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陷入了沉默,好像一时还没有搞明白这个情况。孙猛看着他,笑了起来:“别往心里去,我就这么一说。反正大不了,我就等老了,找根绳直接吊死,也省得晚景凄凉。”
周琰想了想,艰难地回答:“你也用不着这样。我去问问,有没有适合你的……”
孙猛干干的抽泣了几下,露出万分感到的神情,强调了一下择偶标准:“一定要那种能揍我的。”
“你最好不要报什么希望。”周琰答应帮忙找,但他还没想到要上哪儿找人去。
孙猛看他表情很沉重,戏谑地问:“你担心什么?担心我暗恋你?”
周琰正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去牢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没听清,随口回了一句:“真的假的?”
“你猜有没有过。”孙猛玩味地看着周琰。
周琰看了一眼孙猛,再度受到惊吓,他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受到了惊吓,站起来连退三步。
孙猛哈哈大笑:“逗你玩,我这么招惹你,你会抽我吗?”
“我不想搭理你!”
“你看看,你不够狠,你最多就是不搭理我,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周琰发自肺腑地感谢他。
“不过……”孙猛眼珠一转,追问,“如果我这么招惹你,你对象在边上看着,他会杀我吗?”
“会,你会被剁成肉泥。”周琰回答了一句,随即他缓缓地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周琰拔剑就砍:“孙猛,我先杀了你!”
孙猛溜得飞快,他拔腿就跑,迅速溜到了别处,埋头进了一顿拆得破破烂烂的铠甲中去。
第8章 回家
孙猛偶尔会想,自己究竟是在哪个时刻,哪个阶段开始变得与常人不同。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过于瘦弱,还是因为那一点无端多出来的天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原因。
他并不因此自卑或者懊恼,而是很快坦然接受了自己。他向来不喜欢把生活过得太苦大仇深,他所能感知的痛苦,都能会作愉悦的一部分,无论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这是一种特殊的能力。
他周边的人都成双成对的,孙猛偶尔会觉得嫉妒,甚至哀嚎自己为什么至今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不过嚎归嚎,他从小到大也没遇着过心中期待的那种姑娘,所以倒也看得开,他还有师父,有一堆事要做,也不是缺个姑娘就活不下去了。
不过偶尔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人想到什么,现实中就会碰到什么。孙猛在几天之后突然碰见一个人,这个姑娘在街头与孙猛擦肩而过,突然叫住了他。
孙猛完全不记得她是谁了,姑娘倒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在姑娘热情地寒暄之后,孙猛恍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薛大人的府上,先王曾赏赐过周琰两个宫女,这两个宫女跟着他们学了一身打架的本事,后来携手出门勇闯天涯去了,其中一个就是她。
也是多年之后,孙猛才知道姑娘叫若汐,家住城中孩儿巷。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闯荡天下的少女,而成为了一个脚踏实地忙于生计的年轻女子。若汐皮肤白净,有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她身材瘦小,力气却很大,现在帮着家里酿米酒出来卖。
若汐看见孙猛之后,一直笑一直笑,听说孙猛现在在军营里担着军务,两眼亮闪闪地发着光,送了他一坛新酿的米酒。
时节已到了初冬,姑苏城在一场寒风中变得格外寒冷,地面已经开始结起薄薄的霜,甲胄也会冻结得更加冰冷。
在这样微寒的时节,喝米酒是非常暖的,周琰连续好几天看到孙猛脸上泛起不太正常的红晕,之前算账时的愁苦一扫而空。
孙猛经常魂不守舍地拿着甲胄发呆,想得出神还会神秘地微笑起来。
周琰看到他就觉得害怕,连着好几天看见人就绕道走。
被美色蛊惑的除了孙猛,还有凫休。凫休是怎么突然开始沉迷美色的,这还多亏了姜尤。
王二上回哭丧着脸被姜尤赶走,这回又哭丧着脸回到姜尤大夫府上,告诉他凫休派了宫女去顶替他的位置,而他已经被大王终结了劳务派遣,又给遣返回来了。
