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互相掐了一把,确定自己没中幻术,更没听错。
不过那名女鬼,只知道自己叫姜小婉,蜀中人,当时身怀六甲逃命于此,一路求救竟无人愿意施以援手,大家都赶她,怕惹祸上身。
薛燃略气愤地道:“自私自利!你为什么不去当地仙门求助?”
姜小婉苦笑,摇头。
薛燃恍然,驻扎在此地的仙门是昆仑化羽宫,规矩极多,手续繁复,等他们能容下外客,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顾昭道:“然后呢?你继续逃窜?”
姜小婉继续道:“不,我最终还是被送回了世家,他们夺我孩子,将我逼疯,赶我出门,最后……我走投无路才自杀了,可当我睁眼,我便悬吊在这棵梅树下,有个声音和我说,让我等,终有一日会有人来为我沉冤昭雪。”
“姜姑娘,你幻听了,人死前都会听到靡靡之音的。”众鬼嘲笑。
“送?”顾昭质疑,“为何是送?还有巴蜀离紫苏镇按常人的脚程,起码得走一月有余,你跑那么远,不会是为了迁坟吧?”
姜小婉怔然,血泪汩汩地看着顾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醒来便在这里,我没有骗你们。”
顾昭不饶人地道:“那我问你,那个送你回来的人是谁?负你的人是谁?你儿子身在何方?
姜小婉捧着脑袋,无措地摇头,“我忘记了,我想不起来了。”
顾昭冷哼一声,“一问三不知,想帮也帮不了。”
薛燃瞪了眼顾昭,转而柔声地道:“姜姑娘,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吗?”
姜小婉害怕地看了眼顾昭,避开对方毫无善意的眼神,“嗯。”
薛燃道:“你是怨气化煞,今日一遭,再不下冥府,怕是迟早成魅,祸害一方,你若信我,你乘此机会跟着恶鬼们过鬼门关,下去领罚,日后好超生,我发誓,必为你找到负心汉和你孩儿,无论生死,皆焚香告知。”
姜小婉犹豫不决,葱白的手指反复摸着脖子上的白色丝带,薛燃的大眼睛和善地候着,也不催促。
片刻后,姜小婉重重点头,伏身叩拜,“有劳仙君,仙君的大恩大德,小婉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顾昭一抽眉心,眼神瞥向一群恶鬼,恶鬼们读心有术,当下扶起姜小婉,“姜姑娘,鬼门关要关了,咱们快点赶路吧。”
“是啊,姜姑娘,有小仙君在,你就静候佳音吧。”
一群鬼拖拖拽拽,终于把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姜小婉拉了起来,临走前,姜小婉将一只结发香缨交给了薛燃,说是见到负心汉,请转交给他,薛燃看着姜小婉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天下痴男怨女如此多,多情皆为无情苦。
夜色阑珊,孤月悬空,庙会的街道上,已是冷冷清清,人去空乏。
薛燃独自站在梅树下,落樱缤纷,零落成泥碾作尘,顾昭远远地看着,双目痴迷,痴迷过后是雾色朦胧,仿佛回到了前世,同样是上元节,同样是梅树下。
那一年,梅开三度,傲骨寒霜,流年居常年冷清,佳节的氛围自然是感受不到。
微醺的顾昭踉踉跄跄地来到流年居,他的将军正坐在梅树下,对月吹笛,笛声呜咽,带着感时伤世,无尽的悲愁满绪,而吹笛的男子,被月色笼罩,梅香浸润,仿佛谪仙一般,让顾昭看得心痒难耐。
将军吹笛的样子,实在是秀色可餐,勾人魂魄,让人浮想联翩。
顾昭咽了口唾沫,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走到将军面前,夺下了他的笛子,然后……拎起他,扯下他的亵裤,将玉笛蛮横地捅进了他的体内,将军只是咬紧了嘴唇,颤栗着不哼一声,眼眸似月色清冷,面容白过婵娟,五指在树干上抓出道道血痕,可即便再痛,他依然任由身后的人肆意动作,为所欲为,身下血流不止。
后来……
顾昭的手捂住了湿润的眼睛,不敢再回忆下去,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擦干净了眼中的泪水,才敢再去和薛燃搭话。
修罗道上惊鸿一瞥,他已认出薛燃为他前世的将军,只消得相思入骨,愁肠百结,寻个机会与他相认,过上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顾昭笑问,“小仙君,接下去有何打算?”
