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在这一刻突然就懂了系统的话。
【任务一:生存七天。】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俭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能睡个好觉了,奔波不停的日子和不断死去的人在这一刻仿佛离他而去,视线渐渐模糊,瞬息之间仿佛回到了母亲子宫一般温暖的地方,他沉沉睡去。
鎏金色的光晕忽的以不容拒绝的态态出现在他面前,顾俭艰难的睁开眼睛,那团光晕亲昵的凑过来与他碰碰头。
顾俭瞬然只觉自己被吸进其中。
“小家伙。”男人俯身其下,轻柔的唤他。
耳鬓厮磨间,身形悍勇的男人下流的用唇角每一寸爱抚对方的身体,直至落吻于脚尖。
少年欺霜胜雪,一身雪玉肌骨每寸都被精心养护,不分日夜灌注灵力,身边却总是被一人牢牢占据。
终于。
在一个最为平常不过的日子,他将一吻落在少年额发间,珍爱异常。
长睫颤动,仿佛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他睁开双眼,苍青的眸映着柔软的爱意呆愣,措不及防撞进男人眼里。
他没有传承,什么都不懂,笨拙的宛若翅膀还没硬的雏鸟,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里满心满眼装着对方的身形。
顾俭在那一刻猛然清醒。
只是这还不足以让他真正化形,只这一次的清醒便好似耗费了他全部力气,虚无之境空间流溯漫长恒久,郗吾一天一天认真的数着,带着某种无法探清的情绪,等着他,日复一日。
他还是不会自己运用灵力为己所用,郗吾面对众神的规劝置若未闻,他是风,独一无二凌驾于众神之上的自身能力,原则上来说遍布任何角落,他生来便强大无匹。
无人能抵的风神三百年守着他的异宝,寸步不离。
世间三百年再无春秋暮色。
在漫长的等待间恶龙看守的宝物终于醒来,他摸了摸对方的面庞,对方几乎是在他动作时瞬然顿住,慢慢凑近,让他更为顺手。
小爱神艰涩的说,“多谢你。”
虽磕磕巴巴,却不难听出其声之悦耳异常。
多谢你,日日夜夜养护着我,令我不经风霜,不惧严寒。
俊美的神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指尖轻点绘出图腾,“我主沉浮,以自身所有疆域为聘,结契于汝,生死不渝。”
“汝可应?”
尚是幼崽的小爱神根本听不懂,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于是神明跌入凡间,跪吻爱神脚尖,“吾以神格起誓,直至日不落泯灭世间,汝亦安然置于此境。”
“吾名郗吾,掌风之神,结此契约,不以移转。”
“你可明白?”
他爱怜的吻着对方单薄脆弱的眼皮,谁都不会想到,这里有着世间最美的一双眼睛。
而他,终将只属于他。
男人似乎是带着悲悯般怀抱着陷入深渊的少年,进了这里,便再也别想离开。
回忆的尽头,那双狼性毕露的阴鸷目光,是恨不能咬死窥伺爱神者的实质。
顾俭愣住,那男人的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那分明,便是他自己。
小东西欢快的被他握在手中,牵引着顾俭去到主人身边。
光晕欢欢喜喜的蹭蹭顾俭,瞬然融进望舒身上。
瘦弱的小孩子在明明灭灭间迅速开始抽芽长大,缠绕的望舒花枝蛮横的霸占对方的每一寸,顾俭终于得见衣下光景,那当真是一副如同方才所见还要欺霜胜雪的一块绝品画布。
只是如今多了这些望舒花,却更添几分令人想入非非的凌虐意味,红痕交织缠绕的标记当真令人无法自已,顾俭咬咬后槽牙,将他裹进自己怀中。
他乌发瀑展,昳丽惊心,滚烫的水流自动绕开,亦不忍伤他。
周遭碎肉漂浮其中,鼻翼完全没有办法辨别,可不知为何,顾俭并不感到呼吸困难和滚汤浇在身上的抽痛。
望舒缓缓睁开那双苍色眸子,漂亮的眉眼中轻轻柔柔的荡起笑意来。
他们在横尸遍布的铜炉中生死与共,望舒显然是想起来了,他回握住顾俭指节。
荒唐的是,顾俭此刻竟忽然放松下来,他甚至还有间隙调笑对方。
密密痒痒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顾俭在他手心写,“这次没有人再从外面给你开炉门了。”
望舒轻轻点了点手指,回道:“办法来了。”
他不会顾俭凭空写字的心理算法,于是握起他的手,认认真真的写下,距离近时,柔柔荡荡的发丝拂过顾俭手心,他竟不合时宜又想起望舒身上类花类草木的香味。
说时迟那时快,望舒刚刚写下,小脚丫游的欢快的孩子便朝向他们而来,在一堆碎肉腐尸之中尤为醒目。
他忽的加快速,冲到望舒怀中。
望舒措不及防抱了他一个满怀,小孩子亲昵的蹭了蹭望舒,顾俭面色阴沉,这他妈不知是鬼是魔的小怪物都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接近他。
似乎在回应顾俭戒备的眼神,他将埋入望舒胸口的头颅180度拧了过来,朝着顾俭炫耀般笑着。
又仿佛是为了报答顾俭将他扯吧扯吧扔到地上的恩情。
顾俭,“…………”。
小东西虽然睚眦必报,但在对于望舒的事情上跑的比谁都快,小胖手抓着望舒,带着他向下游去。
这滚烫的热汤仿佛自动屏蔽了他们三人,除此之外的所有地方,皆是一具具浮肿的断肢残骸。
小怪物似乎见怪不怪,飘过来的一颗青紫肿胀的人头,被他轻而易举的戳着眼睛弄到一边儿去。
忽而他好似又想起些什么,心虚的背过手手,转头去看望舒。
望舒能怎么办,他摸摸小孩子的头发,宽慰一笑。
小怪物于是放心下来,他向下而去,踩到栓塞,献宝似的拉过望舒。
望舒打着手势,“□□?”