姜尤大夫感到一股寒意窜上心头,他后悔自己一时没沉住气,呛了周琰几句,谁想到周琰竟然直接跟凫休告状,如此一来,凫休必然对他心生嫌隙。
为了重新讨得大王的欢心,姜尤大夫精心从民间挑选了几名美女,献给了凫休。
凫休在宫中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已有数月,但他也并非真的完全不近女色,相反,凫休从很小的时候,就对美女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一点姜尤大夫非常清楚。
姜尤大夫是一个犬儒的人,这种人迷恋掌握他人人性中脆弱的部分,并总是在发现时,报之以嗤之以鼻的嘲笑。
姜尤大夫掐着时间,给凫休送来了美女,凫休见到这几名美女之时眼前一亮,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这几个女人的身上。
这些美女的头上戴着晶莹艳丽的发簪,闪闪地如同一只只蝴蝶,看久了门外惨淡的白布,凫休的目光无法从她们艳丽的容颜上挪开。
姜尤大夫退离皇宫,他离开时嘴角缓缓扬起得意的微笑,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对于凫休来说,不可取代的价值。
凫休沉溺女色,整日与美女厮混在一起,伍叙和孙眷想要见君王一面,都被他拒之门外。趁凫休正在兴头上,周琰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羽渊池。
冬天的时候,夙鸣穿上了柳黄色的冬衣,在羽渊池的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色的光,那些暗纹折射出不同的,层层叠叠的光晕,好像衣角也有百褶似的,如水波在浮动。
周琰扑上去一把抱住夙鸣,深深地嗅着他身上被不尽木沾上的浓烈的木香。
夙鸣一点都不意外,他轻轻掸去周琰身上沾的树叶和灰尘,悄悄地在他耳边说:“我还在想,你这几天会不会过来,待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我想你了。”周琰抱紧夙鸣,“你身上好暖。”
绾兰心无旁骛,她眼前晃着两个大活人也当没看见,她的心在师父的摧残之下,现在已经变得比大冬天的羽渊池还要波澜不惊。
六月雪只在夏天开,现在羽渊池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雪松。绾兰提起轻功往上冲,冲到雪松之巅,从顶端一棍子敲下,大片松针便如飘花洒落下来。绾兰追着松针往下跑,把所见的松针都抓到手中。待到树下她便会摊开手细数松针的数,这些松针微微扎着她的手,柔软而带着刺,每次都让她觉得心情愉悦。
绾兰进步得很快,最近简直突飞猛进,师父都看在眼里,他转头笑呵呵地去跟周琰打招呼。整个羽渊池弥漫着宁静安逸的氛围,就是几棵雪松,隐隐露出了秃顶的趋势。
周琰看到师姐,陡然一激灵,露出同时混杂着惊恐、喜悦、绝处逢生的复杂表情。
他去大牢里兜了好几圈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看什么看?”绾兰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又想谋害我吗?”
周琰一想到孙猛那个死样子,再一想到师姐以前干过的事,在脑子里一想像他俩凑一块那个画面,就觉得浑身冒冷汗,一不留神脱口而出:“是的。”
绾兰扭头就跑,边跑边叫:“师父救命啊!”
“怎么回事?”夙鸣很惊讶,来回看着他俩。
“没事没事。”周琰赶紧把夙鸣推进屋子里。
师父的小木屋的一方小桌,终于又轮到四个人坐满了,师父高高兴兴地想要喝酒,所有人惊恐万分地拦住了他。
第9章 兴趣
冬日的夜幕降临得很早,晚霞之后,天空如同一块斑驳的彩布,落入一个巨大的染缸,一片游弋着的、深浅不一的蓝色迅速在云间扩散,迅速晕染开去,将整个天空连缀成一片静谧深远的墨蓝色。
吃饭的时候已入夜,屋内点着不尽木,温暖地闪着光。师姐看见周琰坐在夙鸣身边的位置上,不由得又瞪了他一眼。
周琰纠结了半天,幽幽地开口:“师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
绾兰捧着碗跳开:“别说了别说了,你不要跟我讲话!”
夙鸣表示怀疑:“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
“吃饭,吃饭。”周琰含糊其辞,给夙鸣夹了好大一块肉,夙鸣觉得更可疑了。
虽然绾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赶紧转移话题:“哎,话说狗子哥好久没来了。”
师父补充:“也不是很久,也就一两个月。”
绾兰哼了一声:“还不是被师父给说怕了。”
师父非常委屈:“他不想继承皇位,我这不是替他可惜吗?再说你们不让我整天说他,为师不也闭嘴了吗?”
