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和眼泪汪汪看着他:“可是师尊一生清静端雅,从来没有污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实在愧对师尊。”
鹿鸣叹了口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并不介意,你并不是自愿的,是施暴者的错。”
蓟和摇摇头:“可是其他人心里不会这样想,他们只会觉得我脏,我害得师尊只能与我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在一起……”
“说的什么胡话,”鹿鸣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无奈之余还夹杂着一点痛惜,“谁教给你的?为师若是介意这种事怎么还会选择你,不准……”
蓟和低声道:“师尊原本可以选择更清白的人。”
“胡说。”鹿鸣心里窝火,语气不由得也重了几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就是为了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忘了它,事到如今你这孩子怎么还是清白清白的挂在嘴边,那我问你,什么叫清白?”
蓟和停止了哭泣,眼神直直盯着他,片刻又垂落下去:“当然是没和其他人有什么,也没被人玷污过……”
“那那些不幸丧夫的女子再嫁,都应该被处死喽?”
蓟和仿佛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仍旧道:“可是民间新寡的女子愿意殉夫,或者矢志守节,就能得到朝廷旌表的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呵,”鹿鸣要被他气笑了,“你觉得贞节牌坊好,要当个贞洁烈女?你从小入我绝青宗修的不是无情道,是女子封建守则吗?!老子身为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看上了自己的小徒弟,搞了他还要跟他在一起,照你这么说我应该被扔去浸猪笼,还管什么绝青宗修什么仙啊!”
蓟和:“……”
他从来没有见过鹿鸣这么激动,说话粗鲁神情暴躁,与原先的样子大相径庭,他安静地低着头,并不意外,反而出乎意料地感觉舒服又中听。
鹿鸣见他低头不说话,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重了,缓缓理顺心气,举手咳了一声,冷静道:“抬起头来。”
蓟和静静抬眼。
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诧与委屈,鹿鸣还以为他又会问“师尊你被夺舍了吗”,但是这回他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眼里还噙着泪,衬得眼底水光盈盈,抬头瞧过来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温柔。
鹿鸣被这目光看得心底一颤,下意识凑了过去,蓟和没料到他的动作,一动不动看着他靠近,鼻尖碰到了鼻尖,鹿鸣轻轻一笑,尾音上扬,他愣了愣,不知怎么脸突然红了。
鹿鸣慢条斯理放过了他,没有得到系统的ooc警告,便顺势说了下去:“别紧张。这些话我是第一次跟你说,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要牢牢记住。所谓清白,并不是指这个人曾经有过什么,而是说他在现有的感情里,忠诚于对方,无论他之前有过几个人,那和他现在的感情没关系,懂吗?”
蓟和愣愣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鹿鸣“嗐”了一声,也随他在地上坐了下来,没有形象地盘起腿,接着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他的一切,他的未来我要参与,他的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会心疼,我会帮助他抚平创伤,那些因为对方曾经有过什么就侮辱嫌弃他的人,那不是喜欢,那叫封建叫渣男,知道什么叫封建吗?”
蓟和聚精会神地望着他,听见他问,眼珠动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
鹿鸣道:“不知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了,就是王八蛋的意思。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人格吸引我,与其他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关系,我也不在乎,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蓟和定定地瞧着他,目光闪烁,鹿鸣以为他被惊到了又要掉眼泪,忙道:“不要哭!来,师尊抱。”
蓟和耳朵尖都是红的,犹豫着靠过来,然后一把扑进他的怀里,拱了两下,闷声道:“……谢谢你。”
把蓟和哄好送回宿房,鹿鸣独自一个人走在小道上,他摸着下巴奇怪怎么这回说了这么多不符合他人设的话,系统却没有跳出来骂他ooc,他之前说的那句警告那么有用,吓得系统直接自闭了?