小怪物点点头。
顾俭将两只小朋友都推到一边,独自沉身下去。
男人去拽栓塞,小怪物对着望舒笑了笑,又蹭蹭他。
望舒忽的想起些什么,他凑上前去,吻了吻小孩子的额头。
似乎在这滚烫的汤水当中也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肌肤,小孩子面庞粉红,似乎是害羞。不过片刻,他忽的双目泪汪汪,不舍又大力的推他下去。
顾俭彼时正拔开了栓塞,水流漩涡般将他们二人席卷向下,极速冲击之间顾俭猛然握住望舒,将他拥入怀中。
二人被水流冲至下去。
恍惚间望舒仿佛又看到小孩子在甜甜的笑。
“哥哥,我们一起出来,你要抱好小宝,小宝要一个奖励。”
“奖励是亲亲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告罪!明日更完下一整章,我理一下思路,抱歉。
第23章 铜炉婴尸(8)
小宝不能离开铜炉,他本是那群上天使者身上装着的一块灵石,生了灵智,却在那群人被村民祭天时误打误撞上了同行的女人腹中,夺了对方的命数。
在这些年来,从一开始信奉宠爱到最后被村民们欲望缠身扔进铜炉也不过短短三年。
铜炉是邪器,本体不过一片碎片,伴随着恶欲而生,这些村民身上的恶欲愈来愈大,滋养促进了铜炉的生长,它越来越大,欲望渐渐得不到满足。
这些人从未意识到鬼面疮只食恶欲缠身之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他们只一次次的向铜炉讨要汤水,却没发现从始至终鬼面疮和铜炉不过活在互惠互利的状态。
小宝这块灵石不怕火烧,不怕水烫,在断肢残骸中藏身铜炉一日复一日,高热的温度,滚烫的汤水,没人怀疑小宝还活着。
铜炉内藏恶鬼万千,小孩子执念最深,小宝日日度化,却也渐渐虚弱无力,早已与铜炉自成一体,相生相灭,若不是借了望舒的力量,最后消散在炉中也看不到外面一步。
小宝藏在炉底,泪珠子亮晶晶不容于热汤中。
哥哥可真好啊!
