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啧嘴,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他从前吃过这种结界的苦头,擅自触碰这些丝线会造成魔法伤害,而且越是挣扎丝线缠得就越紧。菲索斯走到一侧墙边,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扔向丝线,果然见到发丝在接触到丝线的一刹那便化作了灰烬。
设置了如此高级的结界,看来硬闯是很不明智的。菲索斯思考着,也许应该寻找其他的突破口。他抬起头,观察着丝线的黏着方式。据他所知,设置这种结界不仅需要施术者拥有相当高的魔法造诣,更需要对施术空间进行布置和维护,而结界的突破方式也和设置顺序有直接联系。也许那个前台看见,或者知道些什么?再仔细问问吧。菲索斯想到这里转身下楼。刚才还在打瞌睡的迈克尔此时倒是醒了,正隔着柜台与一个年岁与他差不多大的女人聊着什么。看两人亲昵的动作,似乎不是同僚,倒像是恋人或者夫妻。菲索斯用魔法隐去身形靠近两人,只见迈克尔揉着眼睛,面色有些迷茫:“反正都这个时间了,不会再有别的客人来了。”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啊。”女人不满地拧着眉头,“要是来了小偷什么的可怎么办?别忘了楼上住的那几位可是咱们惹不起的……说起来,他们人呢?今天没叫客房服务吗?”“他们下午就出去了,说是今晚不会回来。”迈克尔翻着手边的笔记回答道。女人听闻此话略微放松下来:“这样也好,他们在的时候不是开party就是在楼道里动手动脚的……要不是因为他们是教会介绍的……”
“嘘!”迈克尔听闻“教会”两字,脸色凝重了几分,“话不能乱说,他们是城里来的考古队。”
“是了是了,是考古队。”女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哎,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希望别惹出什么事情来。”
“惹出什么事情来也跟咱们无关。”迈克尔在柜台上敲了两下,“反正咱就是个开旅馆的,把本职工作做好就得了。”“可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别瞎想!神父大人不是答应过不会把咱们牵扯进来吗?”聊到这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忧郁在两人脸上展开。在经历了一段静默之后,女人再次开口:“对了,说到他们开party的事,咱们酒窖里的葡萄酒不够了,我已经给利瓦尔家下了订单,汉娜答应我明天早上送来,你记得收一下。”“知道了。”迈克尔点点头,在便签上奋笔疾书了两笔,随后抬起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不放心把孩子们单独留在家里。”看来这两人的确是夫妻。“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啊吗?”女人将双手抱在胸前,“你的脸色不太好,这两天累坏了吧?”
“没事,我已经醒了,估计不会再睡着了。”迈克尔安慰着自己的妻子,“这里就交给我吧。”女人回头扫视了一下大堂,她的目光从菲索斯身边擦过,却并没有停下:“那我先走了……”她说着转身向大门走去,可走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停了下来,“对了,你知道吗,文森特回来了。”“文森特?”听到这个名字,迈克尔猛地挺直了腰板,神色中闪过一丝惊慌,“你说的是……那个文森特?”
