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哈尔双手插在口袋里，忽然说道，“有时候深入地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种事令人感到……恐惧。你会害怕明天到来，害怕面对镜子里的倒影。”
　　游戏中的超人扫了一眼绿氪石，又在那幽幽的光芒中避开自己映在容器黑色表面上的身形。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去。
　　某一段时间里，他们或被敌人操纵犯下罪孽，或懵懂无知险些酿成恶果, 或因一时私欲造成混乱, 或终日同底线做斗争。
　　而若是放眼未来，任何人都无法保证自己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不偏不倚无愧于心。
　　——魑魅魍魉并非寻找藏身之所, 它一直都在他们体内。
　　绿灯侠对此感触更深一些。
　　但他不想谈论自己，他只想说说超人：“他见的越多，需要克服的东西就越沉重。”
　　游戏内蝙蝠洞中响起了第三方活动的声音, 是感受到异动的黑亚当。
　　不义蝙蝠侠犹豫的时间非常短, 在其他人眼中他几乎是立刻就把装有氪石的箱子合上了。
　　“——超人？！”
　　就在黑亚当望向克拉克并讶异出声的瞬间，超人迎面冲了上去。
　　不远处传来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和怒骂声, 联盟首席沉默不语，黑亚当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开山炮似的倒飞出去, 给蝙蝠侠新加了个装修复古的通风口，夜间新鲜空气涌了进来, 顺带能看到外面风雨交加河水倒灌, 四面墙壁全都在剧烈震动。
　　绿灯哈尔撑住塌陷的碎石, 吐槽道：“我现在确定他是统治军首领而且对我们没有恶意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化强三倍吗？
　　其实超人本人这会儿也很感慨。
　　“我上次□□亚当还没这么顺手的。”他对系统说，“这具身体要更厉害。”
　　系统：“他比你年长。而且你以为为什么地球这么混乱，哈尔换上黄灯，塞尼斯托兴风作浪，绿灯军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超人不禁问道：“为什么？”
　　“被‘你’锤翻了。”
　　“……”
　　“你想看超人带上黄灯戒之后大杀特杀的画面吗？”
　　超人嘴角一抽，之前的情绪半点不剩，还有点萎靡：“不用了，谢谢你。”
　　系统：“抛开立场，你穿黄黑色制服还挺帅。”
　　“够了，真的，我永远喜欢三原色制服。”
　　超人确定黑亚当被揍到无法行动之后就回到了蝙蝠洞。
　　不义蝙蝠手里提着氪石箱子，但没有打开的意思：“发泄够了？”
　　“还行。”
　　其他人发现超人的气息果然平和许多，从横行宇宙的歼星级武器变回了休眠模式。
　　黑亚当，我们会记住你的牺牲。
　　“光是黑亚当恐怕还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我合作的诚意。”超人沉思道，“我会想办法让沙赞和闪电侠加入反抗军。现在亚特兰蒂斯的军队在谁手中？”
　　海王道：“我。”
　　“你能掌控全部？”
　　“亚特兰蒂斯只有一位王。”
　　“这样陆地军就有了对手。那么戴安娜，我这边的神奇女侠交给你了。”超人说，“天堂岛的军队比较麻烦，她肯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至于哈尔，我想你们可以说服他摘下黄灯戒指。除此之外还有些实力强大的老朋友，鹰女渡鸦之类，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取胜不难。”
　　“最后就是钢骨和卢瑟，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绿灯侠开口想说点什么，被旁边绿箭怼了一胳膊肘。
　　不义蝙蝠道：“平行宇宙的钢骨能帮助我们。至于卢瑟，他是你的朋友。”
　　他半点没透露卢瑟其实已经反水背叛联盟、暗中给反抗军提供帮助的事。
　　超人还不知道，他没怎么关注卢瑟，主要是一想起刚见面时光头总裁那句看似亲密的问候语，鸡皮疙瘩就开始做仰卧起坐：“……我倒真想杀了他。”他怎么一边回忆起另个宇宙里闪电侠的死，一边同卢瑟维持表面兄弟虚与委蛇？
　　倒不如说卢瑟居然真的能和超人做朋友？！
　　大概一年前，卢瑟蹲监狱的时候拿平行宇宙举例，曾说某个世界他与超人的关系说不定会不错。若是游戏外的人回想起这一幕，估计会称卢瑟为大预言家。
　　可是这种预言谁想要啊！
