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嫉妒了?”
柳韫摇着头叹息一声,倒回美女的怀抱,狎昵地亲了一口周围的美女:“也许有吧,谁知道呢?”
“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柳韫无声地笑起来,他对于美好的人和事一概都喜欢,对周围的美女亦是如此。
当然,他更喜欢把他们全部都毁掉,杀人更快乐。
柳韫挥挥手,让周围的美女散去,屋内仅剩下他们二人。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刚从大楚回去一年,你替何瑜打仗,他也非常欣赏你,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周琰听到这个问题,想起了很多往事。他想了想,冲柳韫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迷人,很干净,让人觉得坦诚。
游历中原那两年,他在日复一日的受伤、战斗,受伤,再战斗中慢慢地发现,他遭受的大多数创伤难以平复,也难以原谅。
他无法跟自身和解。也无法跟这个时代和解。
因为他不幸的,一团糟的青春,他眼前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屈服于仇恨,变成比何瑜更冷酷无情,那样他可以看开一切;要么永远痛苦地挣扎,直到他所以的坚持消磨殆尽。
没有人能逃脱一个时代铭刻在身上的烙印。
何瑜缔造了一个伟大国家。
对于一个君王而言:他来,他看见,他征服。尽管在此途中,他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儿子,慢慢地失去一切……但他最终还是走进了时代的铁幕,成为一个虚幻而卓然的影子。
但这是所有君王的结局,不是吗?那条路尽头是永恒而伟大的孤独。
而他,只是巨大时代洪流中,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离的一个普通人。
凫休在他父王的余威之下活着,也只能成为一个懦弱、逃避的人。
周琰在第一眼见到凫休时便知晓,凫休那躲闪畏惧的眼神,永远深藏着何瑜的影子。何瑜留下的所有阴影,都将在往后的时日里被凫休加倍放大:独断,好色,怯弱,昏聩……
凫休毁掉乾国是迟早的事,他会成为一个远超何瑜的:垃圾。
因为凫休内心深处,比任何人都憎恨自己的父亲。
既然他所侍奉的君王是这样一个人,他对凫休能奉献出的最大的忠心——便是竭尽所能实现他的梦想。凫休有两个选择,竭尽所能超越他的父亲,或者葬送他父亲毕生创造的一切。而这两者,周琰都在竭力帮他做到。
周琰的笑意渐深,他有点忧伤,也有一点无奈:“我可是一直,对大王忠心耿耿。”
柳韫凝视着周琰,周琰刚才的话让他震惊,而此时的微笑也让他难以捉摸,可他的目光冷静而天真,有一点透明的哀伤,无法不让人心动。
柳韫心动了,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我可以帮助你。”柳韫脱口而出,“帮你干掉凫休!”
第53章 阴招
周琰轻轻地摇摇头。
“为什么?”
“你的态度变得太快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劝说凫休北上吗?”
柳韫很无奈地叹气:“我看见你就改变主意了,你动摇了我,没有人不会为你动心。”
柳韫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周琰的身上,神情专注地注视着他,开出了条件:“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不强求你多么喜欢我。但是,若是你能经常来和我见面,我就会一直帮助你。”
“你也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吗?”柳韫往前探去,“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周琰低着头,他的手放在膝上,好像在笑,却又不说话。
柳韫看到他手上有一枚戒指,闪着幽暗而迷人的光,于是不自觉伸手去牵着他的手。
周琰突然站起来,反扣柳韫手腕,狠狠按住他的脑袋朝桌上撞去。
一声闷响,柳韫被按着头,桌上的一碗水果翻了下去,周琰眼疾手快还捞了一个回来。
周琰抓起李子往嘴里塞,另一只手牢牢地按着柳韫:“承蒙你厚爱,可惜,你的脸让我恶心。”
“去告诉大王,现在就去。”柳韫动弹不得,他听到清脆的咀嚼声,以及他的鼻血朝下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对大王一直都忠心耿耿。”周琰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少威胁我。你要是真有那个胆子,就把我叫到凫休面前去对峙。我就把你的脸当场撕下来,让他们看看,你是个什么脏东西!”
周琰踢了一脚柳韫,柳韫倒在地上,他古怪地笑了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等鲁国的兵马压境的时候,你会改变主意的。”
周琰踹开柳韫,转身离去。
回到住处,夙鸣正在院子里逗青鸟玩,眼前一个火冒三丈的人影突然窜出来。
夙鸣瞅了一眼怒气冲冲杀回来的周琰,饶有兴致地问:“你去见柳韫了?”
