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别怕,那是我们特意为各位准备的茶点。”
这时,一直笑眯眯盯着准媳妇儿瞅个没完的妖尊忽然说话了,那口气和蔼得很,温柔得很,与凶悍可怖的仙尊对比强烈,简直叫人精神错乱。
“这,叫大列巴,是来自战斗民族之国的本土美食。”
“还有那个,叫法棍,是来自浪漫异域的风情土产。”
“大列巴与法棍同食,方称得上人间至味。”
妖尊抬手,宽袖微动,“诸位,请吧。”
大列巴?法棍?
众人王八看绿豆,大眼瞪小眼。
不对,不可能!那玩意儿比千年玄铁还硬,如若两相结合,只怕能造出毁天灭地的神锤来,怎么可能是给人吃的食物!
可怕,太可怕了!
海凰堡堡主和亥冕谷谷主等几个领头大派的掌门悄悄用传音密术交流了下,不约而同地起疑:
难不成他们知道真相了?
是啊,不然呢?
夏弥旬和商籁早就知道了。
*
“穿你”打造的每条故事线可分为剧情流和感情流两大类。剧情流的世界需要穿越者们逐步探索信息,采取行动,风风火火搞事业。而感情流则以沉浸式体验为主,所有信息系统都会自动告知,穿越者只要乖乖按剧情走就行。
《囚仙:知悔不愿悔》就是典型的感情流。虽然现在苏爽甜当道,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渴望体验虐恋情深,那种误会死都不解释情愿互虐的纠结感,你伤害了我火葬场不会让你好过的酸爽感,还有混合着仇恨与爱意的爆炒满肉大餐,都是小甜饼所不能有的!
按发展,这场婚礼将是一个刀片横飞虐得人哭爹喊娘的大高氵朝。仙尊在昔日道友们假模假样的虚伪“祝贺”声中,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素手裂红裳,把当年生辰之日,尚是徒儿的妖尊亲手为自己戴上的发簪,狠狠刺入心脏。
那簪子是妖尊冒着生命危险斩杀大妖后,用取得妖骨制成的,做工拙朴,甚至称得上粗糙,可仙尊却每日佩戴,再不曾用别的簪冠束发。回溯这段剧情的时候,夏弥旬忍不住眼睛发酸。呜呜呜呜,多美好的师生情!
和其他血族不一样,他天生地养,没爹没娘,从小到大就没上过学,更别提艾利斯顿商学院这种贵族名校了。而且,他也真没必要上学,谁让他是个平平无奇魔法小天才,诞生之初的实力就已是其他血族永生永世无法企及的高度,谁能教他?谁有本事教他?
太难了,鏖虐公太难了。
本想好好感受一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暖心真情,没成想竟要面对这种展开,夏弥旬真是遗憾至极!
不光遗憾,还超级恼火。
仙尊自尽后,妖尊狂怒暴走,与修仙界诸人大动干戈。那些人刚不过妖尊,但知晓妖尊的妖王元神与原本的人魂始终未能相融,精神长期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便破罐破摔,以语言相激,道破仙尊直到死都不愿说出的秘密:
从始至终,妖尊就不存在什么亲人。他记忆中的“族人”,全是妖王的旧部亲信。妖王陨灭后投身人间,化生为普通人族幼童,被手下找到后囚拘起来,将他困在特殊的法阵里,希望侵蚀消磨他的人魂,唤醒妖王元神,使之重返世间。
而仙尊乃神族托生,与妖尊天生就是绝对的对立面。他本该杀死尚年幼的妖尊永绝后患,却偏偏心生慈悲,不仅把妖尊从那些疯魔了的旧部手中救出,还不惜与整个修仙界对抗,力排众议护他性命,收他为徒。
为让妖尊能像普通孩子那样长大,仙尊尽自己所能调整了他的回忆,纵使无法完全抹消刻入骨髓的黑暗记忆,却仍使他认为相信,自己确实曾有过真正的家与亲人。
红变白,喜变丧,对仙尊而言却是最安乐不过的解脱。谁记得一切,谁就感到沉重,如今,他终得自由。妖尊抱着此生最恨又最亲的那个人,茫然立在满地尸山血河中央,愤怒或悲恸都已冰消瓦解,留给他的唯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还有一件事,是妖尊永远没机会再知晓的。
仙尊始终陪在他身边,直至后来,被他翻翻覆覆地折辱磋磨也一味忍耐,从不是为窥伺妖王元神的异动,更不是为趁机杀他。原因究竟为何,说不清,太多,太复杂,但只有一样是肯定的——
仙尊从不视他为异类,而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同类。夏弥旬想。
他活了很久,却又活得过于简单透彻,本无法体察这份最隐秘的感情,可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
知道了,也生气了。虽然他只经历过一次离别,却再不想见到任何离别。不管是妖尊还是仙尊,他们对彼此而言,都是这世上无可替代的存在,若一方消失,那即便能长久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自己真是仙尊,那就让天下太平、世界和平全都滚他妈的蛋!别跟他逼逼什么这是身为最后一个神族的使命。“神”这个字眼是很讨厌,但他还是认定,神也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若为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狗屁使命搭上一辈子,那也太不值当了!
