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见了礼刚坐下,又见锻渊门主同虚睨山佛主各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那锻渊门主姓墨看着是位四十来岁的儒雅书生,身后却背着一柄六尺重剑。而那虚睨山的佛主则一身素白僧衣,面相不过三十,鼻翼间嵌着粒黄豆大小的珍珠,手拈佛珠,端是一副慈悲之态。
众人各自见了礼又寒暄了一番才落座。
忽闻空中一阵琴音,淡淡的花香缓缓溢了出来,天璇君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整了整衣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今日穿一身青白广袖流仙裙,往日那随意披散的青丝也挽成个三七分的斜式髻,发顶随意的插着根雪莹十一坠的流苏步摇,额间的花钿也换成了浓艳的火焰纹,天璇君本就生了幅好容貌,这一番打扮下来更显美艳绝世。她走到高台中央,眉眼微微上挑,瞬间便是艳丽无双风情万种。
夜澜瞧着天璇君那副模样颇为不解的凑到摇光君身边轻声问“三师叔,四师叔今日这是怎么了。”
摇光君唰的打开扇子半遮着脸朝椅背靠了靠笑道“自是因为她的对头。”
“对头?”穆玄清也靠了过来,面上一片好奇。
开阳君喝了口茶,戏谑道“凤栖阁的现任阁主,雾寒烟。”
话音一落,空中便飞来一顶挂着云烟纱的八抬轿,琴音悠悠,天空慢慢的飘出数十朵九瓣莲,轿子边的云烟纱无风自动缓缓分开,一个素衣女子缓步而出,她生一双盈盈秋水目,淡淡柳叶眉,头发梳成雾鬓云鬟,额间绘着火凤凰,唇角微微勾起,一举一动俱是柔情似水,数十朵九瓣莲悠然落在她的衣裙上,将那素衣点缀成了淡雅的花海。
雾寒烟步步生莲的走到天璇君面前停下,二人相对而立,霎时眼中火花四射,转瞬间已不知互甩了多少个眼刀。
两人容貌都属上乘,一人如雨后初荷,温婉闲雅,一人如欲火玫瑰,孤傲绝艳。她们二人本就是两种风姿,奈何仙门有个多事的修士闲来无事非要论个美人榜,天璇君因长相过于艳丽略输了那气质淡雅的雾寒烟半票堪堪排在了第二,素来女子爱容颜,棋逢对手自不会相让,每每这两人遇到必定想法子艳压了对方。
两人又僵持了片刻,雾寒烟微微向天璇君欠了个身率先开口“天璇君,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娇媚。”娇媚一词听着像是形容俗世花楼的姑娘,用在天璇君身上多少有那么几分嘲讽的意思。
天璇君眉眼微挑不咸不淡的回了句“雾阁主也还是如此的身娇体弱,可惜了,即便你再柔媚如水,我家掌门师兄依旧对你没兴趣,我说,你都多大年纪了,再不嫁人可就真成昔日黄花了。”
一句话直戳雾寒烟的痛处,她虽在容貌上略胜了天璇君一分,可天璇君却生生比她小了近百岁,即便修道之人能容貌永驻,可年龄依旧是女子最不能提及之事。尤其天璇君又往她心口补了一刀,凤栖阁主雾寒烟倾心上清掌门玉衡君多年却求而不得,这可是仙门里闲磕牙的最佳八卦。
雾寒烟面色一僵,分外幽怨的看向玉衡君,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玉衡君八风不动的端着茶喝了一口。
刀子戳够了,天璇君心情明媚的坐回到位子上,夜澜顺势递了杯茶过去“四师叔,还是你好看些,气质也胜那凤栖阁主几分。”
天璇君赞赏的看了眼夜澜,声音不高不低的回了句“小师侄,这几日可要将你家师尊看好了,免得有人装柔弱去碰瓷,知道吗。”
天璇君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大家此时都安静看戏,她这话一出,东曦仙主最先绷不住的笑了出来,初阳君也忍不住咳了一声借着手里的茶杯将嘴角的笑意掩去。天璇君这话也不算胡扯,毕竟之前的仙门大比,雾寒烟就找借口往玉衡君面前摔了几次。见众人眼底都露了几分笑意,雾寒烟面色一阵青白硬是将心口的闷气憋了回去,努力维持着修养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热闹看够了,东曦仙主指着夜澜对玉衡君笑道“这便是你那小徒弟,二十二岁的元婴修士,果真是年少英才,也不知他能上的几阶登云梯。”
玉衡君端着茶不甚在意的回道“随他。”