“还能有哪个文森特呢……就是利瓦尔家的那位。”女人说着叹了口气,“我听汉斯说,他这次是回家来过五月节的,搞不好明天你能见到他。”
“是吗……”迈克尔低下头,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女人见状不悦地皱起眉头:“喂,你不会对他——”“你说什么呢!”听闻此话,迈克尔立刻像是被电到般叫了出来,“我又不是基佬!”见丈夫反应如此激烈,女人反倒是放下心来:“抱歉,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当年……”“当年啊……这么一算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女人转身回到前台边上,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以示安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太在意。”
“我知道。”迈克尔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你知道的,丽兹,当年他闯进后山的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但却知情,现在想来,如果我当时能提醒他一下,也许就不会……哎……”女人见丈夫陷入自责,便捧起男人的脸:“麦吉,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文森特愿意回来,想必也已经释怀了。”
“但愿吧。”迈克尔握住妻子的手亲了一口,“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有意针对他,我当时只是被他吓到了……”“是啊,任何人遇到他那种……怪胎,都会被吓到的。”女人安慰着丈夫,并有意避开了跟性向有关的措辞,“但我得提醒一句,如果明天见到他,你可不能表现得有所介怀。毕竟我们是租了利瓦尔家的土地建的这座旅馆,必须得跟利瓦尔家搞好关系。”
“你放心,这点我心里有数。”迈克尔放下妻子的手,看样子已经恢复了镇定,“你赶快回去吧,再晚了孩子们估计要害怕了。”“那我走了,你也注意身体。晚上冷,别着凉。”女人再次与丈夫告别,转身离开了大堂。女人出门的时候与菲索斯擦身而过,如果她能看到神色阴沉菲索斯,估计就会像现在这般镇定自若了。菲索斯扭过头,将前台的男人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身材一般,长相也就那么回事儿。无非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文森特到底看上你哪儿了呢?菲索斯腹诽道。看不到菲索斯的迈克尔打了个哈气,重新坐回到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去,从抽屉里找出一本杂志开始翻阅。
此时菲索斯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新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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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奔波劳顿,文森特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文森特知道汉娜不喜欢人睡懒觉,于是洗漱完便匆匆下楼。汉娜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培根和煎蛋分装在小盘子里,而水果和沙拉则被装在木制大碗里端上了桌。司令见文森特下楼,立刻摇着尾巴跑过来打招呼。文森特从司令嘴里接过塑胶球,拉开后门扔向院落,黑色猎犬立刻欢乐地追了上去。
此时汉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切好的面包,而菲索斯则跟在她身后。“阿姨您的手艺可真是太——好了!好到根本没得挑啊!”菲索斯满脸写着谄媚,就差把“马屁精”三个字刻在脑门子顶上了。
不过汉娜毕竟也是老一辈人了,这点恭维似乎并不足以打动她:“小菲啊,你得知道,想要饭做好,废话要说少。懂不懂啊。”
“懂的懂的。”菲索斯一面摆餐具一面迎合,俨然一副小媳妇见公婆的乖顺样子。想到菲索斯平时的那种没脸没皮的态度,文森特立时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他走到餐桌边,开始帮着汉娜分面包,可当他准备把面包分成四份的时候却被汉娜阻止:“今天分三份就好了。”
“三份?不给维拉姐留了吗?”
“她昨晚喝得太多,今天估计得睡到日上三竿……”汉娜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却也没多说什么,“来,我们开饭吧。”三人落座,各自开动。文森特从碗里夹了些蔬菜沙拉,他其实很不喜欢吃蔬菜,但也知道如果不好好摄取维生素,接下来几天都会被老妈念叨。就在他准备开动时,汉娜又开口:“对了,你今天早上有什么安排吗?”“倒也没有……”文森特啃了一口生菜叶子,“怎么,农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安德鲁夫假日酒店那边定了一批葡萄酒,本来应该是维拉送过去的。但她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汉娜道,“如果你有时间,能帮忙送过去吗?”“你说的是迈克尔开的那个度假酒店?”提到迈克尔这个名字的时候,文森特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汉娜欲言又止,“算了,我下午去一趟就是了。”“没事,还是我去吧。”文森特放下餐叉。很显然,他并不想去,却又无法推脱。
汉娜有些心疼文森特,正想着找个借口揽下这份工作,菲索斯却抢下话头:“如果你们都不方便,也许我可以帮忙。”“那怎么能行?”汉娜立刻拒绝,“再怎么样你也是客人啊。”“您就别这么见外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菲索斯说着朝文森特眨眨眼,“而且搬东西这种粗活累活,我怎么好意思看着文森特来做呢?”被当面塞了一口狗粮的汉娜强忍住已经浮上嘴角的微笑:“你是认真的吗?”