而且,很可怜。
很可怜很可怜。
可怜到他稍微转一下念头,就会觉得心口像被揪得紧紧的。
痛。
*
“啊——困!真的好困!”夏弥旬打了个第n个天大的哈欠,露出满口寒光森森的白牙。
“好好吃,不许剩!”他就像《还珠格格》里逼小燕子吃泔水的翰轩棋社恶毒老板娘,俩眼珠子亮得跟猫头鹰似的,监视正苦哈哈啃大列巴的一众宾客。
修仙界诸人做梦都没想到,狗血戏码没上演,落魄英雄的悲惨末路没看见,连站道德高地评判的机会也没捞着,还被仙尊以“交份子钱”为由,收缴了所有法器和法力。
“系统不是说了么,一条故事线相当于一个小世界,根据穿越者的行为改变。反正结局已经被我们改写,这些,都是留给真正的仙尊和妖尊的份子钱。”
夏弥旬对着商籁咬耳朵。
“待会儿,本尊就把这些家伙的内丹一并剜了。反正他们也不顶屁用,有事仙尊,无事群嘲。本尊要像挤痘痘一样,啵啵啵啵……”
“啵啵啵啵”就响亮地回荡在整个宴厅上空。
几个掌门捧着大列巴,颤抖了下,哭了。
热知识:比鏖虐公更不好惹的,是熬夜后的鏖虐公。
现在,夏弥旬正处于熬夜后遗症的第一阶段,主要症状除了眼泛红血丝,嗓门儿奇大,就是脾气加倍暴躁。
“你想怎样,我都听你的。”商籁大bird依人,娶夫随夫,款款往夏弥旬嘴边送了块太妃糖。
夏弥旬张口接过,“现在数值多少了?”
商籁道:“总算归零了。”
“啊,才涨了这么点啊?”夏弥旬丧唧唧地垂下长睫毛。
大娇夫很善解人意,“没关系,我会陪你一起努力的。”
夏弥旬用力点头,一拍桌子,“好哇,那就先鲨几个人给你助助兴!”
商籁一口茶呛在喉咙里。
“啊哈!本尊想到一个更有意思的!”夏弥旬桀桀怪笑起来,袖袍一挥,整个宴厅的桌椅板凳顿时消失不见,像座空旷偌大的广场。
更像适合伸展手脚,剁人脑袋瓜的刑场。
“你,你,还有你,”夏弥旬扯了扯嘴角,一一点过海凰堡堡主、亥冕谷谷主还有遭到大列巴重击后依然在飙血的大星派掌门,“死到前面来。”
这几位在来的路上还嘲讽独自肩负天下安危重责多年的仙尊“不是血性男儿”,这会儿轮到自己面对生死了,竟也不免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站直喽!”夏弥旬一声暴喝。
“其他人,给本尊按高矮个儿依次排开。”他目光如电,眉目严厉,就像军训时检查站军姿的教官,“一个要求,齐!敢给本尊动一下试试!”
不敢动。不敢动。
众人浑身紧绷,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敢动。
呜呜呜呜呜好可怕,真的好可怕!仙尊怎么变得比妖尊还可怕!
自己接下来将遭遇的,绝对比死更恐怖百倍千倍吧!是要被当成活体天材地宝炼化吗?是要被剜心剖肺喂给妖物做饵食吗?还是说……
不行!不能再想了!太黑暗了!太掉san值了!
“hia hia hia hia hia hia hia hia!”夏弥旬挤出一串尖利的狞笑,“本尊将以你们为棋子,设下此世最魔性、最妖异、最强大的永无止息之阵法!”
“嗖!”但见衣袂一荡,他自个儿跃到了队伍最前,手爪子高举一块金光四射法器,“啪唧”一按——
顿时,极富节奏感的音乐响彻全场,让人每个细胞都跟着噌噌躁动!
想抵抗,无法抵抗。
想停下,无法停下。
手也好,腿也好,大脑也好,全都、全都、全都被这股魔乐彻底操纵!
