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苏慕把二毛吃剩的骨头塞进他嘴里,“我非常极其十分认真严肃负责地通知你,咱俩没戏,不管有没有栖迟,咱俩都没戏。我看你就跟看弟弟一样,你也别觉得我帮你救你就能代表什么,就算换了娘娘腔,我也这样,你能明白吗?”
施灿更不干了:“你拿我跟娘娘腔比?原来在你心里,别说我比不比得上栖迟,我居然跟娘娘腔是一个段位的?”
苏慕要疯:“你能不能抓个重点?”
“重点就是你不喜欢我。”施灿耸肩,“我高考阅读理解拿了满分的。”
“你买题了?”
施灿:“……”
苏慕:“……”
二毛:“?”
突然来的安静是怎么回事。
“唉。”苏慕无奈叹了口气,“其实你这小鬼吧就是好面子,脾气差做事莽撞脑子还时不时缺根弦,但胜在真挚天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你是不是想说我情商低?”
苏慕翻了个白眼:“这来路不明的小鬼我肯定是要押去鬼城的,顺便还能换些粮食给大伙过冬,你自己想清楚,如果真的不想回去,那这个台阶我就不替你搭了。”
施灿一时回答不上来,喉咙里堵了一堆字,但似乎谁都不想争先,也不想落后。
“城外的生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苏慕说,“百鬼林有多大,谁都不知道,就像这里我几年都来不了一次,更别说那些我们从未踏足的地界。”
“我知道。”施灿也认真起来,“之前城里的鬼官们就吓唬我,说城外恶鬼当道,我要是孤身出了城,肯定被啃得渣都不剩,可是你看这几天我过得不也挺好。娘娘腔、矮鬼、色鬼、乱七八糟的野鬼们都没有为难我,虽然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罩着我。”
苏慕心说罩着你的人并不是我。
“苏慕啊,”施灿问她,“你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又为什么不肯投胎呢?”
她浓密纤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精致立体的侧脸在火光中愈发好看,只是这好看比原先多了几分落寞。“都说城外恶鬼当道,你以为城里就好吗?”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冽目光看向施灿,“真正的恶人都在城里。”
施灿忽然有了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黑无常闻人语,白无常杏粼,孟婆易晚,牛头马面,还有你的魂差同事们,杀人的杀人,放火的放火,屠城的屠城,哪一个生前没有干尽恶事?”苏慕冷笑了一声,“杀一人为囚,杀万人为王。千百年留在城里的魂差鬼吏,左不过‘赎罪’二字。”
施灿的下意识反应居然是“栖迟也在赎罪吗”,这让他感到意外,但意外之后就是无比的震惊,苏慕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味,可他也实在无法将城里和谐相处的鬼官同事们跟恶贯满盈的凶徒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苏慕说的话跟栖迟之前告诉过他的,似乎有所悖逆。酆都鬼城不济生前作恶伏诛之人,但往深了想又没什么矛盾,不济不等于不能赎罪。
栖迟为什么会下十八层地狱,这个问题又无端跑了出来。
微弱的火苗颤了一颤,忽然轰的一声平底窜起,像是浇了一层烈油的龙卷风,苏慕反应极快地搂着二毛迅速后撤,施灿就没那么潇洒了,连滚带爬着才逃出几米距离,再抬头,火焰之上竟悬空出现了一人。
“赤问!”苏慕也看到了。
诶,苏慕也认识他?
操!赤问怎么会在这里!
“施灿,你快跑!”苏慕放下二毛赤手空拳就冲了过去,然后赤问只是轻飘飘地挥了挥手,就将她打出数丈远。
火龙掉头朝苏慕追去,首尾相接地把她困在了火圈之中,赤问飘然落地,踩在雪里烫出了一地水汽,他巨大的身躯挡在施灿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他:“跟我走。”
“去哪?”施灿吞了吞口水,这种有形的压迫还是足够叫人惊慌害怕。
“你想干什么?”苏慕临危不乱,但又无计可施,“你要对施灿做什么?”
