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微明,萧起才得以喘口气,不过那时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半途中,萧起觉得自己似乎醒过,他看到光线昏蒙的房间里,昼衡已经穿戴整齐,西装笔挺,正捡起床头柜上一块手表,单手戴在腕上。
昼衡也注意到他,转过脸看向他,还是那张笑意温柔的绝色脸庞。
昼衡伏下身,说:“我今天去趟东京,可能晚点回来,你好好休息。”
萧起依旧处于半梦半醒间,缩在被子里,无意识地点头。
“九周年快乐。”
昼衡在他额上印了个吻。
隐隐绰绰间,萧起看到房门被关上,终于支撑不住,再次陷入黑甜的梦乡。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萧起猛地从床上坐起,疼得龇了下牙,却满眼里都是惊惶。
我日!我干了什么?男神干了什么!我们干了什么!
记忆和意识悉数回笼,扫了眼满床的狼藉,萧起抱起脑袋默默崩溃。
假装自己是朵没有感情的蘑菇,逃避了有五分钟之久。
萧起果断捞起一旁手机,拨了个电话……
今天早上,头疼欲裂的不仅只有萧起,还有喝断片的塔塔。
塔塔一脸菜色,喝着红枣泡枸杞追综艺,突然萧起一个电话打进来。
“歪?师叔。”
“什么时候走?”
“啊?”塔塔歪了下嘴。
“问你们什么时候走?不是要去外地探鬼屋。”
“对啊,哦,那个,准备十二月底来着。”
“走走走,现在就走。”萧起那边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连声催促。
塔塔再次“啊?”了一声,不明所以:“现在?师叔你不是不去吗?”
萧起支支吾吾:“改主意了,你赶紧买票。”
塔塔打开手边电脑,上铁路官网查了查,说:“歪?师叔,那地方偏,从沧市去那儿的火车就两个班次,一个是今早五点有一班,一个是今晚24点有一班,要不然我们还是等明天吧?”
“不用,就今晚。”
“……”塔塔扫了眼屏幕,说:“师叔,不用这么急吧,再说今晚那班没座位了。”
萧起那边已经在哐哐当当往行李箱里扔衣服了,说:“买站票吧,买站票走。”
塔塔:“……”
作者有话要说: 事后,塔塔对昼衡解释:总裁,你家娇妻是连夜跑的,买的火车站票。
第50章 躲得了初一
夜里一点, 绿皮火车上。
萧起蹲在下客区的车门旁,背靠壁,仰着面, 透过门上开出的一方不干不净的玻璃, 望向乌黑夜空中随着火车奔跑的月亮。
男人指间夹着一根烟, 发丝凌乱,身体随着“哐当哐当”的火车声响轻轻摇晃, 在只开着昏黄夜灯的车厢内, 一个人蹲在那儿, 怎么看怎么颓丧和落魄。
好似一只丧家犬。
塔塔打着哈欠从硬纸板上坐起身, 敲打哪儿哪儿都疼的后背, 隔着一条走道朝对面的萧起虚弱道:“师叔,你不困呐?好歹找地方坐一下行吗?”
“你睡吧。”
萧起不为所动,吸了口烟。
他们四人, 在萧起的强烈要求下,当真在当天凌晨踏上了前往海北市的火车。
站票。
条件要多艰苦有多艰苦。别说卧铺了, 硬座都没有,他们就在过道里铺开一张硬纸板, 大大小小的行李堆在门口,塔塔、潘彼得和西蒙则蜷着腿、拉拢着羽绒服外套, 互相挨作一团挤在上面。
环境恶劣,塔塔睡不踏实, 动不动就醒一下。
潘彼得和西蒙倒是没心没肺,互相靠着, 睡得雷打不动。尤其是潘彼得,仰着脑袋,嘴微张, 睡得跟个小猪崽似的。
塔塔摇了摇头,艰难起身,抬抬胳膊转转脖子,松一松发紧的骨头。
她走到对面下客区,斜倚着墙壁,抬眼朝外看了眼,就见外面群山的影子在夜里起起伏伏,火车越开越偏,那轮冷月也就显得不够漂亮。
塔塔清醒了不少,揣着手,不正经地问:“喂,昨天吃饭的时候还说不来,今天怎么上赶着要来?舍得你家衡妹一个人过元旦了?”