自青冥魔尊伙同阿修罗王、妖王围攻虚睨山后,各家修士骤然警觉,玄门百家闭门苦修是不行的,修行不易,百家各有所长也有所短,相互交流沟通才是上上策,最为重要的是,通过仙门大比,各家也可以适时的培养出几个能抗灾的修士大能出来,当年那一役后魔修蛰伏扶霁山,妖族也安分的隐匿了起来,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若他日魔修与妖族再次联手围攻仙门,他们好歹也能拎出几个能打的不是。
这厢一合计,几个仙门大家便牵头弄了登云梯出来。这登云梯共有九阶,每阶设有一道阵法,守阵之人皆是从仙门里挑选出来的精英弟子,自下而上,每上一阶阵法越难,守阵之人的修为也越高,若要上这登云梯,必先争得夺登云令,登云令只有十枚,而那每三十年一次仙门大比的新弟子就有近百人,俱是各家的拔尖人才。
巳时已到,初阳君从位子上站起来,抬手一挥,一道长长的卷轴在空中展开,那登云梯有修为限制,筑基以上化神以下的修士方可进入,争夺登云令的分组自也是按着各家弟子的修为品阶划分的。
开阳君在今日的分组卷轴中瞧见了萧衍的名字,不由的笑道“萧小子竟排在了第一场。”
闻言,东曦仙主往台下看了过去,见那青年手里握着的长剑,不由失笑道“定河山,竟是定河山,你们上清门居然将这宝贝给了个小辈,这事约莫也就玉衡君能做的出。”
清虚宗主也望了过去,随即抚着胡须轻叹“上清果真是人才辈出,这小辈是谁的弟子?那剑法使得也是精妙的很。”
天璇君望着场中萧衍提剑将一名蓬莱弟子挑飞了出去,也笑道“我上清也就掌门师兄的剑法能拿得出手,仙长都说他剑法还算凑合了,自然是他们玉清峰的弟子,不过萧小子可没拜师,我家师兄惜才便带在身边点拨了点拨。”
这话说的可是太骄傲了却也是事实,玉衡君的剑术在仙门中素有佳名,能得他指点一二必定受用无穷。
“原来也是玉衡君教出来的。”东曦仙主侧过头看向玉衡君笑道“你们玉清峰可真是藏龙卧虎的,先前听开阳君说你那有眼疾的徒弟于扶乩一术也是天资颇高。”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那拿着盲杖的青年,自巫族灭族后,扶乩一术可说在仙门已消失近百年,现今居然出现了个颇有天资的修士,众人自是要高看一眼的。
夜澜扶着穆玄清站在高台边上观战,自萧衍上场后,夜澜便将台下的情形讲给他听,穆玄清微微侧着脑袋听到精彩处也勾着唇笑了。
玉衡君望着那对师兄弟,摩挲了下手里的茶杯并未回东曦仙主的话,窥伺天机终是会遭到天谴。
高台之下的登云令之争已结束,萧衍不出所料的拔了头筹,夜澜扶着穆玄清下了高台,对着萧衍一阵恭喜,又将他手里的登云令拿过来细细看了一番。
东曦仙主从位子上站起来望下台下那三人“这萧衍已是不错了,想来玉衡君那小徒弟更是不同凡响。”
“仙主可是酸了,瞧你那语气,醋的厉害。”摇光君摇着扇子走到他身边“如何,用不用我陪你喝一杯消消你的酸味。”
东曦仙主瞄了眼开阳君,打趣道“你莫不是又被人赶出了屋才想找我喝酒。”
“怎可能。”这种事情打死他,摇光君都不会认“下一场可是我那小师侄,仙主要不要赌一把。”
东曦仙主望着夜澜将穆玄清交给萧衍,又遥遥冲玉衡君招招手眨眨眼,只觉这小家伙皮的很,不由的笑了“赌什么。”
摇光君挥着扇子冲夜澜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赌我家小师侄,几招拿下登云令。”
“你到对他有信心的很。”东曦仙主说着比了十出来“十招。”
摇光君咧嘴一笑“五招。”东曦仙君不信的摇摇头,摇光君摇着扇子笑的高深莫测。他家那小师侄可是玉衡君教出来的,能走捷径绝不啰嗦,他敢拍着良心保证那小家伙一出手绝对不同凡响。
第二十六章 登云
夜澜上了擂台,望了眼那高高挂在旗杆之上的登云令,又扫了眼四周那十来个同台的对手,随即笑了一下。
台上十人相互见了礼,将将站稳,夜澜已召出了柄莹白长箫抵在唇边,一道尖锐的萧音瞬间掀起了一层音浪,将那刚召出灵剑的九人,震的退了几步,夜澜趁机踩着一人的肩膀便爬上了旗杆。有锻渊门的弟子甩了甩被萧音刺疼脑袋,立时飞身而起一把拉住了夜澜的脚踝,夜澜低头一看,手里长萧一转,咚的敲在了他的脑袋上,万年竹炼制的长萧比那金刚之石还硬七分,长萧啵的破了他的护身障,瞬间将那人的额头敲出了个紫红的大包,那人吃疼嗖的松了拉着夜澜脚踝的手,夜澜顺势又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了一段,其他弟子一愣似是没料到还能如此。
