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是被轻易地推翻了。
神不应有欲念。就算有,也不该是鏖虐公。
*
一个月后,幸福湾小区。
今天是夏弥旬志愿者值日,打扫完街道卫生后,他刚想躺床上打个盹儿,门铃忽然响了。
这个点……应该不是郎赢吧?郎赢出门培训新人去了,他最近新招了个小助理,是初出茅庐的女大学生,勤劳努力,很肯干活儿。
夏弥旬翻了个身,不想动。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一下一下很有规律。
“烦死了!”夏弥旬赤着脚啪嗒啪嗒走过去,“谁啊?”
“我。”
看到夏弥旬的打扮,商籁眉毛不由跳了跳。
松垮垮的白背心,条纹大短裤,还摇着把蒲扇,活脱脱村口乘凉的老大爷。
瞟了眼手里提的进口水果,商籁感觉自己是来敬老院慰问的。
“你怎么突然来了?”“老大爷”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并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
“我提前打过好几个电话给你。”商籁道,“你都没接。”
夏弥旬:“估计本尊那会儿正忙着呢。”
商籁问:“那你现在忙不忙?”
夏弥旬理直气壮,“当然,本尊要睡午觉了,不然晚上会没精神的。”
商籁:“……”
夏弥旬:“而且本尊不是说了吗,以后不要再靠近本尊了。”
“你还欠我东西。”商籁礼貌微笑,“谢礼。”
夏弥旬一怔,“可是郎赢不在啊。”
商籁:“……”
看来,鏖虐公大人说的“本尊亲自下厨”,是“本尊亲自让郎赢下厨”的意思。
“行了,进来吧。”看在水果的份儿上,夏弥旬还是放了行。
一居室很小,商籁却高大挺拔,人一进来,房间就更局促了。抬头看了夏弥旬的背影,他正跪在地上收拾折叠床。折叠床的弹簧明显不好使了,老跟他较劲,恼得他狠踹一脚,才肯乖乖听话。
“你就睡在这里?”商籁问。
夏弥旬手一指,“本尊睡这头,郎赢睡那头。”见商籁脸色忽然不太好,他寻思这家伙一定是嫌弃这儿寒碜了,继而思苦忆甜地想到失去的领地和城堡,整个人顿时蔫了下去。
伤自尊了。
粗暴地架好小桌板,夏弥旬把商籁按坐在一边,“等着。”他快步往厨房走去。
商籁偏过头,“你下厨不穿围裙的吗?”
“哪有那么麻烦。”一眨眼夏弥旬就回来了,手里抱着两包东西,“干脆面,直接就能吃。”
商籁越发觉得,现在的走向和自己期望的完全不一样了。
夏弥旬撕开粉包倒进袋里,捏巴捏巴揉碎了,又表情庄严地大力摇晃十秒,“看好了。”他仰起脑袋,豪迈地一吞而尽,两颊鼓鼓的像只进食的仓鼠,嘎嘣嘎嘣大嚼了起来。
“吃啊,别客气。”他冲商籁抬了抬下巴。
于是商籁攥着干脆面慢慢地啃。干脆面名副其实,又干又脆又咸,齁死人不偿命。垂眼一瞄商标,赫然三个大字:小、完、能。
商籁:“……”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夏弥旬胳膊撑着小桌板,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他瞧。
商籁:“好吃。”
“好吃也没了,这两包是本尊家里最后的战备粮。”夏弥旬很怅然地用胳膊支着乱蓬蓬的脑袋。
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厚密银亮,似堆了雪。眉睫也像雪,露在外面的手臂、肩膀和脖颈,同样白得刺眼。整个人的轮廓,尽透着凉意森森的冷光。
商籁忍不住抬手探向他的发顶,却又在触到发梢前收了回来。此刻夏弥旬出了汗,那头发也凉丝丝的带了潮气。
似乎对他的动作不明所以,夏弥旬撩起眼皮,探询地看他。
商籁喉结滚了滚,“有水吗?”
夏弥旬起身给这个特事儿的男人倒凉白开。
自己的小胖猪水杯自然是不舍得给他用的,一次性纸杯倒是有,好像和打折抢来的一次性筷子堆一块儿了。
“在哪儿呢……”
平时家里都是郎赢在收拾,什么放在哪儿就他最清楚,夏弥旬也不敢瞎几把乱翻,免得被这位老妈子叨叨。
不过,这些东西他们都不常用,想来要放也是放在橱柜最顶端的那层。于是夏弥旬踮起脚尖,绷直手爪子尖尖就去掏——
“啪唧。”
一本厚重的东西痛击了他的脑袋瓜。
“这什么呀……?”
