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修的是修罗道。”
“是又如何?”
“那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称本座!”
道意全面爆发,青色魂体瞬间被拉入了看不到边际的血色领域,那是用枯骨铺成的证天之道。
大道三千,世间的道并不受灵根所限,师尊给他们的唯一出师要求便是修出属于自己的道。修士所修之道皆可比作河流大川,领悟到极致,便成了海。海纳百川,其他人若修了同样的道,在大海面前便是不堪一击。
飞升不是非得有足够的修为,还可以是通过对道的了解,俗称顿悟。可从古至今,能达成的人凤毛麟角。
领域之中,云舟渡一袭红衣,居高临下:“你是谁?”
青色魂体被压的直不起腰来,别提去看那人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只能看到火红色的衣摆。
“本座……”肩头的威压重了两分,他气急败坏地改口,“凤璇。”
“哦?”竟是上古神凰的后人。
“谅你也没听过。”凤璇冷哼一声。
“我可以把玄叶琉璃心给你,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你出去。”
凤璇等着他提条件。
可等了半天,只听到云舟渡压抑的轻咳。
他身上的威压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凤璇抬起头,看清了那个人,他像极了披着人皮的美人骨——空有一副皮囊,却无半分生机。
凤璇心想:好好一个美人,可惜了。
咳出血来云舟渡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平息着气息,道:“但你要为我做两件事。”
凤璇直起身抱着臂冷笑:“你神魂受创自身难保,本座只需要等你死了便可,为何要多此一举。”
云舟渡笑了出来:“想看我死啊……”
他在木盒阵纹上一抹,木盒“咔哒”一声打开了,云舟渡取出琉璃心:“你被囚与此至今,已有上万年了吧?错过这个机会,你的不死神魂还能再熬万年吗?”
玄叶琉璃心若是完好可以救人,若是破碎,恐怕整个紫云涧都会消失。
云舟渡是要与他鱼死网破,凤璇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凤璇脸色阴沉,别说万年,三年他都撑不过去。不死神魂说的好听,可他在那该死的魂火中煎熬了数万年,迟早会湮灭在岁月中。
“说说你的条件。”
“帮我杀一个人。”
“谁?”
“天都,浩初帝,浩渊。”
“行。”凤璇答应的痛快,反正这天下自诩正道之人他都要杀,早些和晚些并没有区别。
“第二呢?”
云舟渡道:“等你活着回来再说。”
在维持不住领域之前,云舟渡先一步驱散领域,他将玄叶琉璃心扔给他,接下来便是等他恢复。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凤璇,他必须有个完整的躯壳。
凤璇闭眼恢复了片刻,突然笑起来:“吉时到了。”
云舟渡看了过去。
凤璇脸上满是戏谑:“打个赌如何?”
14、执念
◎“上辈子是欠了我,还不清的。”◎
说到不死神魂,沈千眷曾听过一则的秘闻,说的是上古神凰一脉的凤玑新婚当日被道侣背叛,因而堕魔,屠戮世人而遭镇杀。
现在看来或许未必是那么回事,她不仅没有不死神魂,并且在堕魔之前已经香消玉殒了。
空中聚起了劫云,魔气从河底丝丝缕缕上升,很快弥漫开来,仿佛要与天劫抗衡。
他们一个个身体不受控制,仿佛被什么操控了般,一步一步还原着过去。
沈千眷却没什么事,甩了甩脑袋,再看过去,什么劫云什么魔气,通通都没有。
他往黑水的方向看了眼,急忙赶去,平静的水面在他靠近前,掀起了大浪,磅礴的灵力将所有人掀了个人仰马翻。
紧接着一个人抱着掉入水里的姑娘破水而出,他一头的红发格外夺目,四肢上都缠着被生生扯断的铁链。雷霆在他头顶汇聚,他没有丝毫畏惧,看向众人的目光又凶又狠,说的话却是极为轻柔。
“师姐别怕,过会儿我就来接你回家。”他将凤玑放在竹筏上顺着水流轻轻推远。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眼中杀机顿现,雷劫降下的瞬间,他已飞身到了人群中,众修士一个个炸成血雾,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凤璇!”沈千眷这时发现自己也不受控制了,提刀与那人兵刃撞在一块,火花四溅中,他面前的人成了云舟渡。
他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嘴角一扯,嗤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阻止我么?”