“管好你自己的事。”赤问说,“咱们的账来日再算。”
说完,夹起施灿,一走了之了。
43、查无
◎他自己本身,就是生死簿册子里bug一样的存在◎
黄泉面馆今天打烊得格外晚些。
寒冬朔雪的日子里,总有好多人熬不过去。易晚点了份炒面,看到白苹端上来的免费汤时禁不住反胃,这几天熬汤快把自己熬废了。
江久安推了两个桔子过去:“开开胃。”
易晚换了身浅蓝色大襟袄和黑色过膝长裙,脚上蹬了双圆头皮鞋,活脱脱民国女学生的装扮,江久安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神情有些不自在。
“哎哟,终于忙活完了。”白苹收拾好灶台择了个干净的位置扶腰坐下,看到易晚这副食欲不振的模样,不自信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没有。”易晚递了几瓣桔子给她,“这阵子投胎的鬼魂太多,我都累坏了。”
“怪不得,”白苹盯着他俩笑了笑,“怪不得最近都听不见你俩斗嘴。”
孟婆大人累到不想反驳。
“也不知判官和黑白无常还来不来,要不来我就关门了。”白苹自顾自念叨着。
“关了吧。”易晚说,“栖迟从城外抓了个小鬼回来,好像还有其他挺要紧的事儿,他们四个在第一殿里闭关修炼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闭关修炼的除了四鬼还有一狗,只是大黄被拴着狗绳留在了关外,正咬着几千年的老古董桌腿当磨牙棒。
“你要查施灿的前世今生?”判官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查他?”
“他被赤问带走了。”栖迟说,“第三次了。”
闻人语抱着胳膊附和了一句:“是有些蹊跷。”
“赤问出逃后一直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仅有的几次露面也都跟施灿有关。”栖迟转了转手上的链子,焦急和担心都有,“我之前就有所怀疑,所以自褚宏超一事后就再没让他接过任务出过城,没想到赤问竟找了过来。”
判官还是有些没主意:“夜游神呢?他不是一直都在追赤问的下落吗?”
“许久不见他了。”闻人语说,“他原本也常在人间,不过没消息带进来。”
没有消息便意味着没有进展。
“那……”判官思索了一会儿,“上报给阎君吧。”
一旦上报阎君,只怕施灿也会被牵连。栖迟拦下他,威逼利诱道:“今日不查清施灿的来龙去脉,怕是不能让判官走出这道门。”
判官怒喝:“你是要以下犯上吗!”
“不至于不至于。”闻人语知栖迟心中所急所想,赶忙出来打圆场,“赤问出逃一个月都没抓回来,阎君本来就在气头上,我们这会儿去岂不是火上浇油。”
“不错。”杏粼跟着道,“与其平添猜测,不如我们先行验证,最后再衡量是否上报又如何上报。”
判官算是听出来了,你们仨这是沆瀣一气了。
“行吧。”判官被逼得无法,权衡利弊后推推眼镜走到紫檀桌前,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字。
其他三只鬼也算识相,只在几米开外站着等他。
闻人语用手肘撞了撞栖迟,小声说:“我还以为你这次出城会把施灿带回来,怎么反而被赤问捷足先登了。”
栖迟脸色不大好,揉着右手虎口的位置,讪讪道:“他还没原谅我。”
“你到底干了多缺德的事儿,能把人小孩儿气成这样?”闻人语用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他。
栖迟心说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判官在电脑前倒腾了十分钟,期间擦了三次镜片喝了两口浓茶,最后把鼠标一扔直接拖了生死簿过来。他默念完咒语,生死簿泛黄的纸张刷刷刷翻动起来,判官笔沾着墨悬于上方,直至整本翻完合上,笔墨一滴也不曾落下。
杏粼皱着眉沉沉出声:“怎么了?”
“不可能啊。”判官自言自语了一句,说完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语,可还是一样,笔墨未落生死簿未停。
判官吐了口浊气,严肃道:“我查不到施灿。”
“什么?”栖迟以为自己听茬了,“查不到?”
闻人语也懵逼:“什么叫查不到施灿?”
判官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生死簿上查无此人。”
他们走到电脑前,屏幕还停留在搜索页面上。
“找不到正在搜索的数据。”栖迟读着弹窗上的文字,抛出个假设,“系统bug了?”
判官摇摇头:“系统会出bug,生死簿可不会。”
“什么样的人是在生死簿中查不到的?”栖迟问。
“不是人。”判官与他对视一眼,“神。”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不可能!”闻人语突然一拍大腿,“施灿被勾错魂刚到地府的时候,生死簿上明明能查得一清二楚!”
杏粼:“我也记得,当时我们还说呢,说这孩子命苦。”
栖迟闻言看向判官,问:“你还记得当时的内容吗?能通过那些内容查到吗?”
