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音乐声响起,演唱会的氛围很快被点燃。
与美人鱼缥缈神秘的歌谣大相径庭,乐队时而嘶吼着发泄情绪,毫无技巧可言,却又感染人心。
蓬勃肆意的魅力如同席卷冰原的疾风暴雨,刮过容纳万人的体育馆,歌迷为其倾倒,尖叫一阵高过一阵。
路采跟着欢呼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
台上台下互动时,主唱与观众对唱,与路采有片刻的视线相交。
他一边用手背擦了把汗,一边朝路采那边递出话筒,停顿了半句话的时间。
这场演出看得热血沸腾,路采在回去路上还叽叽喳喳,说着站在舞台上的那几人光芒万丈,自己一度挪不开眼睛。
萧远叙道:“有平台在筹备一档新综艺,最近和Fourth接触过,我听董哥提了几句,他想给你争取出镜的机会。”
路采挑重点问:“那我就可以问主唱要签名了吧?”
萧远叙没说可不可以,只是道:“这支乐队的人不是很好相处,到时候你最好能保持距离。”
“这样啊,他们看上去个性很强烈,是不是比池承宣更拽?”
路采被萧远叙送回宿舍,顺便邀请老板上楼坐坐,并热情地捧着大瓶可乐倒在玻璃杯里。
萧远叙喝了一口,心说,给顶头上司喝没了气的碳酸汽水,你也挺拽的。
他道:“是出了名的火i药桶,一点就炸,最好别去主动接触。”
宿舍空间狭窄,能够一览无余,浴室的门敞开着,里面打扫得很干净,洗漱用品整齐摆在架子上。
萧远叙忍不住笑了下,道:“你那么爱泡澡?塞了个浴桶,人都要站不下了。”
路采颇为认真地回答:“我不泡会腿疼。”
虽然美人鱼可以化作人类的形态,能够正常生活,但他年纪小,又没吃过什么苦,忍耐力自然很差劲。
从小在海洋里待惯了,他受不了长时间处在干燥的环境里,一到晚上便会把浴桶放满水,整个人缩在水底。
“你的腿很容易疼?要不要让医生检查下?”萧远叙问。
路采硬邦邦道:“是我心理作用吧,一年半载克服不了。”
萧远叙点到即止,转而叮嘱路采好好休息。
他做的总是非常适当,对路采的关心恰到好处,需要疏离时也极有分寸,绝不往红线处多迈一步。
这本该教路采轻松,可在萧远叙走后,少年在房间里独坐了一会,反而因此不服气。
路采想,如果换做其他人,是池承宣或者罗南洲的话,他们肯定会对自己刨根问底,问不到就抓狂,恨不得把自己押去医院。
再如果是彼此互换,他也绝对会本能地追问萧远叙。
可萧远叙如此游刃有余,沉稳地应对着自己的遮掩。
就像是他们的关系没到位,不至于让萧远叙好奇,也不值得卸下风度翩翩的面具,去索要真实答案。
第二天,他没来得及分享苦恼,陷在床上被董哥的电话吵醒。
“还在睡觉?我都和公关部的为你开完晨会了!”董哥吩咐,“你赶紧看手机上的消息。”
路采睡眼惺忪,吃力地甩了甩鱼尾巴,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
董哥:[分享链接]
董哥:[演唱会的摄像机扫到了你?!那几帧画面被人拍下来发微博了!]
董哥:[大爷,你那张脸在热搜上挂了半小时,人还在被窝里做梦?要是别人,躺棺材里都能蹦起来。]
路采看完这几条,再看时间没到闹铃的点,关上手机又瘫了一会。
直到闹铃响起,他才颤颤悠悠起床,洗了把冷水脸试图让意识赶快恢复清醒。
他回复:[我不是有意的。]
主唱与台下互动时,朝他的方向停了一会,恰巧被摄影捕捉到。
画面里路采笑得明媚灿烂,正好应了正在唱的那句歌词。
——或许是星星亮在你眼睛。
音乐、帅哥和氛围都刚刚好,被人晒在微博后立即转发上万。
路采茫然了会,猛地拍了下昏沉的脑袋:“那拍到萧总了?!”
董哥吸进一口气:“幸好没有!摄像头一路拍过去,拍到你正好截止!”