再一眨眼,云舟渡又变成了红发男子。
沈千眷听见自己道:“别再滥杀无辜了。”
“这些人有哪一个是无辜的?他们的命是命,我师姐的命便不是命了么?!”凤璇手下猛然使劲,强大的灵力碰撞下,两人双双倒飞出去。
雷霆一道接一道落到凤璇身上,他拄着剑摇摇晃晃单膝跪在地上。只要不死神魂不灭,他就跟这群人死磕到底。
“元清正……”凤璇咬着牙起身,剑尖指向他,“你若再阻我,本座连你一块杀!”
“阿璇。”元清正嘴皮子动了动想是要说什么,可还未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元清正,你不是说已将他就地正法了么?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怒道。
“这是……不死神魂出世的劫雷?贤侄,你是不是知道他才是拥有不死神魂的那个?”
“别废话了,趁他这会儿没恢复,拿下他!”又一人道。
元清正冲他们抱拳道:“各位,九天之雷不可硬抗,凤璇我一人对付足矣。”
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谁又能将他的话听进去。
凤璇重伤,在众人围攻之下,依然能杀出一条血路。
那一战,伤亡惨重,没有真正的赢家。
最后以凤璇灵力耗尽告终,肉身支离破碎已经失去了治愈能力,跌进了黑水河。
沈千眷眼前的人一直在变换,一会儿是凤璇,一会儿是云舟渡,加上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仿佛隔着万年感受到了那人的心情。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还有行动力的人,他跟着一头扎进了黑水。
他握紧手中的刀,复又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下定决心般朝着凤璇刺去。
竟是要杀他!
那是云舟渡,不是凤璇,凭什么已经过去的事要用他们的命来重演!
云舟渡!还手啊!挥剑啊!
刀锋离他越拉越近,云舟渡想起那个赌约——“你猜同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杀了你?”
不是生,就是死。
凤璇不知道的是,他窥探到的记忆来自上辈子,上辈子他与沈千眷站在对立面,那时候的沈千眷根本不会管他死活,他确实赌不起。重活一世,他愿意赌这一次。
随着沉入河底,逐渐没了光,云舟渡陷入了黑暗中,每一息都是那么漫长。
没有等来冰凉的刀刃,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他。
我赢了。
这么想着,眨眼间挣脱幻境束缚,云舟渡攀上他的肩吻了上去。
沈千眷:他怎么又……
还在要不要推开他之间犹豫,头再次疼了起来。
他看到云舟渡身着云家世子华服,阖目掩去眼中的慌乱。
“我从没想过要骗你。”
“卷卷,你信我一次……就信这一次,好不好……”
姿态仿佛低进尘埃里。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云舟渡,疯的、卖惨的、装乖的、甚至是现在这般脑子有大病的……无论是怎样的他,从没有过做错了事,在他面前惊慌失措的时候。
沈千眷猛然推开了他,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忘了什么,云舟渡骗他的,可能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
这一回是他呛了水,还是云舟渡将他捞上去。
岸上的幻境并没有结束,“尸体”躺了一地,戴着面具的村民们自发抬着他们丢入黑河。死气弥漫上来,村民们开始叩拜,没完成的阵法开始缓缓运转,血色涌上来将黑水搅成“血河”。
“他们喝的是人血。”云舟渡道。
准确的说是修真者的血,不愧是中古邪阵,真能将人性的贪婪利用到至极。
沈千眷顺了气,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投回黑水。
“先救人。”
“不,等着就好。”
等什么?
很快答案就自己跳了上来,一个红发男子大笑着从黑水中一跃而出。
“血河”倒流,雷云密布,跪地叩拜的村民如定格了般,眨眼间风化成一具具白骨。
沈千眷惊道:“凤璇?”
他还没死?
谁料凤璇看到他,笑声戛然而止,竟比他还要惊讶:“是你?!”
这话就莫名其妙了,凤璇一个中古时期的人,上哪见过他?
凤璇面容肉眼可见的扭曲了起来,看那模样大概是想骂娘。
这时,河面凝聚起了一个黑色人影,凤璇似有所感地望过去,神乎其技的平静了下来。
“师姐,我来晚了。”
一只金色火凤从他身后冲天而起,盘旋于空,一道光柱从笼罩在人影上蔓延到天尽头。凤凰之火烧尽了死气,人影渐渐清晰起来,半透明的凤玑对他笑了笑:“阿璇,我走了。”
凤璇“嗯”了声,带着重重的鼻音。
她的魂魄早已散尽,这不过是师姐留下的一道执念。是怕他在万丈之下太过孤单,还是担心着这个不争气的师弟?
