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言论很不严谨,”白辞故作一本正经,“也许是有人在发誓。”
他有意垂着眼,说着已经落伍的冷段子,不出意外,林云起被逗乐了,嘴角上扬了一下。
正准备逐层再洒洒水,压下昨天的灰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弱弱的‘林老师。’
林云起回过头,竟然是女主人,对方面容憔悴,一双柳叶眉得不到舒展。她虚弱地笑笑:“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只好过来一趟。”
林云起掏出来一看,好像是卡出了点问题。他重新插入了一下,重复开关机两次,信号恢复。一通操作完,习以为常说:“老毛病了。”
手机对他的用处多在于接打电话,偶尔拍些风景照,林云起懒得做备份,便一直没换。
不过他更加惊讶女主人的记忆力,记忆中自己只在刚应聘时提过一次住在哪里,没想到人还记得。
对视间,女主人眼眶一下红了,抹了把眼泪:“林老师,小郁有没有来找你?”
林云起摇头,很快反应过来:“小郁不见了?”
女主人点了点头:“这孩子有时起得早,会在家门口玩。但今早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昨晚睡前突然说特别想见林老师,我就想,想他会不会来见你……”
林云起:“报警了吗?”
“你电话打不通,我想先过来找你,之后再去报案。”
不过她很快又绝望地掩面哭泣起来:“那一带比较偏僻,周围很少有人家按监控的,我怕……”
林云起暗道一声‘糊涂’,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先报警。
“你先别着急,正好罗警官在这里,你们见过。”
罗盘七:“……”
好一个‘正好’,昨晚上他也是这么赶巧在饿死鬼出行的地界上执勤。
女主人点头:“我记得,在婚宴上。”
她快步朝罗盘七身边走了两步:“罗警官,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扑面而来的煞气让罗盘七两眼发直,两滴鳄鱼的眼泪坠落在手背上,烫得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后面是饿死鬼。
身处极端煞气和阴气的夹层中,罗盘七身体呈摇摇欲坠之态,幸而林云起及时从后面托住他的后背,避免了摔下去的结局。
林云起:“该养身了。”
罗盘七勉强稳住身体,打给同事,想让对方推测下小孩的吉凶。
那边听到有儿童失踪,立马一口应了下来:“正好我来西街口的街道办事处拿东西,方便的话带着孩子照片来找我。”
罗盘七状态不好,林云起主动要求开自己那辆车,破旧的小皮卡颠簸地上路。女主人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打听起白辞:“这位是林老师的朋友?”
用‘朋友’这个词去界定白辞有些奇怪,特别是在古怪的告白后,但林云起还是点了下头。
白辞面带笑容。
骸骨狗在口袋里伸展狗腿,大爷一样地枕着前爪躺下,不时‘啧啧’一声,不明白被承认一句朋友有什么好激动的。
两边离得不远,到了目的地林云起停车时,罗盘七给同事打了电话。
“我现在就下楼。”同事十分热心,拿着文件就冲下来:“照片带了吗?”
车窗今天都是降下来的,当看到女主人愁苦的面容时,同事的表情真正比调色盘还精彩……这排山倒海的煞气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他艰难地找回声音:“是这位女士的孩子,丢了吗?”
听到丢孩子,女人控制不住地哽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同事:“……你别哭了。”
哭得他心都在颤抖,同事咬了咬牙瞪了罗盘七一眼,后者耸肩,无论如何,有人报案,他们就得处理。
至少煞不会说如此蹩脚的谎言,没事找事招惹他们,也许小男孩是真的出了问题。
罗盘七随后又打给聂言:“头儿,林云起做家教的那家孩子丢了。”
“一天假,你帮着找一下。”
赶在聂言挂断前,罗盘七赶忙道:“人多力量大,您看要不还是大家一起找吧?”
电话那头,聂言沉默了一下,随后说:“你现在在哪里?”