路采感觉上热搜应该好事,毕竟董哥的语气听上去很高兴。
他附和:“嗯嗯,不然上热搜的可能是他不是我了。”
“唉。”董哥又把气叹了出来,“问题在这里么?你和萧总私底来往不能被拍到,否则容易传出不好的绯闻。”
路采道:“啊?”
“别傻乎乎的,现在你不是普通人了,要格外注意这些,尽量不要和萧总出去。”
路采晾了一晚上的情绪翻了上来:“为什么啊?我和他不能当朋友吗?”
“你俩差了几岁?在你读小学的时候,他都考上大学了!他看你和看小孩似的,会把你当回事?退一步说,多少人会觉得你俩能当交心?”
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摆在这里,路采无可否认,甚至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是否需要这种对待,这段关系里确实是萧远叙在迁就自己。
“我和南洲哥也不是同龄人,我俩也不能在一起?”路采问。
董哥噎了下,道:“萧远叙不一样。”
这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关于地位不同引来的遐想,关于圈子里的桃色八卦,关于外人对娱乐圈长久以来的固有印象。
重重注视之中,爱惜羽毛的艺人避嫌避得提心吊胆。
然而遇到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家伙,他这个经纪人能怎么办?
他只好言简意赅,再三提醒路采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人际交往方面最好能和自己报备。
路采也答得简洁:“合着对我最好的那个人,我最不能走得近。”
董哥听他幼稚的发言,觉得少年的情谊总是来得热烈又真诚。这下他不生气了,在电话对面哈哈大笑。
“他对你好?他看上去和谁都好,实际上谁都差不多,他的好只是碍着教养,并不是你俩感情真的有多深。”
董哥无意打击路采的清澈心事,说完便放缓了语调:“今天外面冷,你多穿件衣服,我在公司等你。”
路采心里一团糟,没能解决昨晚的困惑,紧接着便要消化眼前的变故。
他走在路上被风一吹,愈发晕头转向,坐到会议室的椅子上时,几乎是双腿发软。
“被冻着了吧?快来暖暖手。”公关部的女生善意地递来热水。
路采虚拢着纸杯,听董哥计划接下来的安排,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在惦记着电话里的那段说辞。
堂堂人鱼族的王子,他是被从小爱到大的。
父母、祭司和臣民们虽然总是当他长不大,搞得他一度非常郁闷,但也待他是千万分的好。
人鱼族需要锻炼水性,长尾巴时大多被亲友狠心鞭策,直到速度与成年人鱼无异。
可他是个特例,哥哥溺爱他,不要求他游得有多快多远。
哥哥还向他保证,如果哪天迁徙跟不上集体,自己会留下来陪他,永远不让他落单。
“路采,你觉得可以吗?”董哥打断他的神游。
路采恍惚了下,附和:“我听公司的安排。”
热搜后自己被迫走到了大众面前,出道的前期准备不得不进行调整,他提早开通了微博,以艺人的身份与大家打招呼。
通过双方公司的交涉,Fourth的官方微博转发了这条:[感谢喜爱,欢迎下次继续来我们的演唱会。]
路采看着转发数量爆发式增多,心跳不禁加快。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的情绪里多是开心和期待,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害怕——池承宣说明星最习惯的事情不是挨夸而是挨骂。
为了让自己别盯着屏幕发愣,他机械般地刷了刷热门,又猛地顿住。
有位当红明星晒了张自拍,不知道正位于哪个气候宜人的城市,穿了身驼色风衣立在太阳下,秀丽的脸庞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清冷矜贵。
那人的脖子上挂了枚漂亮的项链,材质如华美的纯色珠宝被精细打磨,压成了薄薄一片。
但路采愣了愣,觉得那是从人鱼尾巴上拔下来的鳞。
作者有话要说:
萧远叙:怎么一不在场就被说坏话了,老婆我冤枉。
第12章
尾巴是人鱼的禁区,这部位的触觉很敏感,包括对疼痛的感知。
上面的鱼鳞偶尔会自然掉落一两片,但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多数要靠蛮力拔除。
不过,如同某些鸟类求偶时会献上最漂亮的羽毛,有的美人鱼也会主动摘下鳞片,赠与爱慕对象。
路采盯着那张自拍,蹙起的眉头忽地舒展开。
尽管项链材质像极了美人鱼珍贵的鳞片,可毕竟是正红色的……哪条美人鱼长着红色尾巴呀?
