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君转回头继续朝开阳君输送灵力,等玉衡君和初阳君回来时,摇光君已近力竭整个人都快晕了过去,可手上的灵力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开阳君身上送。初阳君叹了声,走到他身后,一掌将人劈晕了过去。
清虚宗主走到玉衡君身侧“你那叫玄清的弟子在哪?”
众人醍醐灌顶,如今开阳君已死,这世上能算出那魔君传承者的人可不就剩下穆玄清一个了。那传承者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开阳君杀了,玉衡君那修为不高的小弟子可不是也危险了么。
玉衡君心下一凛对初阳君说道“你安置好他们,我回玉清峰一趟。”初阳君扶着摇光君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那穆玄清可是能否找到魔尊传承者的关键,清虚众人自然关心的紧,当即跟在玉衡君身后往玉清峰而去。
玉清峰的小院非常安静,偶有树叶被风吹过才会响起沙沙沙的声音,院里东北角的那间屋子里,穆玄清躺在床上睡的很沉,夜澜趴在桌子上守着他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玉衡君轻轻推门进去,摸了摸夜澜的额头见他没着凉,又走到床边给穆玄清掖了下被角。
玉衡君刚准备出门,夜澜便醒了,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望向屋门口站着的众人,随即一脸疑惑的望向玉衡君“师尊?”
玉衡君走回他身边脸色凝重“你萧师兄呢。”
夜澜指了指旁边的屋子“他给师兄熬了醒酒汤便回房调息去了。”
玉衡君点点头,顿了一下才说道“等你师兄醒了,你们便去你五师叔的院里守着。”
见众人都是一脸凝重之色,夜澜心下不安,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第二十九章 同椁
摇光君做了个梦,梦到了他和开阳君的点点滴滴。
那年他将满十八岁,刚下了早课便听门中弟子说他师尊纯阳君从那极北之地的大雪堆里带回了一对双生姐弟。他当即便拉着玉衡君和初阳君往玉清峰跑。
那日正值夏至,他刚进纯阳君的院子便瞧见了那个长得同个雪团子似的十五岁小少年,他身上裹着纯阳君的长袍子,规规矩矩的坐在院里的石桌边上,一手端着个碗小心翼翼的舀了勺甜汤喂到嘴里,临了还伸着舌头舔了舔唇角,嘴里的甜味化了开,他弯着眼一下就笑了,那一瞬摇光君便觉得有丝丝凉风吹进了炎炎夏日。
后来纯阳君将那对姐弟收入门下,摇光君便死缠烂打的拉着开阳君与他同住。许是从小在雪山长大的缘故,开阳君身上常年都带着几丝凉意,夏日里天气热,摇光君便非常不要脸要同他挤一张床,开阳君那时口拙还没组织好语言便被摇光君裹着被子抱上了床,等他酝酿好要怎么拒绝的时候,开阳君已靠着他的胳膊睡着了。开阳君从床上坐起来推了推摇光君,结果那人登鼻上脸的抱着他的腰睡的更熟了,开阳君满脸郁结的坐在床上长吁短叹了大半夜,最后靠在床头上也睡着了。
自此摇光君便更爱粘着开阳君,饭要一起吃,早课要一起坐,剑要一起练,晚上当然还要一起睡,气的天璇君日日拎着根棍子追在摇光君身后揍他。摇光君也不还手被楱的鼻青脸肿转头就去找开阳君装可怜。一开始开阳君还满脸自责的给他熬汤上药,时日长了便不痛不痒的回他一句:活该。摇光君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窝在他身边不动弹。
开阳君年少时爱赖床,上清山的早课卯时一刻便要开始,他起不来床摇光君便给他擦脸束发,等将人收拾妥当了,开阳君也睡熟了,他又背着人去云松院上早课。起初天璇君是万般不乐意,非要拉着开阳君回自己的院里住,只一天她便将人赶了回去,开阳君赖床的本领太强,她招架不住。摇光君笑眯眯的将人接了回去,又给他寻了好些不常见的灵植药草种在院里,勾的开阳君连院门都不愿出,摇光君笑的更开心了,蹲在他身侧看他侍弄那些花花草草,见日头大了便打着扇子给他遮凉。
两人在摇光君的院子里住了近三十年年,后来他们的师尊纯阳君仙逝玉衡君接任掌门之位,他们师兄妹几人便成了长老,也有了各自的峰头这才分了开。再后来夜澜一份情书将两人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彻底捅破,摇光君便连夜搬到了开阳君的朔阳峰。
又过了半个月,开阳君便给了摇光君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玉佩,摇光君得意的挂着那块玉佩绕着上清山走了三圈,见人便要拿出来显摆一下,看的开阳君都想捶他,最后却抿着唇偷偷的笑了。