薛燃道:“明知故问,当然帮姜姑娘去寻人。”
说完,薛燃转身离开,顾昭忙不迭跟上,左摇右晃地伴在左右,像只苍蝇,薛燃赶都赶不走。
两个人拉拉扯扯来到紫苏镇上的客栈,薛燃的小师弟等候多时,见到师兄回来,扑上去道:“师兄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了。”
薛燃略显疲惫,可还是将事情的经过粗略地讲了一遍,说完又担心地道:“地煞虽除,恶鬼也回冥府,可整座城镇还是阴气不散,怨气冲天,怕是会引来其他邪祟。”
小师弟正准备说些什么,蓦地觉得背后射来两道阴冷的目光,似穿膛毒箭,吓得他抖落一身汗毛,“师……师兄……这人谁啊……干嘛……干嘛这样看着我……”
顾昭看他的眼神,仿佛有着一种夺妻之恨。
薛燃拍额,他对顾昭的第一印象吧,极好,觉得此人仙人之姿,十分了得,可第二眼,薛燃便无法看他了,有些莫名的害怕,来自内心深处的抗拒和压抑,尤其当那人靠近时,薛燃的四肢百骸,都会撕裂般的疼痛。
最后薛燃得出一个结论——尽量和他划清界限!千万不能深交!
“嗯。”薛燃暗暗下决心,对旁边师弟说到,“我们回房。”
师弟怯懦地道:“他呢?他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薛燃毕竟善良,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刚才庙会顾昭确实帮了他大忙,忘恩负义的事他可做不出来,于是薛燃来到柜前,“伙计,再给一间房。”
伙计为难道:“公子,今个儿是元宵节,紫苏镇的庙会是远近闻名,过来游玩的人可多了,这里早没空房了,你们三个要不挤一挤?”
薛燃回眸瞧了眼顾昭,那人笑得憨厚,心道如果将他赶出去,忒不厚道,只好硬着头皮问:“你今晚有落脚点吗?”
顾昭摇头,拉住薛燃的袖子,甩啊甩的,“无处可去,你行行好,收留我下。”
摆明着泼皮耍无赖。
薛燃看不惯,咬牙道,“我们不熟,别跟着我。”
说完,和师弟一同上楼,简单洗漱完毕,窗户口传来他师弟惊呼的声音,“师兄你看,他还在楼下。”
薛燃挪到窗边,果然见到顾昭长身玉立,一袭白衣混在漆黑暮色里,显得孤独无依,格格不入,楚楚可怜。
“阿嚏。”顾昭打了个喷嚏,朝着薛燃所在的房间遥遥望去,眼神真挚虔诚,似乎只要看上一眼,都足够他心甘情愿地继续守着。
而此刻两人目光正好对视,一眼万年,一方炙热,一方纯净,薛燃只觉得心火焦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3、醋神仙梦里悔前尘,小仙君昆仑寻生机
◎难不成,师兄昨夜被侵犯了?◎
一间空房,两张床,三个男人围桌而坐,薛燃给顾昭拿了一碗姜汤,看着他喝下,喝完后,顾昭的嘴唇饱满鲜润,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人想……
薛燃惊觉自己失态,猛一拍桌子,道:“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师弟被吓得从桌上摔到了地上,揉了揉屁股恍惚地道:“师兄,你们继续聊,我好困,先睡了。”
顾昭挥了挥五指,转而笑嘻嘻地对薛燃道:“三点,一,巴蜀仙门世家,二,三十多年前逃命的孕妇和自缢的女人,三,昆仑化羽宫。”
薛燃点头,“昆仑化羽宫我是必须跑一趟的,这个地方是昔日昆仑,山灵毓秀之地,断断不会出现阴阳路和鬼门关这类邪魔异界的,更何况此地邪气经久不散,必定是有人在搞鬼!”
顾昭赞同,又摇头道:“薛燃,明日你把这件事推给昆仑化羽宫,事不关己,你别淌混水,那个结界我瞧过,若不是我,没多少修仙者能破,也就是说,那个幕后的人很厉害,你……”
薛燃截口道:“你说的是人话嘛,守护苍生,人人有责。”
顾昭却急了,“要背责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少你一个。”
薛燃呻吟须臾,终是叹了口气,“你终究不懂,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顾昭握拳,他哪会不懂,他只是心疼薛燃,上辈子那人为苍生耗尽生命,可他的死却成了苍生口中凉薄的谈资,这辈子,顾昭只希望薛燃活得自私些,至少为自己而活,可瞧着对方眼中的失望,顾昭又说不出口,挣扎再三后,道:“薛燃,我们能不能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是顾昭最后的妥协。
薛燃看顾昭眼眶红红的,仿佛下一秒会哭出来,虽有不解,但也有些于心不忍,顿了顿,道:“好。”
顾昭立马笑逐颜开,抓住薛燃的手,道:“睡觉睡觉。”
薛燃看了眼床,又看了眼大字型躺在床上早已梦会周公的师弟,叹口气,“你和我睡吧。”
或许是喜出望外,顾昭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来回应此时的惊喜,你和我睡?言外之意不就是同床共枕。
可是,睡一张床,顾昭又怕对薛燃作出什么越轨的行为,怕控制不住兽性和欲望,怕再伤害到他,思虑再三,顾昭狠狠心,几乎咬牙切齿地到:“床……床太小,我!打地铺!”