夏弥旬揉着脑门儿捡起一瞧,画册不像画册,杂志不像杂志,精装的封面倒是相当漂亮,印着一行金光闪闪的哥特体大字:堕落圣坛~爱与欲与罪的轮舞~
“哇哦,酷!”夏弥旬眼睛都亮了,郞赢那家伙真坏,竟然偷摸藏了这么帅气逼人的故事书!就是这封面上的画儿怎么……怎么……怎么这怪啊!!!
nnd,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吸血鬼好像是自己啊!
耻辱,绝对的奇耻大辱!这是对他鏖虐公红果果的侮辱!自己怎么可能被区区神父制服……卧槽?!
夏弥旬揉了揉眼睛,那位正对吸血鬼耀武扬威的神父,好像有点像……啊呸,活脱脱就是商籁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郞赢为什么会藏这种东西啊!
夏弥旬怒了,聊天室开启,艾特死他!
夏弥旬: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是?
郞赢:国家层面的价值目标。
夏弥旬: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是?
郞赢: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
夏弥旬:郞赢!
郞赢:臣在。
夏弥旬:老实交代,你在橱顶藏的到底是什么鬼?
郞赢:老、老大您听我解释!那书不是我的,是我新招的小助理硬塞过来的,她说她在传教。您知道我这人舍不得丢东西,就……就这样了呗!您是不知道,这书现在一本难求,咸鱼上一转手,high价800元都有人收。
夏弥旬脑子卡壳了:一本难求……???就这么多人想看本尊被商籁制服吗?
郞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夏弥旬有点受伤:为什么呀?他们都很讨厌本尊吗?
郎赢:不不不,她们喜欢您还来不及呢。
夏弥旬:本尊不懂。
郎赢掏心掏肺地希望,老大永远都不要懂。
郎赢:总之,这不是啥好玩意儿,您千万千万千千万万别打开嗷!
可是夏弥旬已经打开了。
身后,传来商籁沉沉的动听声音:
“你在看什么?”
第18章 鏖虐公,危!
夏弥旬一激灵,赶紧“啪”地把书合上。这种东西才不能让商籁看到,既有损鏖虐公的威严,又助长对家气焰。
“没什么。”他试图把那本厚重的书重新塞回去橱顶。
商籁就站在后面看着他。
他正半抬着头,汗珠顺着下颌淌,好像屋檐冰棱上融落的一滴水。高举的那一段手臂苍白而细瘦,绷出淡青的血管筋脉。宽松老头衣裤汗氵显后,不自觉贴上躯体,随着动作一翕一合。沿着线条向下,后月要微微凹陷进去,收成柔韧的一捻。
对鏖虐公当年以狰狞暗影遮掩真容的做法,商籁忽然就再赞成不过了,甚至为自己许是第一个目睹他真容的,而产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见夏弥旬又急又燥使了半天劲儿,商籁便上前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那本“故事书”从夏弥旬手中滑落,平平摊开掉到了地上。窗外不失时机地吹进一阵夏风,把纸页掀得哗啦哗啦响,好像在尽情展现那些栩栩如生的精美插图,还有回味无穷的绝妙文字——
“好似一个石皮布娃娃”、“眼里也失了焦距”、“如同利剑入革肖”、“发出诚实而可爱的声音”、“被火只热的谷欠望堵住了口觜”等等等等等等。
当然,少不了那句最经典的“被欺负到哭着求饶”。
按照夏弥旬现在的中文水平,理解字面意思怕都够呛,深度剖析文本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结合那些工笔描摹的插画,夏弥旬还是深深感受到了故事中自己和商籁那种剑拔弩张的战斗氛围……个鬼啊!!!
怎么看自己都是被爆cei的那一方好吗?!
而且好他妈奇怪啊,为什么遍体鳞伤偏偏只有脸没事儿啊!为什么被虐成猪头还脸红了啊!为什么两个人身上永远飘动着不明黑色条状图案啊(特别是商籁)!为什么打着打着衣服就打破质量守恒定律全都消失了啊!
不懂啊真的不懂啊!这些东西到底谁能明白啊!
夏弥旬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脸蛋拧巴成看手机的地铁老头。啊,年轻人类创造出的文化精髓,已经远远超出他这个老不死的的理解范畴了。
身旁降下一片阴影,商籁白皙利落的指尖落在光滑的纸页,一边轻轻翻动着,一边略含哂意地问:“你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么?”
呸!夏弥旬简直呕血。
“这又不是本尊的!”他一把抄起那本书,怼到商籁脸上翻给他看!“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在神父富有技巧忄生的进攻下,吸血鬼忍无可忍地啜泣出声……???’本尊怎么可能怂成这样呢?”