“嗯。”
“这么生气啊?”
“我去探了探他的来意,顺便揍了他一顿。”
夙鸣笑了一下,青鸟跟他相处得很愉快,在他手上蹭来蹭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周琰发现小动物都喜欢夙鸣,而他只能招惹上不明生物,更加不开心了。
夙鸣看到周琰哀怨的目光,决定安慰一下:“他肯千里迢迢从卢洲跑来见你,无论怎样还是很欣赏你的。”
“是啊,独占这么优秀的我,你是不是很高兴?”
周琰说着,拎着青鸟的脖子把它抓过来,青鸟被扼住命运的咽喉,表情马上变了。它一边死命扑腾着翅膀,一边在喉咙里低声咒骂,睥睨着斜视周琰。
周琰一松手,青鸟歪歪扭扭地飞走了,一头栽进柳树枝条里。
看来确实蛮生气的。
夙鸣叹了口气:“不能让柳韫牵制你,所以我们也要想想办法,倘若他真的说动鲁国君王南征百越,那么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夙鸣伸手,青鸟兜了一圈,又重新飞回到他手上,青鸟委屈地往夙鸣掌心里蹭了几下,跟站在一边的周琰互相瞪着。
“卢洲来去毕竟路途遥远,等他来去一趟,说动卢洲君王调兵过来,时间也有一月有余,这点时间足够了。”
夙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青鸟头上的毛,青鸟一脸爽到了的表情,它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发配去干苦力。
“我们分个工。我给涂山传个信,然后我要去一趟百越。我离开这段时间你负责跟他周旋,尽量不要让他离开这里。”
“啊?你要走?”周琰如遭雷击,“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马上回来。”
夙鸣伸手放开青鸟,朝周琰伸出手:“来。”
“我会帮你的,我也相信你,任何时候。”
夙鸣抱住他,在他的喉结上吻了一下:“你听话一点,我马上回来。”
周琰一个激灵,顺势亲了回去:“明天再走,睡一晚再走。”
柳韫一直都在周琰的家附近徘徊,伺机而动。他甚至在夜间跳上房梁,聆听底下的动静。
柳韫不是第一回 当梁上君子,但他仍感到惊愕,他惊讶情人之间的缠绵,竟然是这样一种亲密无间的场景。
他们很相爱吧,哪怕只是分开几天,都这样难分难舍。
柳韫转身离去时感到嫉妒,杀人他了解,但感情他不懂。
杀人他不会后悔,但他此时悔恨自己不懂感情。
夙鸣离开的那一天,柳韫不请自来,敲开了周琰的家门。
夙鸣当然知道这冒牌货不肯走,甚至还要听墙角,但那又如何?他的男人他了解,不会背叛他。
所以他的计划是:既然赶不走,不妨利用。
北上伐齐还是南下伐越,凫休还没有做好决断。此时的局势很微妙,如果这个时候夙鸣突然离开,凫休一定会引起怀疑。此时此刻恰好有一个送上门的假货,伪装成他还在这里的样子,再好不过。
周琰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开的门,但他开门看到柳韫的那一刻十分惊诧。柳韫模仿得很像,若是忽略体格和神态,仅从外貌上来说,跟夙鸣已经十分相似。
只是那双绿色的眼睛发着荧光,相比夙鸣眼中有湖水般的蓝,柳韫的眼底则挥之不去的,是北方黄泥城墙下永不消散的尘埃。
周琰堵在门口,垮着一张脸:“谁允许你来的?”
“不请自来。”
“滚出去!”
