上保安换班的那个时候,没想到早起还是起晚了,等到了学校就看到钱福已经骑着车走了。没办法,他只好一边追一边在后面喊,喊了好几个路口,钱福终于停下车了。
“保安大哥,您稍等!”
“你是哪个年级的学生,怎么不上课去?我送你回去吧。”钱福一看身后的人穿的是崇明一中的校服立刻就精神起来了,在不在岗不重要,学生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不用了,不用了。”张晨赶紧刹住车,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学生证递给钱福看,“大哥我是高二的,我叫张晨。”
张晨这个名字显然是个校园名人,就连钱福这个保安也有所耳闻,点点头道:“哦——是你啊,我知道你,高二的小名人嘛。”
看他点头张晨就放心了,赶紧把自己的来意一说,“是这样的,前几个我的表妹赵婉婉无故昏迷,我曾经陪着我表妹的妈妈在咱们教务处前跟王老师谈过这件事,当时您也在,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了。”
“我有!”学校归根结底是一个比较单纯安逸的环境,钱福在学校做保安也有好多年了,基本上没出什么事。但是但凡出一件事,钱福就能记得特别清楚。
赵婉婉这个名字钱福可真是太熟了,主要是因为事件太离奇了,好好的一个学生居然上了次学回到家里就变得没有意识了,关键是还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毛病。家长情绪激动找到学校,钱福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涉及到学校安全,钱福就额外注意一点,杨燕来学校的那天他还特地赶过去守着,就是怕学生家长在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幸,学生的家长虽然极其伤心,但也算是讲道理的,没对学校过度苛责,没闹出事儿来。钱福回到保安队还感慨来着,说学校和家长都不容易,希望学生赶快醒过来。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你那个表妹后来不是醒过来了吗?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表妹的事情,”张晨连连摆手,“是我想问问那天我和阿姨在教务处前面的时候,您也在场,您记得在场几个人啊?”
他这么一问,钱福也陷入了回忆之中,还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哎呦,几个人我是真的记不清了,光你们家里人就来了不少吧,还有不少老师,具体几个人我是真的记不清。”
“那您就说您记得清的,比如除了我和我们家人还有谁?”
“还有老师呗。”钱福道,“还有我!”
“还有呢?您记不记得还有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钱福把电动车停到一边,席地而坐,拍了拍自己身边干净的一块石头,“来,你也坐。”
思忖良久,他缓缓点头道:“奇怪的人,有。”
“是什么人?”
“一个老头,在学校里宣传封建迷信来着,非说他是什么道门组织的长老,我看那老小子不像好人,就把他架出去了。”
“这个我也记得有,您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钱福脚尖蹭了蹭地面,眉头越皱越深,突然直起上身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还有啊!我怎么把他们忘了呢?”
“谁?”
“是一个高一年级的学生和他的叔叔,”钱福越说越肯定,右手成拳砸了砸左手手掌,“那个学生我以前没见过,肯定是个新生,但是他那个叔叔我见过。”
钱福想起那天他管那个学生的叔叔要过身份证核实身份,身份证上的名字他一看就惊了一跳。
方晏初。
三年前的时候,他还不是保安队的队长,只是个小小的学校保安。领导人曾经来到过学校视察,视察团来到学校的时候后面就跟着一个不露脸的怪人,只在入门登记的时候登记了一个名字。
因为他不露脸所以钱福格外注意了这个名字一下,发现那个不露脸的人基本上没什么用处,就只是跟在领导人身后而已。从来不说话也从来不跟别人有所交流,只有在进入每一处新楼的时候都会主动走在领导的最前面,等他走过了之后领导才能走。
三年前他觉得这个人好装逼啊,居然敢走在领导前面。后来时间越来越长,他才咂摸出滋味来,那个方晏初恐怕不是装逼走在领导前面,而是为领导领路蹚雷呢吧。
也就是他曾经对这个名字这么留意才让他再看这个名字的时候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这个人。只不过这么明显的事情,照理说他不应该再忘记才对,怎么想了这么久才想起来。
钱福自己也想不通,只好把方晏初的名字告诉张晨:“我看那两个人挺热心的,后来还跟着进了教务处的办公楼呢,不知道你们在里面谈的怎么样。我后来看到他们两个比你们出来的早一点,然后好像就去地下车库了。他俩应该是开车来的吧?”
“方晏初?”张晨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天带着季千山拜访他们家的那个男人,那个方叔叔。
“一叶术?”他低声念道。
钱福已经困得不行了,三个字只听见了半个:“什么书?”
“没什么。”张晨摇摇头,对着钱福微笑道,“多谢你了保安大哥。我妹妹已经醒了,我想跟那天在的所有人说声谢谢来着,不过忘了两个人,现在我想起来了,多亏大哥你了。”
“嗨,这算什么事,”钱福大手一挥,骑上自己的电动车,“以后有困难还找我哈。”
望着钱福已经远去的身影,张晨迷迷糊糊地骑上电动车往学校的方向赶。他骑车的动作已经变成了下意识的,现在他的意识已经全都被一个人的名字缠绕住了。
方晏初……
方晏初……
方晏初……
“这个术法通常被我用来模糊自己的存在,因为见多了‘我’对人类不是一件好事。”迷迷糊糊的,他突然想起了方晏初曾在他家时说过的话,见多了他对人类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第一次见到方晏初的时候,对方刻意让他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第二次见面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不仅仅是他,还有在场的老师和他的家人们,都不记得那天还有另外两个人的存在。
甚至那个保安也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的。
等等——
既然有了“一叶术”,那为什么在保安身上没起效果呢?或者说,起了,但是非常微弱。
按照钱福的描述,三年前方晏初都没露脸自然也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但是钱福居然在三年之后还能想得起方晏初来。这一次更是,那天所有人都不记得方晏初的存在,居然还有一个保安能记得。
这个钱福……
张晨不由得停下车往身后望去,他早已经离开原地几条街,上早班的人渐渐上路。身后人潮来往,车流汇入又流出,就连张晨骑车来过的痕迹也已经完全消失在人潮里了,钱福的身影更是已经湮没在人海之中。
与此同时,凌云殿。
“师父,等等再起吧。”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季千山终于争取到了留宿方晏初房间的权利,他非常尽职地当着方晏初的噪音屏蔽器,为他的睡眠保驾护航。
方晏初原来爱睡懒觉是因为晚上耳边的噪音太多了,就连身下的床有时候也会突然冒出来一声叹息。他总睡不好,白天才嗜睡,一旦睡眠质量得到改善早上自然就会早起许多。
现在离他平时起床的九点多还差接近两个小时,方晏初就已经穿好了衣服了。倒是季千山趴在他肩膀上,拉着他的衣领不让他起床。
“师父,再睡一会儿,我还没睡醒呢。”季千山将头深深迈进方晏初的脖颈,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在黑色游龙反应过来之前及时把头抬起来,用腮边轻轻碰了碰方晏初的耳侧,“师父起这么早有什么事情吗?”
“嗯。”他当然有事,而且有要事。昨天陆敬桥给他传音,说自己已经进入后山修行了。
陆敬桥还没忘了他回到凌云殿是为了度过天劫,现在他的天劫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份儿上了。恰好方晏初拿回了一部分记忆可以帮助他及时度过天劫,渡劫之后陆敬桥的实力将更上一层楼,成为方晏初的左膀右臂。
“师父要去给陆师兄护法吗?”季千山咬着他的衣领轻轻扯了扯,“那师父还赶得及上元节陪我看灯吗?”
第八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