不知被哪几个字眼戳中,塔塔说完,萧起抖了一下,配着阳气不足的苍白面色,有点惊恐的模样。
“师叔?”塔塔怀疑地看着他。
她映象里,萧起天不怕地不怕,鬼神不忌,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显出害怕的意思。
萧起半根烟抽完,说:“别问了。”
塔塔看出端倪,不但不走,还蹲了下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认真真探究道:“嘿!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回去后发生了什么?跟昼少爷吵架了?”
萧起从口袋里掏出一百:“闲着没事就去餐车那儿买点花生啤酒八宝粥。”
塔塔收下钱,卷了卷,塞进随身斜挎的布包里,再次揣起手,兴致盎然:“嘿!我还听西蒙说,昨晚看到昼少爷在车里亲你了,所以有没有这回事儿?是西蒙醉了?还是你们醉了?”
“!!!”萧起扭头看向塔塔,震惊得烟都掉了。
“嘿!师叔,说句话。”
“西……西蒙醉了。”
“你脸红啥呢?还没缓过酒劲来呢?我怎么觉得你心虚呢?”
塔塔一连三问,越说眼睛越亮,不断靠近,萧起几乎要被她逼进墙旮旯里了。
“不是……”
“嘶——师叔,我突然想到,你这么急着要走,是不是在躲谁啊?”
“你……”
“我猜猜,嗯——昼少爷?”
萧起说:“……”
塔塔脖子向前伸,压着声:“我靠!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回事吧?你们真亲了?回去后是不是还酒后……”
“随你怎么想吧,I don’t care……”
不等塔塔说完,萧起抱着膝,脸埋进手臂间,彻底自闭了。
后来任塔塔说什么都不开口。
萧起蹲在地上埋着头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叛逆的大男孩。
塔塔又是满足又是惋惜地站起身,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说:“行吧,你自己的事,心里清楚就好,不过师叔,你别不是把人家睡过就跑路了,这可太渣了。”
萧起自闭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塔塔哼着小曲儿,朝着餐车方向去了。“天空是蔚蓝色,窗外有千纸鹤~~~”
好半天,萧起才从臂弯间偏过脸,脸上早已红透,就差冒热气了,一向如寒星般沉静的眼眸此时也湿漉漉的。
萧起到现在都不敢确定,昨晚到底是他睡了昼衡,还是昼衡睡了他,毕竟他当时醉得意识不清,对于两人是怎么滚到床单上的,毫无印象。
会不会是他强迫昼衡……
不过为什么他会强迫昼衡上他啊?
男神再有魅力,他再馋,也不至于屈身人下。
一想到这,萧起双手插入发丝,抓紧又松开,张开嘴无声地发出大叫。
过了会儿,自顾自发泄完,萧起揉了把脸,掏出手机查看。
倒是有几条未读信息,不过没有一条来自昼衡。
萧起本来还很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不少。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跳出提示框——
【电池电量不足】
【仅剩10%电量。】
萧起冷静地按灭屏幕,继续看向外面漆黑的夜景。
此时,远在千里外的沧市,昼衡也才刚知道萧起跑路了。
他深夜下了飞机后,直接驾车回家,深夜车少,在高架上时,他有好几个路段都超速。
不料一到家,只看到蹲在沙发上吃果酱的林晚。
昼衡问:“萧起没回来?”
林晚从电视上转移视线,看他一眼,说:“我六点回来时他就不在。”
昼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间。
松了领带,刚想给萧起打电话,突然看到贴在床头灯上的黄色便签。
昼衡抬手摘下来,一看——
【跟塔塔他们出门办事████村里信号不好,可能联系不上,不用担心。】
昼衡举高薄薄的便签纸,对准光照的方向。
萧起的字迹龙飞凤舞,几团墨也涂得十分潦草,透过光,能依稀看到中间被涂掉的部分写着“过几天就回”。
手中的便签燃起一簇赤焰,很快便化为灰烬。
昼衡绕了绕修长的手指,灰烬扑朔朔落在地板上。
“躲猫猫?”昼衡低下头,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随手扔在床头柜上。
“先让你跑十个数。”
暗紫色的丝绒盒子在灯光下低调而典雅,里面放着送给萧起的九周年礼物。
天色亮起的时候,绿皮火车终于放缓了速度,如一个体力不足的中年人,喘着粗气,停靠在了一个简陋的月台边。
“起来了起来了,别睡了,到站了嘿。”乘务员拎着一本检票簿,一脸不耐,催促挡住下客区的几个年轻人赶紧收拾东西。
萧起一夜没睡,率先走下火车,身后,塔塔和潘彼得背着大小包裹,踉踉跄跄地被火车吐出来。
西蒙随后跟上,提着摄影器材。那几个摄像机是他们组最贵的资产,所以要好好保管。
现在是早上六点,天气阴沉,冷风见缝就钻,让几个刚下车的人抖了两抖。
月台前方的正上方,挂着一块蓝色的牌子,黄色的油漆字端端正正写着“大罗站”。
时间尚早,深冬的雾气未散,视野能见度较低,所见一切都透出一股森森的绿意。
塔塔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举着手机,在高德地图上叫了半天车,也没见附近有车主接单。
“走吧,出站拦车。”萧起一手按了按太阳穴,道,“这里地方偏,司机大多是本地人,应该认识路。”
“行。”
塔塔转脸催促潘彼得和西蒙,让他们跟上。
大罗站很小。
小到出了月台就是能到侯车厅,穿过候车厅就是检票口,清清爽爽,一目了然。
站在围栏后给他们检票的,是个穿着松松垮垮深蓝色制服的大叔,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随意瞄了眼车票,就放闸让几个年轻人出去。
“师傅。”塔塔离开前问,“甲子村怎么走?”