举凡修士切磋向来先礼后兵,一招一式,你来我往循序渐进,这玉衡君的小弟子上来就走捷径,一群人登时眼睛一亮,对啊,做甚要一板一眼的将人都打退了下去,直接去摘那登云令不就好了。
众人茅塞顿开,各凭本事的往旗杆上爬。那场面生生从刀光剑影的比武场,换成了一群猴子打架。
东曦仙主笑的打颤,指着爬在最前头的夜澜问玉衡君“他那动作还挺利索,从小没少爬树吧。”
玉衡君眼角带着丝笑意,默默喝了口茶。
天璇君瞧着夜澜将身后的一个人踹下了旗杆,举着长萧又敲上了抓着他小腿的蓬莱弟子,一时间旗杆东摇西晃的,都快将那上头挂着的登云令给晃了下来。天璇君凑到东曦仙主身边笑道“可不是,那小家伙从小便皮的很,他们玉清峰的树估摸都被他爬过,我家师兄怕小师侄摔了,还亲自给他搭梯子呢。”
这事东曦仙主到听过,玉衡君娇惯他家小徒弟不是一两天了,他那徒弟奴的名头都快赶上那半步飞仙的雅号了。
初阳君瞧着夜澜手里莹白的长萧格外的眼熟,那东西他记得夜澜渡劫那日便碎了,怎的又出现了。他侧身看向玉衡君“抚渊手里的长萧,不是碎了么。”
开阳君也凑了过来“掌门师兄,原来那日你们师徒俩打了半天哑谜是说这个。”摇光君默默跟的在他身后的替他摇扇子,天璇君嗤笑一声,一扭腰将他从开阳君身边挤开“师兄,怎的回事,那破竹子不是碎成渣渣了么。”
玉衡君端着茶不说话,虚睨佛主仔细的看了两眼,捻着佛珠笑道“倒是贫僧眼拙了,竟才认出抚渊师侄手里的居然是万年竹。”
这万年竹乃是生长于地底金刚岩里的一种奇竹,它自金刚岩中破石而出,可称的上是六合八荒里最坚硬锐利之物。这竹子万年方生一节,数十万年方才开花结果,那果实形似鸽子蛋,莹白温润,据说若能将那果实种出来的万年竹炼化,便能制成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利器。可那万年竹的种子却不是好种的,须种于灵脉泉眼,又要以种植之人自身的灵气常年滋养,最为重要的是这用灵气滋养的人要心思纯真,即无贪欲也无邪念。
修行一道***万千,守着这么一个天材地宝谁人敢说自己毫无私心。夜澜初到上清时不过七岁,连仙门百家的名字都认不全,玉衡君给了他这么粒种子他便尽心尽力的养着,只当是师尊送给自己的礼物,不能叫它死了,想法简单又纯粹,自然就将它种了出来。
佛主望着夜澜手里的莹白长萧,缓缓道“形碎神不碎,小师侄约莫是借天劫的雷霆之力,将那万年竹的外壳敲碎,又将它重塑了吧。”
东曦仙主接过话“不破不立,这才是真真将万年竹熔炼的法子。”
玉衡君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高台的旗杆上爬了十来人,夜澜望着那还距他一人远的登云令,再看了看紧紧跟在他身侧的锻渊门弟子,心里啧了一身,双腿夹住旗杆,将长萧抵在唇边,提气一吹,悠呜,悠呜,那萧音以他为中心荡开道气浪,将众人都掀飞了出去,夜澜迅速向上爬了几下,一把将登云令拽到手里。
天璇君瞧着他将其他人都掀了出去,瞪了眼玉衡君“师兄,你还说我们教坏了小师侄,他那随便掀人的毛病难道不是同你学的。”
玉衡君瞥了她一眼,能把人掀飞,那是他小徒弟的本事好,有意见。
天璇君哼了一声,他家掌门师兄从小便仗着自己灵力高,一不耐烦便将他们四人掀出院子,这小家伙也有样学样,真是近墨者黑。
夜澜拎着登云令,几步飞到玉衡君身前,亮着一双眼睛,将东西举到他眼前“师尊,登云令。”
玉衡君擦了擦他额角的密汗,眼底藏着几丝笑意“干的漂亮。”
天璇君揪着夜澜的耳朵“小家伙,我们是叫你去争登云令,不是叫你去表演猴子爬,大庭广众的,和个野猴子似的丢不丢人。”
“阿姐,小师侄这法子多好,干脆利落。”开阳君将夜澜的耳朵从天璇君手里救下,将人塞到摇光君身后。
清虚宗主从位子上站起来,摸着胡须走到玉衡君面前,脸色略带严肃“法子虽好,可修行一道讲究踏踏实实,哪里能走捷径,若人人都学他这般没规矩岂不乱套了,玉衡君还是要多加管教才是。”
玉衡君没应声,夜澜悄悄的渡到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心里有些不安,他是不是做错了。玉衡君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摸了摸他的脑袋“大道至简,直截了当些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