　　他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声小得接近耳语，但还是被在场人均耳聪目明的英雄们捕捉到了。没人会不识趣地问他想要杀谁，连表情上的不自在或者质疑都看不出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前一刻双方是不死不休的对手，现在变成了粉饰太平的协作关系，再加上一团乱麻的身份认知，细枝末节难免显得含糊其辞。
　　简而言之就是你敷衍了我的敷衍。
　　不义蝙蝠侠甚至还光明正大地拿着氪石箱子。要说他没有诚意，他确实没第一时间用氪石制住外星人再去威胁统治军，但若说他信任超人，那更加扯淡——反抗军的计划安排他一个字都没提，反正致命武器现在拿到手了，当然是怎么利益最大化才最好。
　　淡定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不义蝙蝠接到消息说平行宇宙跟着正联一起过来的小丑、被不义哈莉打开牢房门放走为止。
　　耳机通讯器的最小音量对氪星人而言和外放没有区别，哪怕设备主人第一时间想要按下静音键，正在和海王讨论军队交接的超人还是听到了关键词——‘小丑’。
　　核弹摆在眼前即将爆炸的危机也不过如此了。
　　事后海王想解释自己不会像陆地哺乳动物那样炸毛，但他的同伴坚称海王当时表现得仿佛一条从案板上挣扎跃起跳进油锅的鱼。
　　亚特兰蒂斯人浅色的瞳孔猛然缩起，手指下意识按住兵刃，金色的发丝都因为激增的气场而微微扬起。
　　超人就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展现出我的诚恳，但我没看到你们的。”
　　他一动没有动。
　　可旁观者就是觉得有什么可怖的阴影正悬在头上未知的虚空，让人冷汗涔涔进退不得。不是因为超人展现出了进攻的气势，恰恰相反，他正极力克制，这反而让他身上带着仿佛火山濒临爆发前夕的寂静感。
　　“把小丑的事情交给我。”
　　“不行。”
　　这条要求立马就被拒绝了。
　　“送到你手里，再由你杀了他？”
　　“——为什么不？”


第114章 《超人养成计划》#
　　沙赞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先是能把人从棺材板里惊醒的巨大警报声, 全城戒严，军队集结，预兆着最终战争已然拉开幕布。
　　然后是大半成员深夜集结, 传送到总部开会。
　　联盟主席、最高议员、地球的统治者, 顶着许多诸如此类或褒或贬但无一不象征实力地位的称号的男人, 在战斗的紧要关头失踪了半个晚上, 披星戴月赶回来时神色疲倦又有些许狼狈, 好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了一番艰苦卓绝的争斗。
　　但这世上本来应该没有什么会让卡尔·艾尔感到棘手的敌人了。
　　曾经超人的弱点、他的软肋是他的底线和良知，由爱他的人与他对人的爱共同组成。一旦他被迫抛却这些的时候, 超人的敌人会发现, 这位总是显得天真又愚蠢的老对手开始变得无坚不摧。
　　他们亲手制造出了恐怖的怪物。
　　但令沙赞觉得难忘的并不是会议开场的片段，事实上他当晚有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这很正常——你怎么在自己脑子被烧掉之后还能将旁人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从头梳理一下，他记得会议上提到了小丑。
　　这个名字的晦气程度昭示了接下来所有的发展都会倒霉透顶。
　　首先需要搞清楚的是，超人在前半夜想要从反抗军手中争夺小丑的控制权。不过他到底有没有对着那疯子下杀手？
　　唯一了解事情经过的反抗军首领蝙蝠侠对此讳莫如深, 其他人只知道超人尝试过。‘尝试’这个单词可能意味着失败。当时蝙蝠侠手里有绿氪石, 身边是另一个宇宙的正联英雄, 这或许就是超人没能取得胜利的原因。
　　最终沙赞也没见过小丑, 据说是被送回到自己的宇宙中去了。
　　而塞尼斯托说，当时超人随时都可以戴上黄灯戒来抵抗辐射。
　　但他没有。
　　正义联盟从超人手中保护小丑，听上去很离奇, 衬托的不知道哪边才是疯子。
　　但从沙赞的角度来看, 这反而是因为他们想要帮助超人……重点不在于杀死小丑客观上正确与否，而是超人本身并不真心承认自己行为的正当性。
　　因此第二次亲手夺走小丑的性命, 就是再往曾经的大都会英雄心尖上砍下一刀。
　　——你手染鲜血穷途末路, 可死去的人不能再活, 活着的人也不会感谢你。
　　卡尔·艾尔能提着小丑的脑袋去见平行宇宙的露易丝吗？
　　综上所述, 超人和反抗军打起来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这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蝙蝠侠和他身边的英雄们，承认超人仍然有光辉的一面，哪怕在他做出许多暴行之后。
