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头晕吗?”栖迟忍无可忍打断他。
施灿刚才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的恍惚,还以为是说话太快岔了气,经他这么一提醒似乎是有些眩晕感,他后知后觉地晃了晃脑袋,再看向栖迟时画面都出现了重影,他傻兮兮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背景虚化了?”话音刚落,就天旋地转着跌坐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
栖迟翻着白眼不紧不慢地去了卫生间,半分钟后拿着毛巾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咬着。”
施灿晕乎乎地接过毛巾,不明所以:“你要干嘛?”
“酆都城外的野狗食生鬼恶灵,最是五毒俱全,你被它们咬了那么几口,”栖迟啧啧几声,“你看看你小腿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一低头就晕!”施灿闭着眼揉伤口,疼痛恰逢其时地蔓延开来,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往他的骨头里钻,他害怕极了,“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我还要投胎呢!”
栖迟扯过他的脚踝,将他蜷缩发抖的右腿硬生生掰直。“啊!”施灿疼得哇哇大叫,栖迟就着他的手把毛巾塞进他嘴巴里,下一秒,锋利的刀刃扎进了野狗撕咬开的伤口里。
“咬紧了。”栖迟很轻地笑了一声。
施灿只感觉自己快疼得魂飞魄散了。
刀尖直没入近五厘米,栖迟只稍稍等待了一会儿就拔出了匕首,顿时,汩汩黑血顺着腿肚子流了出来,他将一团鬼力凝结在掌心之中,贴着伤口来回逡巡,疼痛的滋味渐渐变了样,从钻心蚀骨变成了抽筋扒皮。施灿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拽了出去,眩晕感也跟着消失不见,这样的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等到他脱力到连毛巾都咬不住时,栖迟才拍了拍他的膝盖说:“好了。”
地板上积了一滩血,屋外的狗子被这样的场景吓得面壁思过,抖得比施灿还厉害。
“我的腿……”施灿咬了咬泛白的嘴唇,“动不了。”
“没让你动。”
施灿的右腿哪还有块好肉,小鬼和野狗的牙印交叠覆盖,还有泛紫的鞭痕和血流不止的刀伤,栖迟找来一卷绷带,索性从脚踝一直包裹到大腿,远远看着像穿了白色的长筒丝袜,怪性感的。
“其实你还是挺好的。”施灿靠着桌腿没头没尾地说道。
栖迟动作一滞,抬头看向他。
“我以前的上级,别说帮我包扎伤口了,我感冒的时候都巴不得离我三百米远,生怕我传染给他。”施灿擦了把冷汗,“而且他上班的时候划水撩骚,活都扔给我们,功劳却都揽在自己身上,回头还说是他教得好。”
“你是在夸我敬业吗?”栖迟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凉茶,“怎么突然待见起我来了。”
“算是我之前误会你吧,其实你并没有想掐死婴儿,只是想把小鬼引出来,无常大人都跟我解释了。”施灿直球道,“而且最后你也救下了她们母女两个,怎么说都是个好鬼!”
栖迟轻嗤了一声:“我没那么好心,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你怎么这么叛逆?”施灿瞪了他一眼,“还爱装逼。”
“大概青春期到了吧。”栖迟这会儿心情不错,顺着他的话打趣,“你很在意那对母女?”
施灿想了想:“说不上在意不在意,只是人活一世不容易,哪能轻易就放弃了呢。”
“那婴儿呢?”栖迟兀自说道,“并不是每个生命都会被欢迎来到这世上。”
这句话触了施灿的逆鳞,他有些生气地拄着烧火棍站起来,单脚落在地上,横眉冷对:“至少我欢迎她!”
“那倒是,毕竟你亲自生了她。”栖迟由着他生闷气,还故意逗他,“你说那孩子取什么名字好?”
施灿是个单纯的傻憨憨,一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关他鸟事的问题,栖迟笑了笑:“我觉得叫灿生挺好的。”
“灿生……灿……”施灿反应过来,嘟嘟囔囔了半天,又说,“不像个女孩儿名。”
屋外传来熟悉的哒哒哒走路声,Lucy踩着高跟鞋气喘吁吁地停在屋外:“靠,栖迟你要吃狗肉?!”
狗子耳朵一竖,吓尿了。
施灿见到她和她身后的黑白无常,顿时想起来之前商量好又被放了鸽子的苦肉计。
“灿宝!”Lucy冲过来要抱他,“你怎么回来了!哎哟小宝贝,怎么伤成这副德行了?”
“你好意思问我?”施灿仰头推开她,指指栖迟,“他为什么还在这?”他又把矛头指向栖迟,“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栖迟:“?”
