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怎么回事?”
云舟渡双眼湿漉漉的,呼哧呼哧喘着气,坐在地上掀了掀眼皮子:“我起不来了,祯雪,你来扶我一把。”
沈千眷非但没过来,反而走得离他更远了。
“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有机关?”说完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云舟渡充其量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上哪知道,多半是误打误撞。
云舟渡见他如此,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想法,眼尾一扬笑意又回到了眼中:“知道啊,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沈千眷被他气笑了:“云舟渡,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每句话都发自肺腑,句句属实。”
“那你说说你还知道什么?”沈千眷等着揭他老底。
云舟渡伸出鲜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唇角,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的衣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开,衣襟半敞不敞,眼尾咳得通红,看着更像个妖精。
……又招他。
沈千眷磨了磨牙,默念了两遍清心经,走过去将他衣衫拉好:“先想办法出去吧,回头烤烤火,别感染风寒。”
云舟渡见好就收,拉着他的手起身,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恢复平静的河底。
他连指了几个方位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棺材的摆放位都是有讲究的,如果我所料不错,每一口棺材下都会刻有特殊的符印,以此来运转大阵。”
“什么阵?”
“应该是某种中古时期的邪阵。”
沈千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中古的东西你都清楚?”
“只是对阵法略懂一二。”
“……”这时候你就别谦虚了。
“这个大阵并不完整,可以说还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不过我现在还看不出缺了什么。”
即是邪阵必然是些邪门的东西,不知会不会和陈伯说的“魔”有关。
正思索着,洞外传来说话声,两人一惊,收敛气息,贴着石壁看他们要做什么。
“这封魔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好不容易快熬到头,来了一群肥羊,又可以撑个三五十年。”
“那群修真者都忙着内讧,谁会管这些。我看呐,没个几百年消停不了。”
两个黑衣人走入了他们的视线,走在前面那个手上捧着个盒子,以木盒上的繁杂的阵纹来看,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什么重要之物。
“天底下的大魔都被封印了吗?修真界都这样了还不趁机作乱?”
“话可不能乱说,我可是听说……”那人说着声音轻了下来,抬起手遮着嘴就要凑上前说悄悄话。
前面的黑衣人给了他一肘子:“这鬼地方除了你我还有谁会来,别掩掩藏藏,说。”
留着小胡子的黑衣人“哎”了声,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道:“天底下最大的魔不就在天都么?这天下何愁不乱。”
“你是说……谁!”
12、打劫
◎他们被发现的倒是不冤。◎
被发现了?
沈千眷眼神沉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是两个魔修,修魔者残忍噬杀,无论修为多高,神魂有多强,终会被魔魂吞噬,成为一副只知屠戮的躯壳,害人又害己。
“哥,哪有人啊?你不是总说这鬼地方不会有人来吗?”
走在前头的高个子魔修终究修为高深些,他一脸阴鸷,径直朝着溶洞而来。
“何人在此?!”
衣袖被人扯了扯,云舟渡指了指上头。
溶洞飘散的萤火自他们来之后就黏在顶上,一层覆一层,亮得快赶上点了满屋子的蜡烛了。
他们被发现的倒是不冤。
两人视线触碰了下,沈千眷将刀放到了他手里,自己走了出去。
见到是个地灵境的小修士,那两人丝毫没有松懈,拔剑指向他:“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沈千眷眨了眨眼,无辜道:“不知道啊,在河边摔了一跤,醒来就在这了。”
黑衣人:“……”
沈千眷接着演:“两位大哥,你们一定知道怎么出去吧,只要你们肯带我一起出去,我保证给你们,嗯……三千灵石!”
他一双眼亮晶晶的,因一时激动还朝他们走了两步。
“你站那!”小胡子呵斥完又小声道,“哪的宗门弟子一开口就是三千灵石,这小子愣头愣脑的,别是哪个世家跑出来的小公子吧。”
要知道哪怕是十大仙宗一个普通弟子的月俸也只有十五枚灵石,中下游的宗门更少,只有一到三枚之间。
所以小胡子才能一口断定他来自修仙世家。修仙世家除了一些避世不出的古族,大部分都归顺了天都,得罪了世家就等同于招惹了天都。而天都一声令下,就有无数的世家宗门替他们卖命——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宁愿杀十个宗门弟子,也不愿伤一个世家修士。
“管他是谁,死在试炼之中的修士不知几何,谁能查到是我们动的手。”
猜到他有可能是世家子弟,两人对他地灵境的修为也不屑一顾起来,大概是觉得世家子弟多半是用药堆起来的境界,不堪一击。
沈千眷听完他们说话,摆着手一个劲往后退:“别别别,二位大哥,有话好商量,三千灵石不够,那五千!五千!真的不能再多了!”