“真心实意!”菲索斯拍着胸脯说道。汉娜想了想,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点点头:“好吧,那这次就麻烦你了……吃完饭跟我去仓库吧。”汉娜松了口,但文森特却还是觉得不合适:“妈——还是我来吧。”
“你要是想去就和菲索斯一起去吧。”汉娜道,“东西挺多的,两个人去比一个人周全。”“我……”文森特有些语塞,说实话,他是不想去的。见谁都好,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迈克尔了。可要放菲索斯一个人去……文森特想到这里便撇了一眼身边埋头吃饭的菲索斯。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文森特想反驳,一时却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也说不清自己在不放心什么,于是只好沉默。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吃完早饭,菲索斯跟着汉娜去了仓库,将两大箱葡萄酒装上农场用来运货的小推车。
可他刚出农场大门,文森特却出现在了他面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文森特拧着眉头,有些惴惴不安,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没事,这点东西,我一个人也推得动。”菲索斯回答。文森特低头走到菲索斯身边,抬手去抢推车:“还是我来吧……毕竟这应该是我的工作。”“咱们两个还分什么彼此啊。”菲索斯没让文森特抢走推车的控制权,却也没有表现出拒绝的姿态,“难道宝贝儿是离开我了觉得寂寞?”这令人熟悉的调戏口吻让文森特条件反射地红了脸:“瞎说什么呢,我,我只是怕你迷路而已……”他说着朝大路走去,“快点出发吧,再过一会儿天气热了会对红酒品质造成影响的。”菲索斯知道再劝也没用,便小跑着跟上文森特。两人并排走在山间土路上,小推车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发出嘎达嘎达的响动,幸好有文森特扶着,推车上的易碎物品才避免了许多冲击。他知道文森特不愿去安德鲁夫假日酒店的原委,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你这么过去真的没问题吗?”文森特站住脚步,语气中多了分戒备:“你什么意思……”“我昨晚听维拉讲了一些……你从前的事情。”菲索斯坦言道,“一些你和祖父,还有村里人的事情。”菲索斯说这话时感觉到了文森特眼中的震动。那并不是排山倒海般的巨震,而是一种看到美丽的肥皂泡破碎时的怅然若失。文森特蠕动了一下喉咙,菲索斯知道他在组织语言,于是安静地保持着沉默。
“都是过去的事了。”最后文森特抬起头松了口气,回答道,“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吗?”但菲索斯从文森特混沌暗淡的目光中察觉到,文森特还没有介怀:“……你就不恨那些人吗?”
“哪些?”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认为你有报复他们的资格。”菲索斯一字一顿地回答。听到“报复”,文森特轻轻哼笑了一声:“报复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伤痛不会减轻半分,祖父也不会再从床上站起来了……倒不如说,我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追寻自己的理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对那些看不上我的人最好的报复。”“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文森特轻轻摇摇头:“教化世人不是我的工作……而且他们大概也有他们自己的不得已吧?”他说到这里施施然笑起来,这反而让菲索斯更觉得心痛。无论出于何种不得已,以强凌弱、排挤同类都是一件错事。
可惜自古狠心人逍遥自在,善良人却总是伤得最深。“其实……也许我该感谢他们。”就在菲索斯捉摸着该如何劝慰时,文森特又开口了。
“此话怎讲?”菲索斯有些摸不到头脑。“如果没有他们,我也许就不会离开农场,自然也就遇不到菲索斯了。” 此时文森特走到了阳光之下,他回过头来,疏开眉头,笑得温暖,“大约命运给我的那些折磨,都是为了督促我坚持走到你面前吧?”小推车撞到了一块石头,玻璃瓶互相碰撞,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文森特吓了一跳,连忙去扶纸箱,错过了菲索斯千载难逢且转瞬即逝的脸红。当他再次直起身来的时候,菲索斯已再次换回了平日那嬉皮笑脸的表情:“宝贝儿你这情话要是在床上说就更动听了。”提到床笫之事,文森特立马羞赧起来:“你……你种这话可不许在我妈面前说!”“那肯定不会,我可不想被岳母嫌弃。”菲索斯耸耸肩。“也不许在我姐面前提!”“知道啦知道啦。”菲索斯凑近文森特,想要亲亲文森特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看起来很美味的脸蛋,但却被推开——因为他们的目的地,安德鲁夫假日酒店的红砖建筑已经近在眼前。
第二十八章 庸人自扰
两人走到酒店门口时,文森特的脚步明显沉重了起来。已经把事情原委了解得差不多的菲索斯于是提议自己一个人去送酒,让文森特在外面稍等片刻。菲索斯推着推车进了大门,今天负责前台的换成了迈克尔的妻子,菲索斯记得她叫丽兹。她今天穿着旅馆的灰色制服,将一头姜黄色的卷发扎成马尾,正低头看着电脑。见到一个陌生人进门,丽兹有些惊讶:“您好,请问您是要住宿吗?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今天已经住满了——”
“早上好,女士。”菲索斯打了个招呼,“我不是来住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