“真是太过分了。”夏弥旬越说越气,耳朵尖都气红了。“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你比本尊厉害?”略加思索,聪明的鏖虐公大人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你知道什么了?”商籁语气认真,目光却停留在他的耳朵尖,银发里露出粉白透红的一点,像初春的花瓣。
“十五分钟。”夏弥旬小嘴儿叭叭的,“郞赢告诉我,《寻踪觅迹》播出后你上了好几天的热搜,一定是大家都觉得你战斗速度快,所以特别厉害。”
商籁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他笑得标准,只是笑意不在眼,眸光都晦暗了几分。但凡夏弥旬多长那么几根神经,哪怕钢缆那么粗,都该察觉到危险迫近了,只可惜他压根就没长,还跟个暴躁老头一样,指着那本“故事书”摘刺挑病。
“回头本尊就让郎赢把它挂咸鱼上卖了。”夏弥旬气哼哼地总结完,小脑瓜忽然冒出个金点子,“你说如果咱俩在上面各签一个名儿,是不是更值钱了?”
他侧头瞟向商籁,正好对上那双乌沉沉的眼。瞳子是化不开的漆墨,什么都映照不出,唯有自己,倒映成了一点莹白的星。
夏弥旬微微屏息,这才发觉商籁一直在看自己,视线一瞬不错,极其专注。
“本尊的脸很奇怪吗?”
商籁终于移开视线。
“不。”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将眼前这个夏弥旬,与自己心中投影出的那个暗影联系起来。
那个不停哭泣、不停道歉的暗影。
前者让他没来由地胸口钝痛,而后者,却又在心尖挠搔出一种可恨的可爱。
窗外燠热熏暖的夏风,似乎彻底凝固了下来。他们身处的狭窄空间,却开始泛起细微波澜。眼前的景象,像被吹乱的水面,支离破碎地混缠在一起,开始互相渗透。
封面上那行烫金的大字,正逐渐渗透出诡丽的光芒,迅速填满视界所及之处。
夏弥旬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俯仰之间,金光如潮退去。等他意识重接,惊觉周遭环境竟彻底变了个样儿,哪还是那间逼仄的小破出租屋。
穹顶高悬,花窗瑰丽,苍黑的石壁被巨大的烛台映得影影绰绰,四合起一方古老华丽的教堂中庭。
“怎么回事……!”夏弥旬动了动,全身顿时传遍被束缚的刺痛感。“卧槽啊……!!!”他一低头,忍不住吱哇大叫起来。
只见自己浑身上下攀满了苍翠浓艳的蔷薇花蔓,那些藤枝看似细细柔柔,实则充满力量,仿佛一圈圈嵌入皮肉的绳索,将他紧紧捆绑在祭坛中央的十字架上。
等等,这样的画面莫名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
空中,电影特效版凌空飞过一行金色大字:堕落圣坛~爱与欲与罪的轮舞~
夏弥旬:草!(一种植物)
他想到郎赢最近下了个绿色图标的奇怪软件,没日没夜地看里面那些小说,一边看还一边笑,一边笑还一边在地上扭动。有几回他偷摸瞄了几眼,好像题材跟他拍的那部《血月之殃》差不多,都是主人公穿越,一路开挂一路爽飞。
……所以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叫啥来着……噢,穿书!还是自个儿穿自个儿,真tm新鲜了。
等等,这本书里不是还有个主角……?
商籁呢?
正想着呢,只见幽暗深邃的长廊尽头,一抹漆黑挺拔的身影正朝自己缓步走来,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是庄严肃穆之感,好像他真成了书中那位冷酷禁谷欠的神父,正准备狠狠惩治那只企图讠秀惑他背叛信仰、共堕爱与欲与罪之深渊的银发吸血鬼。
夏弥旬嘴一咧,乐了。哟嘿小样还挺入戏哈!
“本尊在这里!速来救驾~!”
商籁理都没理他,继续拗着秀场男超模的台步,咔咔咔走得风生水起。他优雅地登上祭坛,与夏弥旬对峙而立,尔后举起一枚银光铮亮的十字架,“啪唧”贴在夏弥旬光亮的脑门儿上。
“神经病啊你,怎么又来这套啊!”夏弥旬怒了。
可商籁毫无反应。冰凉的十字架缓缓往下游移,经过眉心,沿着鼻梁线条,最后停在那两瓣微张的淡色嘴唇上。娇嫩的唇珠在十字架顶端似有若无地碾弄之下,很快泛出嫣然的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