“真不怪我们!”Lucy心虚道,“我发誓,你一出城我就来找栖迟了,可我哪知道他能睡那么死,我都快拆门了都没吵醒他!”
栖迟眯了眯眼,听出了其中的猫腻。
“意外在所难免。”闻人语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又好奇地问他,“我们去城外找你,结果看到百鬼林外烧焦了一大片,还有几只受伤的野狗,是你干的吗?”
不说还好,一说更气。施灿把烧火棍扔给他,骂骂咧咧开来:“你是不是没看使用说明,这破竹竿不但能炊烟,还能生火呢!我差点表演了一个炭烤我自己,大爷的!”
闻人语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不可能,杏粼接过话茬,问他:“你怎么逃出来的?”
“有个古代鬼救了我。”施灿说。
“古代鬼?”
“嗯,长头发,”施灿在腰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穿着蓝色的长袍,手上拿了把扇子,长得挺帅。”
“扇子有什么特点?”闻人语问。
“就普通的折扇,上面写了一个‘巡’字。”施灿歪头问道,“你们认识他吗?”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夜游神。”
施灿好奇:“夜游神是谁,我好像听你们提到过他。”
“凡冥两界的游神,阎王的耳目。”杏粼神情严肃,“地府中屈指可数的上古鬼神,虽然同为阴帅,他的地位远在我和闻人语之上。”
“奇怪。”闻人语抱胸摸着下巴,“他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也不一定。”Lucy瞟了眼施灿,又瞟了眼栖迟,欲言又止。
“不一定什么?”施灿莫名其妙,“你什么表情,怎么色眯眯的?”
Lucy收了收上扬的嘴角,说:“夜游神平日里不管别人的闲事,但是挺爱管栖迟的闲事。”
“为什么?”
闻人语掩嘴偷笑,替Lucy回答:“据说,夜游神好男色。”
栖迟:“……”
闻人语冲施灿使了个眼色:“他十有八/九是看上你了。”
15、囚犯
◎你这么白,要不叫大黄吧!◎
“野仲,世间之事善恶有辨,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明白。”
“阎君多虑,野仲上下求索不过两件事,如今都算得偿所愿,又岂会自找麻烦。”
“哈哈,确是本座杞人忧天,这几日辛苦夜游神,且回去好生休养吧。”
“多谢阎君关怀,野仲告退。”
阎王殿内雕梁画栋肃然一片,第五殿阎罗高高在上,诡秘莫测地眯了眯眼,二位鬼神照例寒暄一番,最后各怀鬼胎地分道扬镳。
野仲摇着扇子愁肠百结地踱步到黄泉面馆,面馆外正围聚着三位无所事事的鬼官,他皱了皱眉转身欲走,黑无常却开口叫住了他。
“夜游神大人,一道吃面呐!”
也罢。野仲径自在另一张餐桌落座,点两碗清汤挂面,闻人语转头看他,与他搭讪:“大人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野仲收起扇子目不斜视,也没有回答他的打算,闻人语却不恼,又问,“城外异常为何?大人可否透露则个?”
“流年不利罢了。”野仲随口敷衍,“黑无常大人平日里都这般无所事事好奇打听吗?”
“不似大人昼隐夜现于凡间忙碌,难见踪影。”杏粼不动声色道,“如今众阎君隐退,留第五殿殿主掌管冥界,我等皆是殿主麾下阴司鬼帅,难得碰面自然想着联络亲近,不想倒惹了大人的清静。”
Lucy在旁暗搓搓吃瓜看戏,完了掏出手机给闻人语发去信息:杏粼平时文质彬彬,一维护起你来,嘴巴就跟上了buff似的。
闻人语笑笑,回了她一个得意的表情。
老板娘白苹提着两份打包好的面条出来,闻人语瞟了几眼,心中有数,笑道:“大人是打算去看望栖迟吧?”
野仲站起身,果然朝栖迟住处方向走去。
“啧啧啧,夜游神大人真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闻人语也是闲着与他打趣,“不过你得多带一份,你救下的小鬼也在栖迟那儿呢。”
野仲顿下脚步,偏过头:“什么?”
“施灿啊。”闻人语说,“你今天一早在城外救下的小帅哥!”
小帅哥这三字他咬字格外响亮,引得周围甲乙丙丁鬼哄堂大笑。野仲愣了几秒,脸上神情转了几转,最后嗤笑一声甩着宽袖长发自顾自走远了。
“你这人,”杏粼摇摇头,“非得跟谁都呛两句?”