他苦着张脸,紧紧皱着眉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去收拾他。”小胡子正愁没机会表现自己,当即大步朝着沈千眷走去。
“当心。”大个子道。
“放心吧大哥,收拾一个地灵境的毛头小子,我还是绰绰有……”
他只顾着前面,完全没注意溶洞中居然还有一个人。此时这人正从背后偷袭,一刀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封锁了他的灵海,接着横刀架在他脖子上。
接着沈千眷脸上一扫害怕的神色,笑道:“打劫,把你们手上的宝贝交上来。”
黑衣人:“……”
银光一闪,云舟渡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似的,“叮”地一下将暗器击飞。高个子见情势不对,调头就逃。
沈千眷追了两步,回过身就见小胡子已经中毒暴毙。
“可惜了。”
云舟渡看向层层叠叠堆积下来的萤火,将刀抛给他:“你先上去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若是只有沈千眷一个人,那些锁链根本追不上他。
“那你呢?”沈千眷看他一张嘴就知道他又要说什么叫人无言以对的话,忙道,“罢了,我不想知道。”
云舟渡在他上岸后,又试着往上游去,结果还是和上次一样,他被结界挡在了河里。
-
黑水河数万丈之下,数万条贴着封印符的锁链织成张巨大的蛛网,每一根“蛛丝”上都有黑红色的火焰在跳动。
“蛛网”中心一道青色的魂体,魂体有着成年男子的体型,他缓缓睁开了眼,没有眼白的眼瞳异常的幽暗。
“数万年了,本座竟还能见到衪。”
他扭了扭脖子,锁链一阵颤动,火焰刹那间蔓延遍了他全身。
“两个衪境神魂!哈哈哈哈哈……天不薄待本座!”
他一边嘶哑地大笑着,一边自虐般将手臂从锁链上抽离出来,燃烧了万年的火焰丝毫没有动摇他的心,数万条锁链被晃地“哐哐”作响。
“元清正!本座迟早会踏碎这座牢笼,将你碎尸万段,血洗这天下正道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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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村民们就起来杀猪宰羊的准备祭祀,等一切准备就绪,便挨家挨户地把外来的修真者请了出来,说要举行封魔仪式,所有人都要到场。
沈千眷大致数了一下,有三十多人,至于其他弟子是还在密林深处还是已遭不测就不得而知了。
仪式并不繁琐,河道中摆了个木筏,一名妙龄女子正在木筏上打坐。孩子手拉手唱起童谣,村民们对着那女子一阵叩拜祈福,不一会儿天暗了下来,女子浑身抽搐到翻起白眼。明明是正午,却无故刮起一阵阴风,叫人汗毛倒立。
好不容易等乌云散了,女子平静了下来,眼白却始终没有翻下来。她抬起手指向了附近的一名修士,那修士一愣,往身旁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他走到哪,女子便指向哪。
骆瑜这会儿倒是不怕了,一脸呆滞地看着这出闹剧:“不是,这民间把戏还有人信?”
沈千眷好笑道:“不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么?”
骆瑜道:“哪像了,我六岁的小侄儿都对这套嗤之以鼻。”
那修士站出去后,女子又接连点了六个。
看众人一脸茫然,村长出来解释说,这叫“请神”,之后还要请他们躺进棺材里,下放到河中,然后请他们各凭本事出来,便算封魔成功。
说完这些,陈伯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沈千眷。
虽然躺进棺材很多人都不怎么乐意,但他们是修士,这么简单的小事难不倒他们。为了试炼,忍忍也就过去了。
听到河,沈千眷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云舟渡还没出来。
更糟心的是那些被选中的人已经先后躺进了木棺,一个个表情木讷,没有任何挣扎。
“等等!”有同门修士看出不对,想要阻止,但很快那人的眼神从挣扎也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村里人好像对此见怪不怪,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千眷没有轻举妄动,甚至拦住了骆瑜,对他悄声道:“一会儿我会跳下河,你帮我打个掩护,如果情况不对,你就见机行事,不用管我死活。”
“你干嘛去?”骆瑜总觉得他变了,从前他有什么计划和图谋都会和他商量的,怎么才昏迷了三个月,新人就变旧人了呢?