“西街口街道办事处。”
“我记得那里的三层是空着的。”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罗盘七仍小鸡啄米点头:“是的。”
“在那里等我。”
罗盘七自我安慰白辞也在现场,只要女人不发疯,出不了大问题。
三楼只有一个会议室,不常用,桌子上积了不少灰尘。
女主人主动拿出照片:“这是我家小郁。”
照片上的男孩长相很精致,齐刘海大眼睛,一张小脸白的像是涂了脂粉。同事开始了解包括生辰八字在内的孩子资料,期间抬头问了林云起一句:“你当他老师多久了?”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吧。”
一旁罗盘七:“我是个傻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开始自己骂自己了?
上次在婚礼上也是,这是什么稀有的毛病?
没有理会怪异的注视,罗盘七心下怅然,他真傻,真的。他怎么就会天真地以为一份月工资十万的家教,是正常兼职?
林云起安慰着哭泣的女主人,他越是宽慰,女主人却越控制不住,哭的很大声。
咚。
白辞似乎听烦了哭泣的噪音,轻轻叩了下桌子,女主人下意识憋住一口气,只剩下肩膀在不停颤抖。
林云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印象中女人是个相当冷静的性格,遇事不该怎么没有主见。
“组长应该快到了,我们去接一下吧。”同事突然说。
他不好当着林云起和女主人的面使用法宝,借口出去了一趟。
走到门口,同事拿出一个长相奇特的钟表,配合着罗盘七的罗盘使用,细针的方向不停交叠错位,罗盘七便知道靠这个断定小男孩的方位可能行不通。
罗盘断位,只有在断死人和异物时才比较精确,如今看来,小男孩不能完全归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个类别。
他正在叹气,一抬头看到希望的曙光。
“头儿。”
聂言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特殊小组的侏儒成员,组内代号‘小矮人。’
见人到的差不多,知道自己留下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同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只是来取个资料,西区还有一栋别墅里的灵异事件等着解决。
聂言点了点头。
罗盘七不废话,上楼时走在最前面。
迈过最后一层阶梯,他转头说了一句:“你永远想不到,林云起还有很多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完,推开身前这扇大门。
第61章 恶煞(一更)
随着吱呀的一声, 那扇经罗盘七一形容,似乎有罪恶加持的大门缓缓打开。
女主人就坐在和大门直对的地方,听到响动, 第一时间转过头。
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顿时暴露在聂言和侏儒面前。
正如罗盘七给出的预兆,门内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煞气似飘逸的彩带, 盘旋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其中好几缕正在他们脚边浮动。
聂言面色不变, 只是轻叹了口气。
记得不久前,他才在罗盘七面前说过,还好林云起有一份教书育人的正常工作,现在想来,到底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侏儒微皱着眉头,根本不需要怀疑, 女人的身份一眼便可以看穿……是煞。
已经有太多年没有煞现身了, 大家都快逐渐遗忘了还有这类凶物的存在。
女主人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你们, 都是来帮我找孩子的吗?”
倘若不是腿边的煞气不散, 这真是一出完美的表演。
聂言在她对面坐下, 双方都尽职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和对待日常案件一样,他面无表情安慰两句后, 询问孩子丢失的过程。
女主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不断重复孩子昨晚被他爸说了几句,之后一直说想见林老师,然后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聂言别有深意地看了林云起一眼。
“近来有没有在家附近见到过奇怪的人?”
女主人陷入回忆,迟疑地点头。
“大概从半个月前开始, 有一个人每天晨跑都会路过我家门口, 以前这附近很少有人晨跑的。”
聂言打电话叫来模拟画像师。
模拟画像师到得很快, 心如死灰地听着女人描述,笔下快速勾勒着人物面部线条。
这才过去多久?他记得几个星期前才给饿死鬼做过刻画,现在又开始帮煞描绘犯罪嫌疑人。
莫非现在模拟画像师已经是一线工作了?