火凤长鸣一声,与那道执念一道消失。
幻境彻底破除,陆续有人从河里游上来,云舟渡对凤璇道:“你先走吧,去把雷劫渡了。”
都引起天地异象了,天都派人来此也是迟早的事。
眼下这些人伤的伤,死的死,需要好好修整一番。
虽然沈千眷极度不愿,还是去找了云舟渡,那一场打斗虽不伤及性命,可伤是真的。
他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处理好,伤口不得溃烂。
云舟渡好似知道他要来,十分顺手地将金疮药递给他,然后除了衣物在塌上一趴,自然到沈千眷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他已经那么熟了。
“试炼过后,你还要回云家吗?”
“自然是要回的。”
上药的手一顿,沈千眷看向他:“是因为火云宗被灭门……”怕被天都赶尽杀绝?
云舟渡晃了晃脑袋:“火云宗灭门是我做的。”
沈千眷:“……”我信你个鬼。
沈千眷懒得跟他再说废话,沉默着包扎完,正要离开,却被抓住了手。
“做什么?”
云舟渡抓了下立即松开,他缓缓起身,拢了拢衣物,咳了声道:“我渴了。”
沈千眷见他难得示弱,脑子一热,当真去给他倒了杯水回来。云舟渡却不接,眼巴巴瞧着他。
“又怎么了?”
“烫。”云舟渡长发散开,正凌乱地披散着,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单手撑在塌上防止自己不慎倒下去,正以一副虚弱的模样眼巴巴瞅他。
沈千眷瞧着他单薄的身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上辈子欠你的。”
笑意在眼中化开,云舟渡道:“上辈子是欠了我,还不清的。”
沈千眷把茶盏往他手里一塞:“说什么梦话,喏,凉了。”
15、变数
◎你若再死,我就疯了。◎
杯盏在手中转了一圈,云舟渡垂眼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忽然道:“沈千眷。”
“嗯?”沈千眷掀了掀眼皮。
他犹豫了下,只是道:“你是怎么挣脱幻境的?”
沈千眷清了清嗓子,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要想知道,就也得回答我的问题。”
云舟渡:“你问。”
这么好说话?
沈千眷倾了倾身子:“你在河底发生了什么?和那红毛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听你的话?”
云舟渡抬眼看他,热气熏得一双眼湿漉漉的。
沈千眷摸了摸鼻子:“你挑一个。”
“你知道关于不死神魂的传闻吗?”云舟渡呷了口茶道。
“听说过,就是从没听过有人说凤璇。”凤璇这个名字好像在历史上被抹去了般,连流言都不曾提起过。
“我见到了过去发生过的事。”
中古时期曾有一道门,名为通天门,门内弟子各个天资过人,更有上古神凰一脉留在道门,传说中的不死神魂让那道门更添了几分神秘。说是上古神凰一脉,其实只剩两人。师姐外出办事时,结识了一名跌落山崖的男子。男子摔断了条腿,已经在山里风餐露宿一年多了,依然没人来找他。师姐就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走出去?
男子道,他只是宗门里的小弟子,要杀他的人不会因为他残废了就可怜他放过他,还不如在山林间来的自在。
男子即便是处于这样的境地,依然每天都将自己收拾干净,倒像是真的在林间悠然自得。
师姐的宗门没有勾心斗角,她的心思很纯净,顿时就被男子的气度吸引。她替男子治好了腿,帮助他重新站立行走,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起来。师姐喜欢昙花,男子便雕了满园的昙花哄她开心,会随手折一片竹叶吹一曲小调欢迎师姐回来。两人皆精通音律,时常一起抚琴弄曲,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可昙花终究是昙花,没有什么是永恒不败的。
师姐要回师门复命,再回来,山崖底下已经没了男子的身影。
她一直在寻找男子,打探男子到底来自哪个宗门,会不会被要害他的人抓走了。再次见到他,他已成了天之骄子,在比试台上大放异彩。他夺下了魁首,将让人眼红的第一名奖励奉与师姐面前。没过多久他便来通天门提亲了,通天门并不禁止弟子们婚配,除了师弟一在劝阻,其他同门一概皆是祝福。
“凤玑没有被背叛,新婚当夜她的道侣早已是一具被人制成傀儡的尸体了,所以她才发疯堕魔。”云舟渡停了停,接着道,“至于凤璇,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
师弟是第一个发现师姐不见了的,担心师姐的安危,什么都顾不上,单枪匹马去救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