沈千眷压低声音,掩着嘴道:“我去看看底下有没有宝贝。”
“……”你接着编。
作者有话说:
沈千眷:河底有个大宝贝。
云舟渡:qwq
13、凤璇
◎“打个赌如何?”◎
黑水河下游。
一片枯叶落入河中,打了几个旋后沉了下去。
水面上“咕噜咕噜”冒出一连串气泡,一名黑衣人猛然从水下掠起,摔在河岸。他的左臂已经不知所踪,正滋滋冒血,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到河边便没有追来的修士,恶狠狠地吐出嘴里的避水珠,倒了颗丹药吞下去。
逃了一夜,此刻见那人好像上不来,危机解除,黑衣人脱力般往地上一瘫:“这他娘的都什么人?老子差点就栽在这了。”
两个来试炼的小修士而已,他本也没放心上,在同伴死后撤离也只是不想让手中的宝贝磕着碰着,毕竟那东西出了意外,他就真要出事了。
可现在……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辈追杀狼狈至此,就连那东西也丢了。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再不走就要封魔村的人发现了,他可不想跟那群人打交道。
他咬了咬牙,单手撑起身子,还没走两步,脚底就一阵发麻,如生了根系,怎么也挪不动。他瞪圆了眼,挣扎到面目狰狞。
“什么时候……”
他张着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全身石化般再也没了声息。
-
村民们戴上了鬼面,不知是谁拖着尖细的长音喊了声:“吉时到——”
在孩童嬉笑声中,沈千眷眼前模糊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却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竹筏上的姑娘变了个模样,她身穿大红色嫁衣,双眼蒙着白布,鲜血从眼眶流淌到脸颊上,脸上扯出个悲凉的笑。那姑娘颈间横着把剑,锋利额剑刃已将鲜嫩的皮肉划开。
沈千眷揉了揉眼睛,方才看到的不复存在。竹筏上风华绝代的姑娘不见了,只有一身粗布衣衫的少女。少女木着脸,手上握着截树枝,做着和之前的人同样的动作。
她的嗓子如被毁了般沙哑难听,她竭力嘶吼着,字字泣血。
明明没听懂,一句话却自动出现在脑中——囚凤一语天下惶,何人安敢得长生。
“我要你们死!!!”她大笑着,“挥剑”自刎。
“不好!她要堕魔,快杀了她!”
有人喊了一句,接着一把飞剑穿透了少女胸膛,少女笑声戛然而止,只有眼白的脸朝出手的修士偏了偏,倒退了一步,随后跌入河中。
“不是我,我没想杀她……”
出手的是一名试炼弟子,他神色仓皇,手上却丝毫不受影响地收剑归鞘,“哼,不自量力。”
又一人站出来,轻蔑地睨着黑河:“这么死太便宜她了。通天门的弟子各个都身怀绝技,何况她有不死神魂,我可不信她会这么轻易死了。”
“那你想如何?”
那人往后看了看:“封棺,布阵。”
“你是要……”
“自然是诛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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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拥有衪境神魂的人,竟能追查到这来。”
云舟渡踩着剑,以他现在所剩的灵力,御剑有些勉强,可四下除了带火焰的锁链,根本无处下脚。那火焰不是凡火,伤不了肉身,却能烧去一个人的神魂。
没有路能通往万丈之下,也没人能活着来到这里,面前的小子是第一个。
“你是如何来此的?可愿将身躯献给本座?”
云舟渡与那道青色魂体对视片刻,道:“活了那么久,竟还喜欢白日做梦。”
青色魂体:“……”
锁链无声无息地来到云舟渡身后,很快这小子就会为自己说的话付出代价,千钧一发之际,云舟渡掌心一翻,一个小木盒子出现在他手中,繁杂的阵纹亮起瞬间将锁链弹飞。
“这是……玄叶琉璃心?”
玄叶琉璃心在天材地宝中绝对属于极品,它能凝聚一个人的神魂起死人而肉白骨,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不死之身。但相对的,若是被人发现谁拥有了它,带来的麻烦将是灾难性的。
云舟渡没想到他能在不破坏阵纹的情况下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实力不容小觑,没准还真是个中古“遗迹”。
“哈哈哈好,看在你识相的份上,你和琉璃心本座都收下了。”虽然有了玄叶琉璃心就不需要去夺舍他人,可这小子的资质,实在是让他都有些眼红。
云舟渡冷笑一声,跃身而起,四条锁链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他在距离青色魂体十步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