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男人回忆起百年前对方被自己耍的团团转时的场景。
从前无佚最看不上儿女情长,就算要试探林云起的反应,完全可以挑选其他异物去招惹,为何偏偏连续在男女情爱上做文章?
莫非真动了心思?因爱生恨?
不对,自己是林云起的替身,那对方究竟爱的是谁?
男人盯着手上的菜刀,又觉得无佚不至于如此肤浅。
门内再次有孩子的声音传来:“你不想出门,可是我想出门了。”
·
不知道是不是山里凉,抱久了忽然觉得有些冷,林云起把骸骨狗放下,好奇白辞这是在唱哪一出。
用这么一只小博美在茫茫深林中找到另外一只狗,概率也就比刻舟求剑大一点。
然而担心的只有他自己,骸骨狗甩了甩尾巴,一路骄傲地向前挺进。之前在山林里,它并没有闻到狗味,这次骸骨狗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中途,林云起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另外一边:“有人声。”
而且发出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挖到棺材的地方。
白辞好像想到了什么,语气透露出些讥嘲:“过去看看。”
说完他却拉住正要迈步的林云起:“把木头留在这里,背着重。”
山间面积大,托梦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所以林云起此行照旧把木头带了过来。
“放下?”
白辞点头:“有狗看着。”
“……”
·
西面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不少人。有人看到他们二人:“ 你系啦过?”
林云起小声说:“是土泉村的方言。”
白辞看了他一眼,这都能听出来?
“天海市的临时工工资不高,我之前有去其他城市做过暑假工。”
土泉村是邻市的一个村,林云起在那人衣服口袋还看到了火车票的一角,旁边年轻人帮忙拎着行李,似乎是连夜赶过来的。
当然他们中也有本市人,其中一个瘦老头看到白辞后,笑容有些勉强:“白先生,好巧。”
白辞定定看了他几秒:“晦气。”
旁边年轻人火气大,瞬间抡起袖子往前跨了一步:“不管你是谁,再敢说一句……”
老头呵斥年轻人退后,陪着笑脸说道:“我以前确实干过盗墓的活计,白先生不待见也正常。”
白辞:“晦气是指你死了,而我们是最后见过死者的,还得去笔录。”
老头笑容逐渐收敛:“白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辞只是看着他。
老头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些什么,在他身后的几个人,把手伸进口袋或是开双肩包,看上去是要抄家伙。
紧绷的气氛下,白辞对林云起说了一句:“走吧。”
双拳难敌四手,林云起刚担心人太多可能不好打,自己还要护着一个‘身娇体弱’的白辞。
现在看来,对方也不想生事,任由他们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林云起好奇:“盗墓的?”
罗盘七一直没有提到无头女尸的事情,他甚至怀疑棺材里的尸体还没被带走。
白辞:“哪怕做过处理,常埋在地下衣物也该遭到腐蚀。”
林云起回忆了一下,除了头颅,女尸的肉身和衣服都是完好的,那晚他亲手合得棺,确定里面没有什么陪葬品。
所以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立时一目了然。
“棺材。”
白辞点头:“这几口棺材确实不俗。”
没有忘记进山的目的,林云起准备继续把心思放在寻找兄弟的大业上。至于白辞口中的晦气,他没太放在心上。
小册子今天被在医院抖了抖,正处于消极罢工状态。
而老头一行人从前做过几年牢,没害过人命,也算该还的都还清了,称不上是罪大恶极,对白辞也没有生出好感。
明面上看,这就是一次不太愉快的碰面而已。
前方,小博美乖乖趴在木头旁,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林云起走过去抱起来,用脸蹭了下:“好乖。”
骸骨狗享受地眯起眼。别说,林云起的皮肤细腻光滑,被蹭得还挺舒服。
开心不过三秒钟,骸骨狗睁着博美的珍珠眼,和白辞看死狗的眼神猝不及防来了一次对视。
“……”
要死!
好在林云起没贴贴太久,把它放了下来。
“真要跟着这只狗走?”林云起再度确认了一遍。
当着林云起的面,白辞没像平时一样直接顺着心意,把骸骨狗给扬了,反而褒奖一句:“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狗,是仿生智能狗。”
林云起心中存疑:“逼真成这样?”