“就是!”Lucy在旁乱点鸳鸯,“跟孟婆一个德行,你俩在一起得了。”
“呸呸呸!你可别瞎凑cp!”闻人语瞥瞥杏粼,小声嘟囔,“我只是瞧不惯夜游神罢了,不过比我们在地府里多当了几年官,有必要那么目中无人吗?”
“他可不是多当几年官而已。”面条坨在了一起,杏粼没胃口搁下筷子擦着手慢悠悠说着,“他也不是看不上我们,他是对谁都看不上,对阎君也没和颜悦色到哪儿去。”
Lucy万分赞同地点头,她来了才没几个月,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了解并不深入,只依稀觉着这夜游神不太有礼貌而且还拽得二五八万。
“他是不是跟十殿阎君沾亲带故,怎么能这么嚣张?”
杏粼不是个爱八卦的,这会儿只收拾着残羹冷炙笑而不语,闻人语见状按捺不住了,招招手压低声音回答她:“据说,我也是很久前听其他鬼官说起的。夜游神原本在上古神祇座下,后来,三界发生个挺大的变故,诸多神祇陨落被贬,他也被牵连着流放到了冥界。”
Lucy:“仕途不顺啊。”
“可不咋的。”闻人语起劲道,“你想啊,原本这十殿阎罗见到你都得让你几分薄面,结果一回头你得跟他们汇报工作了,换你你能乐意?”
“钱给够了也行。”
“你们现代鬼格局这么小?”
杏粼听着他二人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笑得益发深沉。
另一边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栖迟在尝了一口番茄炒蛋后就放下了筷子,指着一桌子五颜六色问施灿:“这就是你倒腾了两个小时孝敬我的饭菜?”
“感动吗!”施灿围着从隔壁借来的围裙,握着锅铲煞有介事,“两荤一素,你看,我还特意煲了个汤!”
栖迟望向黑白相间乱糟糟的一片:“紫菜蛋花汤就不要用煲这个字了吧。”
施灿把筷子伸向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白切鸡,一口咬下去。
“……生的。”
栖迟叹了口气:“你还不如直接野鸡刺身呢。”
“我不爱吃日料。”
“看出来了,你爱吃西餐。”栖迟冲白切鸡抬抬下巴,“三分熟。”
狗子趴在桌脚边没精打采地叫唤了一声,别说,洗干净后还真是只颜值过关的品种萨摩耶。
“你们阴间的饭菜真难伺候,不是苦就是酸。”施灿挨个尝过一遍后表示放弃,他把熟的不熟的混着倒进准备好的铁碗里,晃一晃摆到狗子面前,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便宜你了,本来我只打算喂你吃骨头的。”
狗子非常有眼力见地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抬头请示栖迟,见家中主人没有异议后黑不溜秋的眼珠子顿时蹦出光芒,活力四射。“喂,你这势利眼!”施灿捶它的狗腿,“我做的饭,我做的!”
“狗都比你懂事。”栖迟喝着唯一能勉强下咽的汤水,一不小心盯着吃得津津有味的狗子出了神,半天,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这狗子真香啊。”
施灿坐在萨摩边上把它当吃播消遣,闻言瞬间瞪向栖迟,把狗子护在身下:“不许吃狗肉!”栖迟翻了个白眼:“我说的香,不是你说的……那种香。”
“哦。”施灿明白过来,笑笑,“当然香啦,用了你半瓶洗发水。”
“……”
“洗得多白白嫩嫩。”施灿越看狗子越满意,“狗儿子,给你取个名吧。”
汪!儿子百忙之中应付了一声。
施灿托着伤腿认真思考:“你这么白,要不叫大黄吧!”
栖迟被呛了一口。
“他要是长得黄,是不是就叫大白了?”
“不啊。”施灿眨眨眼,天真无邪,“那也叫大黄,红橙蓝绿都叫大黄。”
栖迟都乐了:“平平无奇取名小天才。”
一顿饭没了着落,施灿被打发去楼下快餐店觅食,一开门又看到两座大神,他退后一步:“无常大人,你们怎么又来了?”
“夜游神!”闻人语推开他走进去,问栖迟,“夜游神呢?”
栖迟脸色僵了一僵:“我这儿什么时候成夜游神的根据地了?”
“他没来找你?”闻人语意外道,“我还以为……”
“出什么事了吗?”栖迟问。
“急事。”杏粼站在门口,“也不知是不是受此次彼岸花影响,阴司鬼牢里逃出去了几位重犯,鬼兵们翻遍酆都城也没找见,只担心他们逃出城外去往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