“灯红酒绿惹人醉,精神小伙不会累。”
“只要小伙精神在,到哪都是实力派。”
“精神小伙路难走,必须学会摇花手。”
“做人不要太攀比,要比就比激光雨!”
夏弥旬高声吟唱完社会语录,挥手劈下,“摇!”
于是,浩浩荡荡数百人,在已进入熬夜后遗症第二阶段——回光返照、过于精神的鏖虐公大人的带领下,对着商籁哐哐转起了花手!那场面,一个字,炫!两个字,超炫!三个字,贼他妈炫!
“怎么样?”夏弥旬点头踢腿摇得根本停不下来,“有没有感觉数值在飞速上涨?”
商籁:“……”
被土到根本说不出话!
夏弥旬睁圆蓝汪汪的大眼睛:“你不喜欢吗?”
商籁:“喜欢。”
细品之下,又别有趣味!
夏弥旬邪魅一笑,“下一个增长数值的重要节点是什么?”
商籁握着茶杯的手略略一颤:“洞房花烛。”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语录都是我网上搜的比较脍炙人口的那几句
第36章 糟糕透顶的神明
洞房花烛是占据了相当分量的章节, 也是令人揪心的大结局。仙尊并未身死,妖尊割离一半的妖王元神救了他。待红烛燃尽,天将破晓, 仙尊醒转之时,妖尊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去了妖界最深处, 陷入永恒的长眠。而仙尊再度成为守护世间太平的剑,无喜无悲, 无知无觉。从此, 两人天上地下,再不复相见。
不过,虽是重要的大结局,却还是和之前很多剧情一样,莫名其妙就有内容无法读取, 噔噔噔都是小红锁哇。
夏弥旬曾问过系统, 这到底是啥鬼玩意儿啊?系统答:此乃绝对封禁之符。按您现在的老身子老骨, 和您那位伙伴旷日弥久、难以丈量、坚如磐石的实力,一旦向您开启,您绝对会生不如死的!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可夏弥旬不干哪,非威逼利诱系统把提示给他吐出来。于是系统支支吾吾扭捏了半天,只没头没脑挤出一句:论妖骨簪的别种用法。
不懂。
而且,夏弥旬的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熬夜后遗症的第三阶段来势汹汹,彻底击溃他的各项机能。
“困了就快回去睡觉。”商籁拍了拍软趴趴伏在案上的银发吸血鬼。
夏弥旬挣扎了下, 努力抬起埋在胳膊间的脑袋瓜,用雾蒙蒙的蓝眼睛看他,“洞房花烛, 数值,涨。”
商籁微微勾起嘴角,“其实,怎么样都好。”他替吸血鬼拂去粘在脸颊的碎发,指尖不经意触到冰凉苍白的皮肤,像被玉兰花的瓣儿掠蹭。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夏弥旬微蹙眉尖,还是一副迷迷怔怔的样子。商籁想,他一定没听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一定不明白。不过,这也没办法,这才是夏弥旬。他的感情和他的生存方式一样,都是简单到近乎透明的,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想要的回应。
“我也很开心。”
却难以置信地,听到了这样的话语。
商籁鸦睫一颤,银发吸血鬼正朝自己绽开露出小尖牙的笑容,笑得很慢,笑得迷糊,笑得很甜。
“和你在一起,没有噩梦,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香香的,暖暖的,心里也被填得满满的。”
笨拙的措辞,含混的口齿,活了数千年的鏖虐公大人,却偏偏说出只有笨蛋小学生才会讲的关系好宣言。飘飘忽忽一句话,重重降落在神明的心尖,无声而轰然地炸响,迸散的光尘钻花如一等星的芒冕,亦是光明神自身从未感受过的光辉明亮。
衣袖被扯了扯,是头脑昏沉得越发厉害的夏弥旬朝他伸出胳膊,“背背。”
商籁抬手把满头乌发绾束起来,背对着他蹲下身来。
夏弥旬摇摇晃晃地上前一步,伏在了商籁的背上。商籁的后背紧实而可靠,散发着他熟悉的暖融香味,夏弥旬舒服地叹了口气,更困了,却并不想睡。
“兜兜。”他说。
于是商籁背着夏弥旬从主殿后门出去,一直走进山麓野地。
也不知这儿是什么时节,或许临近暮春吧。山地之上有花有草,花是清柔鲜洁的蓝色,在夜色浸润里像沉浮着澄碧的天河。
商籁趟过一片摇曳的长草,又绕过几株参天的树木,加起来是段挺长的路,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大约只因夏弥旬轻得没什么分量,只如一枚雪花,或是一片羽毛,飘飘摇摇地降落在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