　　他们在尝试不让超人因为一个疯子、一个罪犯而玷污自己的双手和灵魂。
　　那根似乎早就难以维系的、拉扯住人间之神的纽带，不知不觉间又显露出几分痕迹。
　　然而这要怎么解释超人回来以后大发雷霆、宣称自己要去征服和统治平行宇宙呢？究竟是谁判断出错了？
　　会议上，超人直言说：“我给他们安全，保护他们，他们有心怀感激吗？他们感谢过我的保护吗？”
　　“不，他们发牢骚，抱怨，站在罪犯那边。”
　　“他们想要混乱，我就给他们混乱。”
　　现在的沙赞回想起来，觉得超人讲话时表情没有言语表达上这么愤怒。
　　身为英雄，他们守护人类好的一面，同糟糕的那面做斗争。
　　无论这世上有多少超级反派、有多少一知半解诋毁超英的人，心怀善良与希望者的数量只会更多。
　　超人一定明白这点，就像他胸前的‘S’代表的含义——哪怕眼前无光，仍坚信世上有光。
　　不过当时的沙赞没想那么多，他一直都觉得超人近期行事过于偏激，于是当场反驳了关于轰炸城市和追捕小丑的提议。
　　在那之后事情就变得极度混乱。
　　混乱的源头是——沙赞以为自己死了。
　　超人笔直走过来卡着他的脖子驾到半空，用热视线刺穿了他的额头。
　　氪星人美丽的蓝眼睛被猩红的光淹没。
　　仿佛末日的光笼罩天空。甚至让沙赞想起自己在氪星博物馆看到的宣传片上，超人故乡毁灭瞬间恢弘又悲惨的景象，现在如同就倒映在超人眼中。
　　他兜帽下的双眼死死盯住昔日同伴的脸，想要在那上面找出一点愧疚或是不忍的情绪。四周静寂无声，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只有激光切割人类头骨时滋滋的声响，说不定和裁纸刀切割纸壳没什么两样。
　　超人英俊的面孔上什么都没有。
　　他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沙赞以为他死了，但他还活着。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弄错了。这就是他事后反复试图弄清楚真相的缘由。
　　**
　　时间退回到沙赞尚未知晓的前半夜，超人确实经历了一场小范围的战斗，他快要打赢了——差一点，如果不是不义蝙蝠侠在紧要关头拦下他。氪石这种东西，太大不好携带还有损健康，太小了只凭借辐射又难以对晒了很多年太阳的超人多大作用，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几乎所有宇宙的蝙蝠侠都会选择把氪石做成武器。
　　而现在这种情况，把箱子合上就意味着你很难找到机会，在超人的热视线切断你胳膊之前再把氪石拿出来。
　　所以不义蝙蝠非常直接：“我们需要谈谈。你不是真的想杀了小丑。”
　　这是一个过于冒险的休战信号。
　　他的同伴还在发愣，以为这是审时度势后的退步，超人却差点因为熟悉的开场白而笑出声。他落到地面上，红色披风被腥咸的海风吹起簌簌作响：“你们转移小丑的效率让我惊讶，再打下去确实没必要。你想去哪谈？”
　　“悬崖下面，有块空地。”
　　超人先落在那片接近海平面的平台上，蝙蝠侠紧随其后。其他正联成员没跟过来，只是远远戒备。氪星之子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肌肉放松仰起头看向星月晴朗的天空：“来吧，说点什么，既然是你提出的，总不能由我开启话题。”
　　蝙蝠侠于是问他：“我是你见过的第几个布鲁斯·韦恩？”
　　后者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眨眨眼睛，恍悟道：“你刚才打架的时候是在试探我。”
　　“你不是第一次接触平行宇宙。”
　　“……”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蝙蝠侠的语气像是在说，谈谈你的病情让我看看有没有救。
　　克拉克坚决不承认自己有病，他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片宇宙是留在时间罅隙中的剪影，这里的故事介于已经发生和永不发生之间。他无意去钻研量子力学，也不想探讨世界观哲学，更不愿意在结局到来之前将场面弄得太混乱。
　　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而不谈。
　　但有人就是格外固执：“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以为别人看不出区别？”
　　紧接着追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