怅然不影响动笔的速度,技巧的本能早已深入刻进了骨子里。大约十五分钟,一张画像展示在众人面前。
“应该差不多,”女主人的口吻带着不确定,“他每天只是快速跑步路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这幅画的参考意义不大,重点只能看出服装。画面上的人穿着连帽衫,连帽衫里还戴着鸭舌帽,根本看不见脸。
林云起突然拿起画像:“感觉……”
“你见过?”罗盘七忙问。
林云起摇了摇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不过这样穿衣服的人挺多。”
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不散,以至于放下画像后,他时不时还会瞥上一眼。
女主人的妆先前被泪水晕花,这会儿人一多,起身去厕所收拾残妆。
她一走,侏儒摇了下头:“没有说谎的痕迹。”
林云起旁听他们的对话,也没觉得不妥。人心难测,自己把孩子偷偷卖掉,再报案的事每年全国总有那么几桩。
不过以他对女主人的了解,对方是打从心底里疼爱这个孩子,不存在买卖的可能。
聂言突然问林云起:“你对这家都人有什么了解,比方说与人结怨?”
最后一句主要是为了不让人生疑,他实际想要知道的是女主人的家庭情况。
林云起挑重点说:“这家的男主人一向很有危机感,总担心我和他妻子有过深牵扯。”
“确定是一家三口,都在一起生活?”
聂言特意点出的这句话十分古怪,林云起只能用古怪的方式回应:“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聂言又问:“男主人的行为举止,看上去正常吗?”
林云起中肯评价:“没女主人正常,女主人待人很和善。”
“……”
侏儒忽然插话:“如果硬要让你用一个词形容这家男主人,你会怎么形容?”
林云起是个善于挖掘人性闪光点的人,他试图回想男主人的优点,但能想到的仅有脾气暴躁,多疑敏感等贬义词汇……最后只能笼统表示:“他,算是个好人。”
一旁白辞不知何故笑了一下,聂言却是无奈低头喝了口水,用手按了按眉心。
“有多好?”罗盘七忍不住确认:“是你评价柳凡是个好人的好,还是在电视节目里祝福吴圣舒好人一生平安的好?”
林云起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口,女主人重新推门走进来。
“走吧。”聂言在女主人坐下前站起身:“一起去看看你说的这户好人家。”
他说的意味深长,期间视线从女主人脸上扫过。
女主人察觉到语意有异,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迷茫。聂言皱眉,瞧她这样子,倒真像是为丢失孩子痛苦的普通母亲。
一辆车坐不下所有人,好在聂言他们也是开车过来,一新一旧,一贵一贫,两辆车的对比明显。女主人选择坐林云起的小破皮卡。
白辞的绅士风度没有发扬在这位女士身上,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却不是为女主人开的,他自己坐了上去。
本来已经准备开口道谢的女主人:“……我坐在前面可以指路。”
“不用,他知道。”
白辞侧过脸看林云起。
林云起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操心,随后还给聂言发过去地址,方便对方导航。
车子逐渐远离繁华的城市区,路过三十五小学时,女主人投去羡慕的眼神:“市中心的好房子太贵了,如果能在这里买套房,小郁上学会很方便。”
林云起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以你们的条件,完全可以负担的起。”
女主人摇头:“我丈夫对住房要求很高,要买肯定不能买普通的,少说也要花好几千万。”
她停了一下,说:“有这钱,都可以请一个好老师了。”
罗盘七也在这辆车上,佯装看风景掩饰眉宇间的‘川’字。
这逻辑无论是乍一听,还是细想,都和常人有很大出入。
曾经柳凡也住别墅区,但他周围清一色小别墅群。
女主人的住宅却是真正的豪华别墅,住在这里的富人们讲究隐私性,每栋宅子间都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车子先后停下,两车人汇合。
聂言:“安保还行。”
别墅区设有保安亭,进来的车都有登记。这里的保安可不是三个人加起来四颗牙那种,一共有两个,年轻力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女主人:“监控录像已经看过了,没瞧见有陌生人进入,也没看到小郁出去。不过昨晚风大,有段时间,停电了几分钟。”
她遥遥一指后方,靠近山脉的地方 :“如果不是从正门离开,只能是去那边了。”
林云起过去看了一眼,昨晚电闪雷鸣,靠墙边的一棵大树被劈得半焦。从这到山那边,竖着一面高墙。墙中间缺了几块砖,体力好点的人爬过去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