“别这么急,我已向大王辞行。不日便会回到卢洲,所以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不过临行前与你见一见,罢了。”
柳韫上下打量着周琰,周琰也看着他,柳韫张开双臂微笑:“在我走之前,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点。我见到鲁国国君之后会怎么说,取决于你。”
按照夙鸣的交代,周琰在这几天要做的,就是和假扮成夙鸣的柳韫,尽可能地在姑苏城内走动,制造出他并没有离开姑苏的假象。
周琰走在大街上,战战兢兢、生无可恋。
此时此刻,他兜里揣着夙鸣特批的一笔家庭经费,跟一个被老婆亲自指定的替身逛大街、顺便还要请他吃饭,末了还要给人客客气气地送走。
周琰一想到还是夙鸣出的阴招,他都怀疑是不是夙鸣故意要整他。
在这几天中,夙鸣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了元久,将鲁国有可能伐越的消息告诉了他。
第54章 幻象
元久得知凫休有可能再度伐越,大惊。
夙鸣告诉元久:“现在大王必须立即主动请愿,全力支持凫休北伐,以表忠心。”
“可我现今只不过几千兵马……”
“全部带上,大王亲自率军前去,此外有粮草,衣帛布匹也要全力找来,献给凫休。”
元久缓缓顿首:“孤自当竭力支持乾国北上伐齐。”
夙鸣并不意外,他脸上只有笑意:“那就好,我先告辞。”
“且慢!”
夙鸣朝门外走去,元久跪在地上,他突然在门口叫住夙鸣,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孤孤之怨凫休,深入骨髓,只待一日报仇雪恨!”
夙鸣微微一笑:“大王不妨去找两样宝物。百越山林里有一种神兽,豹尾虎齿善啸,名曰西王母,价值连城,大王将此兽找来,以此祝凫休北伐得胜。此外还有一件宝物叫做通天神木。此树大二十围,长五十寻,阳为文梓,阴为楩楠,大王不如也去寻找其下落,然后献给凫休用以建造宫殿。”
“伐齐耗损军力,建宫殿损耗钱财,这样做,大王你才会有机会。”
夙鸣与元久对望,低头告辞。他低头的瞬间一束光从门外照进来,于是他的耳坠在光影中顽皮地跳跃了一下,随之身影也跟着一晃,消失在那片光中。
夙鸣很快回到姑苏,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趁着周琰把柳韫忽悠到城乡结合部去吃农家乐的时候,进宫面见了凫休。
夙鸣告诉凫休,他从周琰那里听说了大王准备伐越的事,他本就是百越人,因此恳请大王保全百越最后一点疆土。
凫休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夙鸣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地祈求,心中有一种微妙的快意。
就好像,他已经胜券在握。
没隔多久,百越的使臣,带着一个长长的车队前来,车队尾上有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遮盖着灰色的麻布。
他跪拜在凫休面前,递交给凫休一封元久亲笔书写的信。
这是一封诚挚的贺信,元久守在都城,没有元久的命令不敢轻易出城邑。但他听闻了凫休想要伐齐之事,于是立即托人送来了征伐所需的物资。
信也写得文雅谦逊,遥想他那满口大白话的父亲元常,可谓天差地别。
信上写道:“昔日孤军败身辱,赖大王所赐,使得奉俎豆,修祭祀,死且能忘。今窃闻大王兴大义,诛疆救弱,困暴齐而抚天子,故使贱臣以奉前往所藏甲二十领,以贺军吏。”
使臣将车队中所装的二十副铠甲悉数奉上,在凫休面前沉沉地跪下,在凫休欲说些什么之前,用一种近乎悲壮的语气对凫休说。
“大王若将遂大义,元久愿亲率四方之内士卒三千人,披坚执锐,助大王北上伐齐!”
凫休再欲说些什么,使臣突然掀开了车队最后方的囚笼。
笼内的动物发出一声长啸,那叫声震得牢笼和宫殿外挂着的旗帜,一并微微颤抖起来,凫休毫无防备,他的心也跟着在此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心颤,恐惧也好,惊吓也好,动摇也好,在那一瞬间都混在一起。人在紧张的那一刻是无从分辨自己的情感的,容易被趁虚而入,攻心就要挑选这样的时刻。
凫休看到牢笼之中有一只不算大的猛兽,浑身的皮毛是老虎一样的花斑,在阳光底下闪着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向他望去,有一条豹子般的尾巴,不断地摇晃着。
凫休欣然接受了百越送来的礼物,他接受了元久的诚意,不由得点头露出笑容。
伍叙在台前跪下,声色俱厉地呼喊:“大王,百越不可不伐!”
凫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目光沉郁地看着台下,片刻之后,他宣布接受了使臣上贡的礼物,赏赐他金银珠宝,并说:“百越举全国之力支持乾国,诚心可鉴!若是本王空其国,让君王为之征伐,实在是不仁之举。”
当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凫休看到台下诸位大臣脸上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他们的表情怪异,在下面窃窃私语。
凫休感到愤怒,他看到这些大臣们感到不安,对他做出的决断充满了不信任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