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起含着一口啤酒, 看向杯子,皱了皱眉, 艰难咽下,问:“谁点的酒?我们是不是忘点饮料了?”
“害!喝什么饮料?”潘彼得一喝酒就上头, 脱了外套,兴奋道, “今天怎么说也是你成人的第一天,不喝饮料!就喝酒!不喝趴下谁都别回家!”
萧起:“……”
什么叫成人的第一天?
敢情他过去二十八年都不做人?
饭桌上的气氛被炒热起来了。
萧起瞄了眼紧挨着他的昼衡, 问:“喝的惯吗?要不然我去拿点别的?”
“不用,喝酒吧, 难得大家高兴。”
昼衡不仅没意见,还拿起酒瓶,主动给萧起续上半杯。
萧起晃了晃杯中金黄的液体, 有点摸不清自己的酒量。
“万一喝醉了,等会儿……”
昼衡微笑着说:“别担心,有我。”
萧起放下心来,也没想太多。
塔塔撸一根串,喝一口酒,美滋滋,说:“师叔,你以后不去上学了,准备干什么?”
萧起说:“跳大神。”
“也对,你现在出山了,世间的鬼起码少一半……哎?不如我们合作吧?你来帮我做灵异栏目?我给你发工资!”
“你先能养活自己再说。”
“哼!看不起我。”塔塔小孩子气似的噘嘴。
随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拨弄两下,递给萧起,道:“你帮忙看看,前两天有粉丝找我,说他住的屋子有情况,这事我还没跟你商量呢。”
萧起用纸巾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翻看,就见是Si站的私信界面,信息就来回几条,十分简短。
找塔塔的粉丝头像是系统自带的,昵称也很潦草,颇有点注销账号的感觉。
【zj的屋:你好,你能来我这儿一趟吗?海北市岩岙县大罗街道甲子村77号。】
【塔塔TAT:亲(づ ̄3 ̄)づ╭~感谢来信,这里是塔塔,一个新人Up主,热爱灵异事件,专做鬼屋探访,欢迎大家踊跃投稿,一经采用,你定地点,我来踩点~】
【zj的屋:在吗?你能来我这儿一趟吗?】
【塔塔TAT:在的亲!请问具体是什么情况呢?方便聊聊吗?】
【zj的屋:我住的屋子是活的,会呼吸……每天晚上怕什么,来什么。】
【塔塔TAT:蛤?能具体说说吗?】
【zj的屋:你能来吗?可以今天就来吗?我快撑不住了。】
【塔塔TAT:今天去就有点困难了哈,我们灵异组还得确认一下事件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闹鬼,我们马上就过去,你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我们语音联系吧,方便点。】
之后,ID为“zj的屋”的粉丝再也没有回信,只有塔塔一个人问人去哪儿了。
塔塔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说:“过去三天了,依旧没有回信。”
萧起问:“恶作剧?”
“不像。”塔塔手肘垫在桌子边缘,道,“我们查了那个地址,还真有个地方叫甲子村,只是太偏僻了,网上资料有限,很多事不可查证,让我感兴趣的是,那附近一年前好像还发生过游客失踪事件,但我们联系不到知情人员,所以还不知道相关情况。”
萧起归还手机:“你们要去?”
“去!”塔塔举起杯子,道,“感觉还挺邪乎的,说不定是个不错的素材,去实地考察考察,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如果真是恶作剧,在那种偏僻的地方做一期民间风水专题,也是很吸引流量的。”
萧起跟她碰了下杯壁,说:“我怎么觉着,你这么喜欢在阴阳路间反复横跳呢?”
塔塔呷了口啤酒,半闭起眼,舒爽地“哈~”了一声,满不在乎道:“为了生活呗。”
“师叔,你去吗?”潘彼得两杯下肚,小脸红扑扑的,期待地望着萧起。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快了,暂定12月31号。”
萧起挑眉:“元旦也在外边过?”
潘彼得一脸天真:“对啊对啊,姐跟我们说,元旦上班,三倍工资呢!”
萧起好笑:“三倍?你想想自己多久没拿到工资了?”
潘彼得掰掰手指,忽而噎了一下,转脸看向塔塔。
后知后觉,他们灵异组许久都没法工资了,塔塔好像自己都快穷得揭不开锅。
塔塔差点被啤酒呛到,无视潘农民工单纯无知的眼神,连忙岔开话题:“师叔,你到底去不去,给个准信!”