两人情意绵绵的在朔阳峰又住了十个年头,有时摇光君将开阳君惹的恼了就被赶出了门,他便拎着自己的枕头在兆阳峰晃一圈,又悄悄溜回去,然后在屋外蹲上小半个时辰,最后再被开阳君捡回屋。
仙门盛宴的前一日,摇光君不知从哪儿寻了颗连理树苗,拉着开阳君在院子中央挖了个坑将它种了进去。两人轮着给那树苗输了大半日的灵力,竟将它催出了三米高。摇光君拉着人坐在树枝丫子上,又悄咪咪的掏出两个白玉指环,趁开阳君不注意便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开阳君举着手看了半天,笑着拿过摇光君手里的那个给他也戴了上。
摇光君伸手揽着开阳君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开阳君红着脸,半晌才回他一句:我心似君心,白首不相离,生时当同衾,死后亦同椁。
摇光君握着开阳君的手在树上直坐到了日落西山,夜风都吹了起来他才率先从树上跳了下来,然后仰着头看向开阳君,见他没下来便勾着笑冲他伸出了双手,开阳君坐在树枝上低头对他笑着摇了摇头,良久之后才张着嘴无声的说道:摇光,我要走了。摇光君一愣,眨了下眼,树上的人已消失不见徒留一阵夜风吹过几片连理枝叶。
“开阳。”摇光君大叫一声,从梦里惊醒了过来,屋里昏昏暗暗的,夜澜听见了动静立时从桌边起身走到床榻边,唤了声“三师叔。”
摇光君愣愣的坐在床榻上,闻声看了眼夜澜,随即翻身从床榻上跌了下来。夜澜扶着他胳膊又唤了声“三师叔。”摇光君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喃喃的叫着开阳君的名字,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去找人。
夜澜吸了吸鼻子“三师叔,五师叔在隔壁房里,我带您过去。”
摇光君点点头,夜澜扶着他出了屋子。摇光君看了眼院子中央的那株连理树,又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那莹白的指环是昨日开阳带到他手上的,到现在还不到一日的功夫。
夜澜推开隔壁的屋门,迎面便是一阵寒凉之气,摇光君松开了夜澜的手缓缓走到床榻前轻轻掀开床幔,他的开阳神色平静的躺在那里,身上穿着青白长袍,整个人似是傲雪白梅,一如那年盛夏初见,惊鸿一瞥终身难忘。
摇光君抖着指尖碰了碰他冰凉的脸,随即伸着双手给他捂了捂,可任他再怎么捂,开阳君的脸依旧冷的像冰,良久摇光君轻笑一声,将人从床榻上抱起来放到梳妆台前,拆了他的发冠,拿过梳子一下一下给他梳头。开阳君头发比女子的还要浓密顺滑,摇光君拿着梳子给他梳满了一百下,才将头发拢起来给他束了个半束发,又从桌上的木匣子里选了个月白的琉璃簪给他戴上。开阳君肤白如雪,眸色却比旁人要浅淡些,月白色的琉璃簪最衬他,等束好了发,摇光君又从衣柜里给他选了同色的对襟广袖长袍,一件一件的给人换好。
等摇光君将人收拾停当了,又抱着开阳君坐到窗户边的小榻上默默的看着院中的连理树,又过了一会儿才对夜澜说道“抚渊,去请你师尊他们过来吧。”
夜澜犹豫的不想走,许多年前他也曾将一个人留在了茅屋里,从此便在也没见过他。
摇光君悠悠道“去吧,我想同你师叔单独待一会儿。”
夜澜抿抿唇,又看了他们良久,才一步三回头的跑了,他出了院门没一儿会,摇光君便抱着开阳君靠坐到了那株连理树下。院子里有风吹过,那株连理树的叶子慢慢开始变黄,不过几息的功夫便簌簌的开始往下落,飘在了摇光君两人的肩上。
摇光君握着摇光君的左手看了一阵,伸出手同他十指紧扣,轻笑道“去那往生城的路那么远,我怎舍得叫你一个人走,开阳,你慢一点,等等我。”摇光君又看向那飘了满院的连理树叶“我们说好了的,今晚你不赶我出去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说着摇光君又笑了一声“就算你赶我走也不怕,大不了我就赖着你,左右你也舍不得扔下我。”
摇光君默默的抱了会开阳君轻声念到“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他侧头吻了下开阳君的额角又缓缓道“我心似君心,白首不相离,生时当同衾,死后亦同椁。”
夜澜出了院门即刻御剑往旭阳峰飞去,他灵力运转的极快,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停在旭阳峰头,他一边往议事厅跑一边提着气喊“师尊,师尊,三师叔请您过去。”