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他走到了一片幽静的树林里,前边有一方池塘,鹿鸣脚步顿了顿,就在这时,手上的血戒突然发光,透明微带暗红色的戒面上隐约浮现出了一条长河的景象,水边沙洲上显现出不同寻常的黑色。
景象又时隐时现,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画面十分模糊。
鹿鸣眉头紧皱,总觉得这是什么不寻常的预兆,心里模模糊糊地总感觉这地方在哪里见过,低头盯着戒环半晌,突然一只飞鸟横掠过他额头,带起一阵凉爽的风,他手上的戒环骤然亮光大炽,火红的色彩几乎灼人眼目。
鹿鸣心下一惊,发现戒面上的景象变了,长河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雾气腾跃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那张脸看到他,缓缓开口道:“鹿宗师,别来无恙?”
是玉简门宗主向庭芜。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鹿鸣盯着他足足有一分钟,眼神阴沉,一句话都没说。
向庭芜道:“怎么,长时间不见,不认识在下了?”
鹿鸣冷冷道:“向宗主有何事找我?”
“也没什么,”向庭芜懒懒地转了转脖子,“最近西关浦出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妖物,已有十几人遇害,玉简门派出去的弟子没用,没能制住那妖孽,反让它逃了。”
鹿鸣冷笑一声:“贵宗制服不了的妖物就要来找我绝青宗吗?向宗主别忘了我们宗门内无人擅长水上妖祟……”
向庭芜道:“蓟和不是修水系术法吗?他可比玉简门的弟子天赋异禀多了,此次妖物实属罕见,把你那小徒弟借我一用,如何?”
26. 请求 老子真是日了你祖宗
鹿鸣与向庭芜对视了很长时间, 他不说话,对方也不再开口,姿态游刃有余, 没有丝毫求人办事的谦卑与诚恳。
鹿鸣心里“嗤”了一声,冷静道:“向宗主为什么会认为提出来我就会答应,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的?”
向庭芜眼睛漆黑,深如凌晨的夜色:“人间道陵君已去,近日各处妖异事件频发, 没有仙气镇守,人间渐成妖族之地,绝青宗身为玄门百家之首, 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鹿鸣:“……”
呸,真会偷换概念。人间之事我绝青宗当然不会不管,但是这次这个西关浦是你玉简门求上门来的,还指名道姓的要蓟和帮忙, 我为什么要去帮我敌对宗门的忙?
鹿鸣道:“向宗主此言差矣。道陵君仙逝一事尚未确定,有待查证,即使人间妖患频出, 向宗主也大可不必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向庭芜微微眯起眼睛:“鹿宗主怎知道陵君不是真正仙逝?”
废话, 我连他真身都没见着, 至今为止只活在传说中的人,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况且系统还等着我去查清楚他羽化的真相呢。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只得轻咳一声,故作高深道:“前几日我去人间,并没有见到道陵君,只带回了他的后人。”
“……后人?”向庭芜有些惊异, “道陵君竟有后人?”
鹿鸣点点头。
看吧,这位宗主也不知道,所以系统到底是怎么设定这个剧情的,只是为了给男主的成名之路增加更多困难,到了后期发达时可以更加打脸吗?
那这回西关浦的事应该找男主啊,多给他逆袭成长的机会,为什么要点名蓟和啊?!
向庭芜凝眉道:“现在这个后人在你们绝青宗内?他是哪一系的灵根?”