绾兰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吞下,然后一语道破了真相:“师父在这之后,就开始天天劝他找个媳妇。”
“他老是一个人在外待着,多苦啊,有个人照顾他多好。”
绾兰叹气:“师父,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一个单身贵族,住着那么大的房子,还有很多仆人,会过得很苦啊?”
“这……”师父一时噎住。
“我主要是怕他读书读傻了,你们说这年纪轻轻一小伙,在涂山待着,整天不是看书就是抄书,天下文章倒背如流,结果看得无欲无求的,什么都不想要,这哪能成?”
夙鸣低声说了一句:“他未必什么都不想要。”
周琰补充:“他眼光太高了。”
绾兰附和:“对!”
“他本来就是贵族啊,再加上看了这么多书,跟咱们没架子、玩得开是一回事,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眼光肯定比谁都高。”绾兰抿了抿嘴,坚定不移地说出结论,“他绝对是那种,挑剔万分,不肯将就一点点的人。”
师父很惊讶:“绾兰,你知道的还挺多嘛。”
“这不挺好的吗?他一个人过得挺开心,还能经常来找咱们玩。”绾兰的目光从周琰和夙鸣身上漂移而过,“咱们羽渊池已经有两个这么烦的人了,再多来一个,我不行。你们都走开,打扰我练功。”
“三郎这次多待一段时间吧。”夙鸣当即烦给师姐看,他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住周琰的手,凑到他耳边悄悄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待几天吧,我单独给你做好吃的。”
“谁稀罕啊。”绾兰听见了,哼了一声,挪到师父身边。
“你最近忙吗?”夙鸣轻声问,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周琰手上捏着,语气轻佻,“不忙的话留下来,我伺候你,让你享受皇帝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好啊。”周琰一口答应,“不过,近日大王沉迷女色,已经不理朝政一段时间了,伍大人对君王多有不满。”
夙鸣轻笑起来:“人之常情,他给他爹戴孝太久了,又无力征伐,心里有气,总得找个办法发作。”
“你觉得沉迷美色可以原谅?”
“反正我又不认识大王,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劝你不要想歪心思。”夙鸣伸手在周琰腰上掐了一下。
周琰轻轻地嘶了一声,把夙鸣的手抓过来放在膝上:“檇林一战。乾军大败,水军陆军俱废。不说三军,现在就是凑齐一军都很困难。大王现如今进退两难,不甘心守在原地,但没有报元久之仇的机会,他之前还想让我去讨凫观,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下策。”
“凫观是你故意放走的吧?”夙鸣的语气并不是在提问,他只是好奇,“你留他有用?”
周琰震惊:“你怎么会知道凫观的事?”
夙鸣慢悠悠地回答:“我当然知道,我很了解你啊。”
“先等会儿,那时候咱们俩不是刚吵翻了吗?”
“是啊,所以我很好奇,你一怒之下会做些什么。”夙鸣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能摆平你的朋友,当然也能打听到你以前的事,这点才到哪里?”
周琰来了兴致:“你还知道什么?”
夙鸣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答:“你不在那三年,我把你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去打听了一遍,事无巨细。”
“你当时可以直接来中原找我啊。”
“那就没意思了。”夙鸣故意叹了口气,“我发现你长大了之后,越来越难搞了。所以,我得先去打探清楚局势,想个能彻底把你套牢的办法,你应该也不喜欢我死缠烂打吧?”
周琰盯着夙鸣,盯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饶有兴致地说:“你好变态啊。”
“那我也没有办法啊。”夙鸣笑盈盈地扭头,看着他,“我还有很多花招藏着没用,莫非你想见识一下?”
师父和绾兰一轻一重地咳了一声,示意他们先吃饭。有什么滚回去关门再说。
周琰正色:“所以,更不能让大王抓他了,我留他还有用。”
“既然这样,三郎还是尽快回去吧,这次我就不留你了。”夙鸣改口,“大王需要倚仗,三军指望不上,他会更依赖人手。万一他找不到你人,可能会有麻烦。”
周琰很开心地嘚瑟了一句:“没关系,孙大人伍大人他们都在,大王有事也是先找他们。”
周琰无所谓,夙鸣干脆放下筷子,皱眉看着他。
“我不放心。”夙鸣突然,“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真的不放心。”
周琰哼了一声,不服,但只好认输:“我明天就走。”
绾兰重重咳嗽,她正欲发作,周琰突然问她:“师姐,夙鸣说你以前抓过很多蛊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