想到这里,路采不再后背发凉。
在那张自拍下,粉丝们兴高采烈地评论:[灯灯最近总是戴这条配饰欸,有没有时尚博主可以指出品牌呀?我也要买同款!]
[本命年就该戴红色的!感觉质感很特别,一看就非常贵气!!]
路采见到许多人夸赞项链,不禁得意,毕竟光泽感和他们的鱼鳞相像,能不好看吗?
之后他配合公司做完初步宣传,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被其他人团团围住说恭喜。
刚才因叶灯的自拍忐忑了一会,路采现在虽然勉强打消了怀疑,但还没从恐惧中完全缓过来。
面对大家的祝贺,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中午吃饭时,路采和池承宣坐在一桌,没话找话聊到了叶灯这个人。
池承宣道:“圈里最红的就是他了,你居然今天才知道?”
路采道:“嗯,我有点想和他见一面,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他这种上升期的大明星,接下来两年的档期估计都排满了,怎么可能有空见你?”
路采想想也是,道:“随便说说的。”
他不继续打听了,低头吃碗里的回锅肉,池承宣却欲言又止好几次。
池承宣嘟囔:“你想见他干什么?”
路采不可能实话实说,讲自己试图确认项链来历,于是敷衍地表示是叶灯的影迷。
“你不是罗南洲的好朋友吗?还能当叶灯的影迷?”池承宣道,“他俩可是对家。”
路采道:“欣赏好作品不分你家我家。”
池承宣冷笑:“我把你的话录下来了,到时候放给罗南洲听。”
路采举手投降,转移话题道:“你集训要去多久?”
“也就三个多月,当了三年练习生,到今年夏天终于可以出道了。”
路采惊讶:“那么久?”
“谁像你看场演唱会都能上热搜?不过这福气给我的话,我可不要。”
池承宣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你抢了Fourth的风头,小心以后他们使绊子。”
路采疑惑:“不会吧?他们还转发了我的微博呢。”
“那是他们官博转的,又不是他们本人在操作!这支乐队的风评很糟糕,没人爱和他们走太近。”
在此之前,萧远叙也提醒过路采要注意,路采已经放在了心上。
他道:“知道啦,看不出来你居然会担心我。”
池承宣握紧了筷子,恢复暴躁:“谁让你没心没肺还没心眼?!”
路采反驳:“我哪里没心没肺没心眼?”
食堂新出的小蛋糕很好吃,路采连着三天点单,今天打包了一份放在桌上。此刻他把蛋糕往前一推,推到了池承宣面前。
不等池承宣眼前一亮,他笑嘻嘻介绍:“你看,这是我打算送萧总的礼物。”
池承宣咬了咬牙:“他二十七岁了该少吃甜食了吧,省得体检出高血糖!”
“二十七岁怎么了?他身材比好多十八九岁的更结实啊。”路采维护道。
池承宣道:“你知道得那么清楚?难道你上手摸过?”
路采心说,这不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然而他被池承宣问得脸上发烫,磕磕绊绊愣是只骂了句“下流”。
准备分享的蛋糕最后没送出去,萧远叙今天没来公司,路采只好带回宿舍自己吃。
他和往常一样,给浴桶放满水后,整个人潜在里面。
狭窄的空间让美人鱼几乎无法动弹,不过聊胜于无,好歹能泡在水里。
尾巴泛着细碎的亮意,每片鱼鳞都如宝石那般惊艳,碰上去却没有宝石的冰冷坚硬。它温软又柔韧,细腻光洁诱人反复抚摸。
路采把尾巴卷起来,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在浴桶里安静地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今晚被水包裹着,他梦到自己回到了海洋。
路采坚持询问哥哥的去向,父母的答案与以往没差别,一味地让他对哥哥有信心。
“他是不是像童话里写的那样,和人类的公主结婚去了?所以他就不要我了!”路采猜测。
母亲笑道:“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小采乖乖地待在海里,让他安心一点。”
父母从不透露那些要紧事,这让路采难受得要命。
自己在人鱼族里被包容,却从不被认可,永远是需要仔细爱护的鱼苗。
梦里的路采生气了,他再度溜了上岸,又一次躲进别人的后备箱。
但这次开门的并不是萧远叙,而是模糊不清的黑影。
黑影笑道:“哟,叶灯的新项链这下有着落了!”
然后路采低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