“你怎么能不相信科学?”白辞佯装脸一沉,质问他。
“……”
林云起抱臂靠在树上,笑眯眯看过去,不多时白辞也笑了:“总之,这不是一只凡狗。”
如今林云起和一个诡谲的世界之间,只隔着一层薄纱。短时间内,白辞不想再被多劈一次,但这不妨碍日常偶尔透露两句。
林云起究竟听了几分,信了几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除了偶尔荒诞的风,山林里很静。
远处的林间一排鸟冲向天空,翅膀拍打的声音听的人触目惊心。
鸟冲天而起的方向,和先前那一行人是一处。林云起瞥见一棵大树,准备爬上去眺望一下,却被白辞拦住。
“我来时查过,这里蛇多,树还是少爬。”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一说法,树上探出半截蛇身。
林云起歇了想法,蹲下身开始仔细盯紧脚下,他要爬树不仅仅是为了望远,更是想要关注一下地面。大约从一分钟前,他隐隐觉得好像不对劲。
不是地震。
天海市近年来也出现过几次地震,林云起经历过,和这感觉完全不同。
“地底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好像有东西在动。”
动物是感觉最灵敏的,藏在树叶下的蚂蚁倾巢而出,拧成一条绳,很有秩序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白辞:“跟着。”
蚂蚁带路,可不是什么正常事。
途中林云起问:“要叫聂言他们吗?”
白辞摇头:“现在的林子,很安全。”
这两天有异物陆续找到万年古木的藏身处,可惜没有一个活着从红房子里走出来。导致不少异物保持观望状态,如今这林子里,除了过往死去的动物亡魂,暂时没有新的脏东西入侵。
走了好久,饶是林云起的体力,腿都有些酸涩,最后他甚至连标记都懒得做,关怀地问白辞:“你还能走不?”
问是这么问,白辞却从他的目光中看到‘需要我背你吗’的提问。
林云起也是真这么想的,顾虑对方的自尊心才没直接问出来。
放弃趁机占便宜,白辞指了下前面某处:“那里有座房子。”
秋季林叶稀疏,但前方几棵树绿得出奇,绿叶掩映下的红房子,格外瞩目。
白辞就像在面对马路边的普通民居一样,没有任何过多的犹豫或是掂量,几步走到门前,准备屈指扣响。
门却先一步开了。
和林云起面容相似的男子倚在门边,毫不掩饰另外半张脸的残缺,他抬起下巴目光越过白辞,看向对方身后的林云起,唇边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终于见面了,我亲爱的哥哥。”
哥哥一词念得格外重,颇为讽刺。
林云起眉头一皱:“哥哥?DNA都没做,就乱攀亲戚,没素质。”
“……”
刚刚在树林里,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第72章 真实
任何人或是异物, 他们的狠毒在林云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对于这个几乎和自己有着一般容貌的男人,林云起还是多看了两眼。
“小郁在哪里?”他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男子没有回答,望着地面排队的蚂蚁, 这些蚂蚁竟然跟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缩了缩触角。
他轻轻挥了下手, 蚂蚁成群结队离开。
眼睁睁看男子重新走进木屋,林云起斟酌要不要跟着进去。想好后对白辞说:“我先进去,你在外面守着。”
屋门没有关,里面传来嗤笑声。因为面积不大, 圆桌靠近门边, 可以清楚看清屋内景象。
男人坐在圆桌旁, 对面已经倒好两杯茶。
白辞:“一起吧。”
最先跑进去的是骸骨狗。它享受地呼吸着空气, 别的不说, 这万年古木的味道是真的好闻。
林云起背着的那段木头, 与之相比,就像是速冻食品和刚出锅美食的天壤之别。
在他们进去的这段时间内, 男子只是平静地喝茶, 没有拿武器,也没有任何逃跑的征兆。进门后可以看到柜子上还放了一本小学语文书,这可谓是林云起见过最嚣张的绑匪。
男子放下杯子:“我不是绑匪, 相反,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牵扯进来。”
林云起冷笑:“因为兄弟情深?”