萧起不太想去,但又不放心这三个冒失鬼,如果他们安分点,就在本地做做项目,找他救急还来得及,如果跑到海北市……坐火车的话,起码要四个多小时。
萧起正寻思着,身旁突然传来清浅的叹声,很轻,却在闹哄哄的环境中一下子抓住了萧起的耳朵。
萧起转过脸,困惑不解地望向昼衡。
喝了酒的缘故,昼衡雪白的肤色上也沾染了些莹润的红,尤其是上扫的眼尾,缀着抹淡粉,可谓是面若桃花,看他的人就算没喝酒也得醉上三分。
昼衡似乎感受到了萧起的视线,似有春水波动的凤眸瞥他一眼,随即低浅一笑,透出无限落寞:“没事,就是想起元旦佳节,只有我和林晚在出租屋里,好像有点冷清,标叔回老家探亲了,应该回不来,小时候的元旦节,父亲母亲会带我和林晚去山上看烟火……”
昼衡停顿数秒,看向萧起,才意识到不妥一般,故作轻松,眯眼笑了笑:“抱歉,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你们那几天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打电话。”
不意外的,萧起再次溃堤,他不再犹豫,直接对塔塔说:“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机灵点,看情况不对就回来。”
昼衡微微讶然:“你不去的话,真的行吗?”
“嗯,问题不大。”
“那……要不然元旦我们去嘉年华?晚上有烟火表演,公司正好有内部票。”
“可以啊,反正没事。”
萧起和昼衡旁若无人地讨论起元旦当天的行程。
塔塔的脸都快酸皱起来了,狠狠撸了一签串,难平心中郁结之气。
靠,她对男人彻底失望。
即便是萧起这么正直的直男,也难逃绿茶的掌心。
中途,西蒙又去加了一盆的串。
就见他们那桌旁边,地上的绿酒瓶越堆越多,桌上的人也七倒八歪。
潘彼得已经陷入半呆滞状态,塌着肩坐在塑料椅子上,眼睛发愣,一根一根地数签子。
萧起觉得脑袋逐渐昏沉,半倚靠在墙上休息。
可没过一会儿,旁边伸来一只手,扶着他一边脑侧往另一侧轻压,让他靠着另一具温暖的身躯,枕在男人宽阔的肩上。
“墙上有灰,蹭到衣服了。”头顶传来温柔磁性的男音,低低的,在人声鼎沸的店内尤其悦耳。
萧起稍稍侧转过脑袋,撩起沉重的眼皮,谁料他这个角度和距离,成了观察昼衡的最佳位置。
不得不感叹,男人的肤色真是少有的白,灯光下,都能看到耳旁皮肤下青紫的血管,男人的眼睫毛也长,微微垂眸的时候,会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上挑的凤眸也会随之变得神秘而又迷人,还有鼻尖旁有颗浅棕的痣,色泽温柔得很,好像第一次招魂的时候,他就是靠着这颗痣把男人认出来的。
视线接着下移,看到那张色泽漂亮的唇时,萧起一下子便回忆起,十八岁那年的圣诞雪夜,他匆忙在那张唇上印了个吻,那滋味……
萧起抬手揉了揉发烫的额,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舒服吗?”昼衡发现他的异样。
“没……”萧起嘟嘟囔囔,放下手,脸色通红。
昼衡垂着脸看他,不放心:“怎么了?”
萧起趴在昼衡肩上,这时抬起脸,一脸正经地道:“你真好看。”
昼衡:“……”
萧起彻底醉了。
醉酒的男人直白得可爱。
萧起鼻子抵在昼衡的衣服上,狠狠吸了一口,满足地砸吧两下嘴,说:“还很香,像我的衡妹。”
昼衡握着酒杯的手收紧,玻璃杯口无声地出现一条裂痕。
对面,塔塔已经撒起了酒疯,拿潘彼得的外套挂在头上,抱着酒瓶唱新白娘子传奇。
“哈!嘿!嘿哈哈!哈!嘿!嘿哈哈!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昼衡突然搂住一旁萧起的腰,对其他人道:“回去吧。”
“啊——?”潘彼得迟缓地发问。
塔塔还在那里“嘿!哈!嘿!”,没听到。
西蒙是唯一清醒的人,他咬着签子,看向昼衡:“走了?”