欲哭无泪……过去堂堂的人间帝君,现在赫赫的瑶光仙尊,竟然睡起了地板,顾昭抱着被子,只留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之人的后脑勺。
薛燃的睡姿,与前世一模一样,双手抱胸,将身体蜷缩到最小,佝偻在床边,生怕多占了半寸地方,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相,以前顾昭抱着薛燃,掰过他的脸,强迫他修正过,可薛燃一旦陷入沉睡,又不自觉地缩手缩脚,卷成一团,偶尔还会做噩梦,眉头紧锁,隐隐啜泣。
“喂。”每到此时,顾昭便会扇醒薛燃,或是掐住他的后颈扔到床下,“哭什么,你吵到朕了。”
薛燃清醒后,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眼里却早已干涸,“对不起。”
这是他常说的话,明明他什么都没错,还是一味的迁就顾昭,任由顾昭随着自己的喜好,抓着他的头发,不顾他痛苦呻吟,每次放纵驰骋,他定是鲜血淋漓,苍白无力,整个人沉淀着绝望,睡梦中哭醒后,还是抿着唇笑到:“对不起。”
千言万语,他们的前世,只剩下“对不起”和另外一个词。
顾昭裹着被子,滚了三圈,滚到了薛燃的床脚下,撑起半边身子,似乎仍不满意现状,索性站起,坐到了薛燃的床沿边。
一坐便再也起不来身。
薛燃睡着了,鼻息间发出轻微的鼾声,可这鼾声更像啜泣声,如泣如诉,随后是一阵含糊不清的梦呓,反复着一句话。
顾昭俯身,将耳朵贴近,“你说什么?”
薛燃仍在沉睡,眉头皱成川,都能挤出苦水,“不必……保我……”
顾昭刹时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薛燃低吟了声,痛苦地搂住了自己的双臂,“我……认罪……受罚……”
这下顾昭只觉得头皮发麻,如五雷轰顶,这句是前世薛燃临死前对他说的话,那日顾昭定薛燃叛国罪,本想让他再为自己辩解一二,可他言之凿凿,供认不讳,倒叫顾昭寒心,但是,薛燃不是转世吗?应该喝了孟婆汤,为什么会记得这句话?
顾昭当下扣住薛燃的肩膀,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拖起来,“阿燃,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阿燃……我……”
顾昭的话随着薛燃的清醒,卡在喉咙里。
薛燃被顾昭活生生拽醒,精神萎靡之下感觉有人在使劲摇他,纵使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起床气,他一巴掌拍在顾昭脑袋上,愠怒道:“你再不好好睡觉,我就打你。”
顾昭愣然。
薛燃抱住顾昭胳膊,侧身,迷迷糊糊地将他胳膊枕在自己脸下,似是爱惜地拍了拍,再次陷入睡眠。
顾昭失笑,心道许是自己糊涂了,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怎么还会记得呢?那句未说出口的话,恐怕要另寻机会再吐露了。
天微微亮,鸡鸣报晓,薛燃觉得自己身上暖暖的,昨夜睡得特别舒服特别香甜,他抬眸,正对顾昭一张俊俏脸蛋,白里透红,鼻若山峰,闭眼是星河惨淡,睁眼是日月失色,总之极美,极耐看,百看不厌。
“咳咳……”薛燃蹙眉,又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正欲转身起床,才发现顾昭手脚并用的将他禁锢在怀里,容不得他逃脱,这姿势就像孩童护着心爱的玩具,死活不肯松手的模样。
“喂。”薛燃拿拳头捶顾昭胸口。
顾昭缓缓睁眼,又立马闭上,只是像条大狗一般往薛燃怀里送了送,圈紧。
薛燃挣扎,顾昭箍得更紧,恨不得把对方揉进怀里,“乖,别闹。”
这语气,哪像刚认识不久的人,更像是一对老夫老妻趁着晨昏在打情骂俏。
薛燃炸毛,不客气地将顾昭踹下床,“你滚。”
师弟刚去楼下为两人准备早点,听到动静后赶忙跑上楼,瞧见房中情景,张口结舌,一个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一个气愤地坐在床上,抱着棉被,欲怒还羞。
莫非……难道……难不成!师兄昨夜被侵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