“甲子村?”大叔似乎精神了一下,不太相信地看着塔塔,道,“你们要去那里?”
“对啊对啊,大老远专门跑过来的呢。”
大叔棕色的脸盘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神色,道:“我们这儿小地方,路难走,曲曲绕绕,说不清,你去外面问问那些开车的,他们会走就对了。”
说完,挥挥手表示不想多聊,闸一拉,扭身就回值班室了。
四人一起出了火车站,在雾气蒙蒙的客运广场上找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早起开黑车的老哥。
老哥听了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有些犹疑,搓了搓手,道:“去甲子村……得加价。”
“怎么?”塔塔眼前一亮,趴在车窗上,低声问,“师傅,你老实告诉我,那地方是不是特邪门?一般人是不是都不敢去?”
老哥却不回答,只伸出一个手掌,说:“加五十,行就上车,不行别耽误我做生意。”
现在时间太早了,附近黑车不多,正规的出租车更是一辆没有,塔塔没办法,招呼大家上去。
老哥开的是一辆面包车,比塔塔的那辆好不了多少,一路上破车颠吧颠吧,奔驰在泥地的冻土上,车上的人都差点被颠吐。
本来萧起想上车补眠,但现在完全睡不着,他忍耐着掏出一件羽绒服外套,卷了卷垫在屁股下面,这才好受了点。
过了约四十五分钟,车子在一个窄路口急刹车。
塔塔坐在前座,探头向前看,问:“怎么了?”
老哥说:“过了这个路口就到了,你们在这儿下吧。”
“再往前开开呗,又不是过不去,我们可多付了五十呢。”
老哥薄情得很:“开不了,你们在这儿下吧。”
塔塔嘀嘀咕咕地背包下车,等众人把行李都搬下来,一盖上后备箱,面包车滋溜一下就跑了。
现在雾气还未散尽,混着阴天特有的灰暗色调,四周景色看着十分不舒服。
三条石子铺成的小路朝着不同方向延伸,很窄,最多供一辆车通行,两车相遇可能都要有一方后退。
两旁的树枝光秃秃,在深冬的雾气里形成爪牙似的剪影,看不真切。再远点的地方,就是一幢幢高矮不一的自建楼,最高的可能也就只有四层。
这里完全是村庄的样子。
萧起看了看四周,忽然有些后悔跟来。
众人过了路口,途中,看到河畔旁有一个红色搪瓷盆,里面有燃了一半的黄纸,灰烬里隐隐闷着火星子。
塔塔咳了咳,经过时捂住鼻子,道:“今天什么日子?大清早就烧纸钱。”
萧起朝那处看了一眼,先是看到了烧纸的盆,接着,又瞄见水面下浮着一张七八岁孩童的脸,随着水波晃晃悠悠,目光空洞地看着岸上经过的人。
萧起没说什么,挪开视线,继续赶路。
寻着门牌号,一行四人终于找到了甲子村77号,那时雾气正好散尽,阳光初现光芒。
“就这儿?”潘彼得垮着肩,歪着头,仰脸看面前三层高的土屋。
“就这儿了。”塔塔再三确认,给出答复。
土屋在一个院子里,是很典型的南方建筑,屋顶倾斜,覆着黑瓦,由于有些年份了,白墙斑驳,边边角角潮湿发霉,还有蚁蛀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