鹿鸣道:“尚未探查。”
向庭芜停顿了一下,然后道:“那便让他也来玉简门,若是水灵根,还可协同我们一道除妖。”
鹿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可去你的吧,真是会打算还水灵根,天下好事都是你们一家的?他淡淡道:“那孩子尚不及弱冠,且在道陵君座下从未接触仙道,资质不足,还需多加修炼。”
向庭芜听出他话里的婉拒之意,垂眼沉思一会儿,不再多言,只是道:“如此,只怕就算他是水灵根也不堪大用,还是让他在绝青宗多修炼几年吧。”
鹿鸣听见这话更加不爽,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们绝青宗替你们养孩子似的,费心把他拉扯大,教了一身武艺仙法,到头来等你们遇上什么不好对付的妖祟,还得把他送过去帮你们打怪,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鹿鸣蜷缩了下手指,血戒的戒面偏了一下,让向庭芜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淡漠道:“绝青宗的弟子我自会教导,不劳向宗主费心。”
向庭芜并不介意他的轻慢,眼神转了个方向,不疾不徐道:“绝青宗与玉简门同为修仙界除妖宗门,同气连枝,一门罹难另一方亦不能幸免,大敌当前更应协助对敌,方才得成大道。”
“……”鹿鸣机械道,“向宗主所言极是。”
向庭芜悠悠抬起眼,缓缓道:“那便请鹿宗主不日将蓟和送来,我们也好尽早商议如何除妖。”
鹿鸣:“……”
说了半天还是想要蓟和啊?!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能太狰狞,道:“同为修仙界大宗,玉简门有事我绝青宗确应施以援手,蓟和天赋如此,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必不会阻拦。”
向庭芜看着他,半晌,点点头:“既如此,那便……”
鹿鸣道:“蓟和是我座下最小的弟子,行事一向娇纵任性,单独让他下山我尚且悬心,此次更是非同小可,是以,”他淡如琉璃的眸子盯住对方,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意味,“我左右也无事,愿与蓟和共赴玉简门,一同商议除妖大事。”
向庭芜面色平静看着他,轻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鹿宗主关心爱护门下弟子也是人之常情,如此,那二位便一同过来吧。玉简门不胜感激。”
鹿鸣冷漠地挂了血戒。
同一时刻,系统在他脑海里“叮”地一声:
“触发下一章剧情:与蓟和一起下山,和玉简门一起商议除妖事宜。”
才下一章……你们这两章剧情之间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还有……算了。
鹿鸣突然有一种吐槽吐多了而产生的淡淡的无力感,他叹了口气,问系统:“如果我刚才没有答应向庭芜,你这个下一章剧情还会不会触发?”
【系统】道:“会。如果贵方拒绝,也会在某一次下山途中撞上西关浦的妖物,收服不成,而不得不与玉简门打交道。”
鹿鸣:“……”
你们这是……算了,他转过身,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刚答应了向庭芜的无理要求,得去跟蓟和说一声,虽然是必走的剧情,但是蓟和刚刚经历了心理上的巨大起伏,突然就要让他去见曾经欺辱过自己的浑蛋,他怕自己那身娇体软的小徒弟立马就能昏厥。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蓟和的房间,尽量和缓地说了这件事,然后坐在床前紧紧盯着他,预防蓟和只要一犯病就立马抱住他!
然而蓟和没有。
他平平静静地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听了这件事,眼睛都没眨一下。
鹿鸣胆战心惊。
是不是乍一听说没反应过来?
然而蓟和微微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目光里的情绪有些狡黠。
鹿鸣心惊肉跳。
卧槽是不是吓傻了啊?!
他握住蓟和放在被面上的手,温和道:“不要怕,为师陪着你。”
蓟和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眼睛发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蓟和从听到这个消息时开始,浑身上下充满了跃跃欲试的从容。
不应该啊。
他略微疑惑地看着他,蓟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垂了垂眼睫,再睁开时又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小白兔,他问:“玉简门宗主说我是水灵根,天赋比他们宗门内很多弟子都高,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鹿鸣道:“你不常用水系术法,其他仙术又平庸无常,所以看不出来。”
蓟和撇了撇嘴,沮丧道:“师尊嫌弃我了吗?”
“不,没有,”鹿鸣看着他的眼睛,“你的情况和别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蓟和沉默了几秒,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不同,是指飞升金丹时遭遇意外,还是指十二岁那年的伤害,他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故意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有经历这些事情,也不是水灵根,跟宗门里其他弟子相比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甚至……当初师尊继任宗主时我也不是那个唯一支持你的人,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鹿鸣顿了顿,道:“会。”
蓟和道:“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