男子十分费解, 不明白他为什么变脸速度如此快,一会儿默认是兄弟,一会儿又叫嚷着不要乱攀关系。
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只能归结为人类的特性。
男子抬起头, 自他们来后第一次全神贯注望着白辞, 缓缓吐出一句话:“好久不见了,父亲。”
“……”
这关系认的,还不如叫自己好哥哥。
林云起转过身,望着随后走进来的白辞,觉得直接复述那两个字有些奇怪,英文都飙出来了:“father?”
白辞颇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屋内没有安灯,男子一一耐心地点燃蜡烛,盯着别人的伤疤看并不礼貌,所以先前林云起尽量去看他的眼睛,而非毁容后的半张脸。
但这会儿,男子侧面对着他,点蜡烛的动作又十分缓慢,林云起下意识观察起他的伤口。
仔细看那好像不是伤疤,纵横交错的痕迹更类似树纹。
“大约是七年前,我做了一件违背常理的事情,遭到天罚。”
男子解释起伤口的来源。
没有被他的故事吸引,林云起耳朵尖动了动,听到了微弱的小狗叫声。
寻着声源望去,林云起看到角落摆放着一盆万年青,一只小狗蹲在边缘,它的尾巴是残缺的,身上还有大块被烧焦的痕迹,瞧着是陈年旧伤。
“它本该死了,被我强行救回来,”男子不太喜欢看到林云起,他讨厌照镜子的感觉,但依旧很有耐心地解释,“每次出去必然引来天雷,偏偏它又好动。”
林云起想到了破墙边那棵被雷电烧焦的树木。
“你究竟是谁?”林云起问。
男子终于点完最后一根蜡烛,原本只有一扇小窗户的红房子,瞬间明亮了起来。他站直身体,望向白辞:“父亲,因果是你种下的,为什么不亲自解释清楚?”
白辞冷漠道:“想解释,被雷劈了。”
“……”
白辞是始作俑者,提到炼化傀儡的原因,就必然要说起林云起的前世,否则只会留下更深的疑惑。
万年古木可没这个顾忌,站在它的角度,这就只是自己的身世。
“你可以称呼我为万年古木,”男子似乎是体谅了白辞这份‘不容易’,继续说下去,“我出生在一百二十年前,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是用万年古木炼化而成的傀儡。”
林云起坐下,默默端起男子另外倒的水,一口喝干净,这故事开头的年代,已经让人有些惊愕。
“创造我的人,让我去接近一位才苏醒不久的大妖。”
精心安排的邂逅,佯装失忆却保留前世习惯的人设,一切都像计划的那么顺利。
“那个人叫无佚,在我接近他的第一百三十五天,他拉我去渡河。那是一条充斥黑浪的大河,可惜还没到河中心,船就翻了。”
似乎是一段极为恐怖的经历,男子神态有些不自然的苍白:“好在我本身就是死物,因祸得福反而成为阴煞,他就没那么好运了,重伤后实力大降,不得不陷入沉睡。”
林云起不了解阴煞一说,沉默地做了大致角色分类,白辞是始作俑者,男子是自己的替身,无佚是个上当受骗的大妖。
归根到底:爸爸,儿子,儿媳的故事。
想到这里林云起眼皮一跳,还不如弟媳。
“小郁在哪里?”他重复一遍问题,其他可以留待稍后,孩子的安全却是刻不容缓。
男子却是自顾自说道:“不知过去多久,我从河中逃了出来,躲到这片山林里休养,再到后来,一个小男孩来树林里,想要安葬一只被人虐待致死的狗。”
男子笑了下:“小郁是我唯一的朋友,他不怕我,总说植物是沉默且有力量的,还教会了我不少新鲜玩意。”
“他在拖延时间。”白辞忽然说道。
男子面不改色坐下,叹道:“瞒不过你。”
林云起注意到侧面的墙壁有一条很浅的缝隙,行动快过理智,他直接走过去用力一推。
这是一扇隐藏的木门,比想象中要轻,里面有很多孩子的生活用品。
男子笑了笑:“想想他住这里其实不错,否则我还要去外面网吧聊天。”
小郁的父亲看得严,平日最排斥他进这片森林。
林云起正要质问小郁的下落,整个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摇晃,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是很长。很快这种奇怪的动静延伸到更远的地方,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进行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