“嗯,不早了。”
“等等,我打车。”
“不用。”
昼衡扶着几乎站不稳的萧起站起来,面色还算沉稳:“他们两个交给你,没问题吧?你师叔我带走了。”
西蒙愣愣地点了下头,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想想又觉得一切合理。
“哦,行吧。”
昼衡托着萧起的腰,转身后,脸上仅存的一点笑意消失,如同撕开了文明的外包装。
他忍耐太久了——
嘈杂市井的声音。
油烟弥漫的空气。
还有……靠着他身旁坐了一整晚的萧起。
他向来讨厌不洁和噪音。
不过唯有萧起,并不讨厌,却依然让时间的流逝变得磨人而又难耐。
塔塔拔高的嗓音成了背景乐,听得直让人心底发瘆——
“魔镜魔镜告诉我~~绿茶到底是什么~~ohhh~~yeah——”
昼衡把人带进了莲花跑车内。
萧起趴在窗口,被冬夜的冷风吹得一激灵,但还是朝着串串店里喊:“你们不走吗?”
还没喊完,就被坐进车里的昼衡拽了回来。
昼衡倾身,帮萧起寄安全带。
酒精对这具身体显然不起作用,昼衡一接受冷风的吹拂,浑身的酒气就散尽了。
萧起近距离下闻到昼衡身上的奶味木香,忍不住跟狗一样,泛凉的鼻尖贴着昼衡的耳边发丝、下颌和脖颈乱嗅一通。
昼衡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眸间煞气涌动了一下,转脸看向萧起,说:“别动了。”
这一眼,就见车内灯光昏暗,萧起寒星似的眼眸在酒精的蒸腾下氤氲一片,含着浅浅的笑意,正不甚清明地望着自己。
萧起咧嘴一乐,问:“为什么?”
昼衡不像开玩笑,说:“我要吃人了。”
萧起绷不住笑出来,明显不信,眉眼霎时间明艳而张扬。
昼衡扶住萧起的脸转过来,偏头吻上去,直接张嘴含住萧起的软舌。
萧起:“……”
西蒙在店里结完账,后悔刚刚没让萧起付了钱再走。
他收起发票,一转身,看到停在店门口的那辆超炫的银色莲花跑车,敞开的窗口内,一个男人压着另一个男人亲。
西蒙活像见了鬼,手一抖,手机掉进了旁边的鱼缸内。
西蒙“卧槽”了一声,赶紧撸起袖子抢救手机,等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捞上来后,再回头,门口的跑车已经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萧起终于安静了。
不过他缩在座位上,一个人暗暗挣扎了许久,在快到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声:“为什么亲我?”
昼衡直视前方,平稳地开车,反问:“不行?”
“也不是……”萧起被昼衡这么理直气壮地一问,加上酒意蒸发,立马乖得跟兔子一样。
昼衡道:“那你纠结什么?”
萧起嗡嗡嗡:“我感冒还没好,会传染吧……”
“……”
今晚林晚依旧不在家。
昼衡连客厅灯都没开,一路牵着萧起直达主卧。
萧起一脸呆地坐在床边,像是回不过神,不过看到昼衡在面前脱衣服时,倒是看得目不转睛。
昼衡见萧起安静得可以,站到他面前,俯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皮,轻声问:“没等到他的道歉就坦白,不后悔?”
萧起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他明知自己应拒绝昼衡过于亲昵的举动,但此时仿佛只有昼衡的亲吻能抚慰他的燥热以及隐隐有些异样的情绪。
九年的坚持说放弃就放弃,回想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昼衡顺势把萧起压进了床铺,问:“怎么想通了?”
“不知道……”萧起迷迷糊糊,感受着落在他颈间温热的湿吻,引起酥麻麻的痒。
他望着顶上晃眼的灯光,眯了眯眼,道:“但以前有个烟鬼跟我说……”
——靓仔,记住咯,人生会有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不必太过执着,如果感到不快乐,就放下,随它去,但如果放不下嘞?你要相信,总有一天能放下的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你往前看……
昼衡停下动作,想了想,偏过脸看向萧起,问:“我是那个值得你向前看的人吗?”
萧起看了眼昼衡,笑得有些烂漫,说:“是。”
后来的事,萧起就彻底记忆错乱了,不过还是能记得某些感受以及断断续续的片段。
比如他快被昼衡震散架了。
昼衡明明是那么斯文和温柔的一个人,却好像把全部的蛮力都用在了他身上。男人一抬手撑住床头横杆,木屑就被攥烂。
萧起也记得自己哑着嗓子求饶,声音里都是自己无从想象的风情。
“男神……你慢点……”
昼衡却不为所动,节奏凶悍到令他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