……
“哥哥可真好啊!”小宝蹭蹭望舒额头,传音给他。
“小宝带哥哥出去,但是哥哥要给小宝一个礼物!小宝是没人要的孩子,小宝没有妈妈缝的小枕头和小被子。”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精美的器物,哥哥和他一样,丝毫不惧滚汤烈火,他浑身雪玉清润,生的秾丽又温柔,小宝一点儿也不怕他,所以在哥哥醒来时同他定下约定。
灵石无父无母自然生于天地,是这万物灵力汇聚而成,他日日的磨,将这些冤魂和婴尸一个又一个超度,再接着便是这破炉子。
小宝又闭上眼睛,梦里有不似真人的哥哥,他想,大概再过上万万年,这样恶毒的器物便能够消散于天地之间。
小宝身影已看不真切,那些人头似乎察觉到什么,贪婪的滚到小孩子脸边,层层叠叠聚集一处,肆意啖食着小孩子柔嫩血肉。这次再也不会被哥哥看到戳穿这些东西的眼睛了。灵石不死不灭,散尽灵力也是这样,消弭世间,踪迹无存。
他生来背负这一切,不过因果。
耳边风声呼啸,他们在狭窄垂直的甬道中碰撞跌去,顾俭尽可能将他压到自己怀中,方不至于二人都摔得遍体鳞伤。
黑洞洞的甬道延伸出亮白的光,于是顾俭将对方抱的更紧了些。
“小朋友,我们出来了。”呼啸的风带着低沉磁性的话语卷进望舒耳间。
他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契进顾俭怀中。
盛大亮光袭来,他们获得了又一次重生。
巍峨诡亂的铜炉底部将他们卷出,所有人不见了踪影,初时地上的血迹已干净整洁,仿佛昨日之事不过黄粱一梦。
望舒被顾俭护的很好,反观自己却灰头土脸,全身大大小小擦伤无数。
顾俭像是仍不觉痛,他抬眼望去,令所有人胆战心惊的两只怪物已然回归原位,不过一个怒目圆睁,威风八面。另一个却摇摇欲坠,仿若毫无半点生机的死物一般。
顾俭注意到,铜环与怪物连接的地方,正是垂下的耳际,只有这只怪物才能令二人想到,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大梦一场。
“我们走吧。”
“嗯。”来时浩浩荡荡,不过一夜过去,一切便销声匿迹。
望舒带着顾俭飞身上去,顺着来时的路再回去,方才发现这顶上大大小小的闭合着孔洞,每一个都是通往这里。
几乎是二人来到祠堂的刹那,漆红的木门应声而响,佝偻的老太头上依旧趴着那只婴尸,睁着漆黑无白的双目滴溜溜的看着他们。
令人后背阴凉。
老太似乎对望舒还能活着毫不意外,瞥见他身侧的顾俭时有些意外,亦对那些浩浩荡荡的人群不闻不问,好似早已料到了如今的结局。
铜炉是个死局,唯一的方法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望舒凭着直觉跳进去,老太似乎明了那孩子必定会救他,她在前头慢悠悠的走,苍老的声音停停顿顿道:“我们这个村呐……是出了名的求子之乡,但凡有没娃子的,到村儿里来转一转,嗨呦!”她似是被自己逗乐,“那就是一群群的大胖小子!”
走着走着,她又忽然回头,眼神森然浑浊,“你们怎么也不乐呢?”
顾俭,望舒,“…………”。
老太头上的婴尸似乎也跟着思考,缺了一根手指的爪子放进自己嘴里吮的滋滋作响。
场面一时凝滞。
低沉声音忽的开口,顾俭似乎极为漠然置之,“求的是什么呢。”
老太沉闷的顿了片刻,说,“自然都是求子。”
“求谁呢?”顾俭看向老太。
他自顾自道,“求药吧。”
老太仿佛猛然被敲了脑袋,晃晃悠悠转身向前,丝毫不理会顾俭所说。
望舒眸光流转,食指却被对方牵在手中轻轻挠了挠。
痒意贯通。
村子还是来时的模样,不过散了雨雾,也还是一副闷闷沉沉灰朦,令人提不起兴致。
一路上少见村民,明明是白日,却无烟囱升腾的白烟和盥洗衣物的寻常景象,沉寂的村庄仿若早已在流通的时间中埋藏,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如若不是透过窟窿看见一双双贪婪恶欲的眼睛,怕只以为它早已死去。
顾俭挡住那些恨不能将少年吃拆入腹的眼神,二人随着老太回到小屋,短短一夜间,满屋子落了厚厚的尘灰,开门时带起的风卷着灰尘吹出来,徒增凄凉之意。
顾俭的背包也没能幸免,厚厚的一层尘覆在上面,房梁由几根长木桩支撑,顾俭初步估计,昨夜在门外徘徊着的东西得将顶上的茅草踩得坑洼深陷。
茅草不比密封的房顶,常年裸露且藏灰,如若内里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兜不住的尘土便层层叠叠的落下来。
顾俭照例清扫房间,从背包里拿了只巧克力出来,望舒第一次吃这个,尝了一口爱不释手。
顾俭检查箱子,待看到那东西露出微微一角后又掩了下去。
村里碎柴不少,顾俭挑拣了些结实完整的碎木加固房门,扫出去的灰能有一簸箕,他整理完全才允许望舒进来。
身上的衣服已然在碎肉漂浮的铜炉中砚湿,望舒却丝毫微尘不沾,他干干净净,一双眼珠澄澈透亮如同海岛肆意生长的蚌中珍宝。
顾俭掩了房门,从背包中拿出绷得紧紧的两卷,他抖开,望舒才知道那是两身野战服。
“换上吧,湿衣服容易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