玉衡君等人闻声走了出来,夜澜拉着玉衡君的袖子拽着人便走“师尊,师尊快些,三师叔请您过去。”
玉衡君同初阳君对视一眼身影一闪从原地消失。东曦仙主心下一沉,立时去找天璇君。
玉衡君同初阳君带着夜澜赶回朔阳峰的时候,那株连理树已枯死了,只剩下树枝尖还挂着几片黄叶,摇光君抱着开阳君一动不动的坐在树下,两人周围的树叶落了厚厚一层,他穿着同开阳君一样的月白长袍,头上带着同样的琉璃簪,心口插着把匕首,鲜血顺着刀柄流了出来,染红了两人身下的连理枝叶。砰,那株枯死的连理树自根部断裂倒了下去。
刚刚赶来的天璇君,咚的跪倒在两人面前,她伸手想碰一碰两人,最后却无力的垂了下去。
“啊——”天璇君仰天悲吼出声,一头青丝化白发,噗的吐了口鲜血,人便昏了过去,东曦仙主将人紧紧揽着怀里,抬手输了阵灵力护住她的心脉。
夜澜愣愣的望着摇光君和开阳君,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他不该走的,他不该走的,他不该……走的。夜澜似是陷入了魔怔,喃喃的说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玉衡君立时蹲下身,摇了摇他“抚渊,静心。”
夜澜茫然的抬头看向玉衡君“师…尊.”旋即哭了出来“师尊,我不该走的,不该走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抚渊,静心。”玉衡君打断他的话,当年那小萝卜头的死已是他的心病,如今摇光君又没了,他这小徒弟怕是又要陷进自责的魔障里。
夜澜压根听不进去玉衡君的话,他完全陷在自责中拔也拔不出来,当年那场大火同摇光君的死不停的在他脑子里交替。第二个了,这是因他没有将人看顾好死的第二个人了,还都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玉衡君叹了一声,抬手劈在了他的后脑上,夜澜望着玉衡君眨了下眼,便晕了过去。玉衡君将人扶起来送到萧衍怀里“先带玄清和抚渊回玉清峰。”
萧衍点点头,将夜澜背起来,同穆玄清往玉清峰走去。
第三十章 玉衡
上清门一下没有两位长老,众人顿时陷入一片哀凄之中。玉衡君召集各仙门主事将门下弟子统一聚到旭阳峰连夜排查却一无所获。清虚宗主再次要求穆玄清扶乩占卜,这次除了东曦仙主和玉衡君初阳君反对外,其他仙门竟有大半都默认支持。
清虚宗主见玉衡君不愿妥协,便带人连着两日将玉衡君三人围在旭阳峰议事厅。天璇君昏迷不醒,夜澜也还晕着,玉衡君心中恼怒当即挥出道罡风将清虚等人掀了出去,趁着众人还没反应,玉衡君三人瞬时挪了出去。仙门众人被晾在了旭阳峰,清虚宗主自觉被抚了仙长的面子,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回了客院。
夜澜已晕了三日,穆玄清同萧衍扶着人勉强给他灌了些汤水。玉衡君推门进去时,萧衍刚给他掖好被角,玉衡君走到床边给摸了摸夜澜的额头,见他有些低烧,便渡了些灵力过去。
这几日仙门众人吵闹着让穆玄清扶乩测卦的消息已传的沸沸扬扬。穆玄清自然也听到了,他在房内枯坐了半日想了许久,此时见到玉衡君便提了想要试一试的念头。
玉衡君从夜澜床边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沉声道“玄清,攸关性命之事岂能随意去试,况且还有你五师叔留下的星辰推演阵哪里就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就算星辰推演卜不出那人,还有为师和你二师叔在前头顶着,我上清断不会拿个小辈的命去换什么仙门太平。”说着玉衡君又看向还在昏迷的夜澜“抚渊已因你三师叔之死陷入魔怔,若你再出事,叫他如何自处。”
穆玄清垂眸自省“是玄清愚钝,叫师尊烦忧了。”
玉衡君转头看向他“莫要乱想,这几日为师事多,你多看顾些抚渊。”
穆玄清点点头,应了一声。
玉衡君又走回到床边“去休息吧,今日为师看着你师弟。”
穆玄清同萧衍行礼退了出去。
掌灯时分,夜澜悠悠醒来怔怔的望着床顶许久都没动一下。
玉衡君见他醒了将人扶起来靠着床头坐下,温言道“抚渊,莫想太多。”
夜澜瞬间红了眼睛,旋即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玉衡君的腰腹处,一双手紧紧的抓着他腰侧的外衫哽咽道“师尊,若我那时没有离开,三师叔便不会死。”
玉衡君缓缓说道“你三师叔是去陪你五师叔的,他那人从小便爱粘着开阳,日日都不愿同他分开,若真拦着他不让他去,他这一生同行尸走肉也没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