判官认真回忆了一会儿,说:“我试试看。”
判官笔再次浮起,这一次,生死簿翻动的速度明显缓了不少,册页过半接近末尾,就在他们以为又要空等一场的时候,笔尖上的墨水啪嗒一声滴了下来。生死簿顿时定住,墨水滴在两块黑字之间,瞬间晕染开来占据了整个页面,等再褪去时一行行小字显现出来。
“有了。”判官微松开紧蹙的眉头,可没一会儿就拧得更苦大仇深了。
他放下册子重新在电脑上输入信息,紧接着把屏幕转到他们面前,说:“看看吧。”
“施灿,男……”闻人语逐条信息往下念,鼠标滚动了一圈,一张男人的照片慢慢加载出来,黑框眼镜单眼皮,蒜头鼻厚嘴唇,称不上好看。闻人语下意识脱口而出,“这谁?”
“施灿。”判官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脸上神色转了几转,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回答,“真正的施灿。”
“真正的……施灿?”栖迟感觉自己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
无常大人们也是一头雾水:“到底什么意思?”
判官咽下去一杯苦茶,盘算着这个事情该如何跟阎君交代。他凝视着纸上的一行行字,只感觉偏头痛又要发作了,他把汤婆子端到腿上,却还是止不住地冷汗涟涟。
“大人。”栖迟咬着后槽牙作了一揖,“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唉。”判官看了他们几眼,“你们把他的年岁记事看完,发现什么端倪没有。”
半晌,闻人语道:“这人22岁之前的人生,几乎与施灿一模一样。而后来的人生,也与我们之前看到过的别无二致。”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认识的施灿在22岁生日那天一切戛然而止,而这个陌生的施灿却还波澜不惊地消耗着生命。
他还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
“也难怪生死簿查无此人。”判官说,“因为他原本就不该出现在生死簿上。”
“那是他偷来的人生。”
“他自己本身,就是生死簿册子里bug一样的存在。”
44、鸠鹊
◎你真的不想再看看人间的太阳吗?◎
“守塔了守塔了,快点!打野还带你妈的线!操!又输了,一群什么傻逼队友!”
一百来平的房子隔断成了相差无几又互不打扰的四个的单间,这样独立便宜但因为存在安全隐患而被某些城市禁止的隔断间成了许多在外打拼年轻人租房的首选,眼镜小伙结束今天的第十三把排位赛,划拉着战绩栏一溜烟红色的失败,又抽着烟骂了一会儿娘。
门外传来外卖小哥打电话的声音,隔壁姑娘周末去公司加班还没回来,外卖却先到了。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小伙抽完最后一根后把烟灰缸里的脏东西一股脑倒扣在了垃圾桶里,然后拎着垃圾袋开了门。他并没有下楼,只是把打结的塑料袋贴着墙壁放好,打算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并带上。
再回屋的时候手上多了份包装完好的外卖,小伙坐到桌前打开某直播软件,轻车熟路地点开了美女专区。掀开打包盒的盖子,是一碗香味四溢的麻辣烫,小伙拨了几筷子,小声嘟囔了句:“这么点,不够吃啊。”
没吃几口,外头又有了动静,有一个女孩子在打电话。
“外卖你放哪里了?里外的门边都没看到啊,你确定没送错吗……”
敲门声响起,眼镜小伙跟没听到似的,只把手机音量摁低了几格,女孩见无人开门,又转头去敲另外几间房门。
“真不要脸啊!”施灿看到外卖袋上显眼的收件人某女士,又看看正笑得前仰后伏的外卖贼,实在是想把桌底下的臭袜子涮个汤塞进他嘴里。
施灿已经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两天了,今天是周六,房间的主人一整天没出门,施灿快与他两看生厌了,不对,应该是他单方面生厌,人家压根看不见他。
赤问把他扔在这里后就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算盘。
为什么要扔在这里?是临时有事随手一扔吗?什么时候来接我?
淦……为什么要用接这个字!
两天没有进食,肚子饿得直抽抽,也没有谁跟他讲过如果鬼魂一直饿肚子会不会翘辫子。唉,也不知道苏慕怎么样了,不会也一样还被火圈困着吧。
赤问是火神祝融氏一族,他那火用一般的玩意可灭不了,不过栖迟的鞭子倒能把火吸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