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再没有别人，他哭的很痛快，哭完又觉得自己可笑，傻了吧唧的，搞的一团糟还得收拾，冲动真的是魔鬼。收拾完厨房，呆坐了一会，还能干点什么呢，报告也写完了，要不，把年终总结提前也写了？可是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啊，死之前应该做点什么呢…
　　养母陈瑶，是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幸能牵挂点什么。当即找张文新请了几天年假，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张文新马上来了电话，“臭小子，放假上瘾了？明天开完会再走，小周请假了，你再请假你们组谁汇报工作。”不容吴越再多话，张文新挂了。
　　周亭也请假了…也不说一声，行吧，有事做就行，这样呆着真的会疯的。开了电脑把周亭的那部分报告也整理了一遍，跟自己的整合在一起，花了三个小时，正好听节目，听完节目又开始满屋子乱掏，没事做的时候就想咆哮，有意识的去压迫一些情绪真的很难。
　　打电话给春鹏，“大鹏哥，你报告写了吗？…不是我不是要抄，我正好没事，帮你整理整理？…谢什么呀，整理完发给你。”
　　两个小时后又陷入之前的循环，拨通电话，“梦洁，你报告写了吗？…正在写？别写了，今天天儿这么好不出去玩吗？…不是，不是我约你…对啊，那你快去吧，报告给我，我帮你写…没什么，我脑子正常的很…好了快发给我吧啊。”
　　“娇娇，你的工作报告写了吗？…哦你没去，我忘了，那图片资料准备好了吗？…没事没事，p图我也会，你发给我…真的，谢什么呀都是好兄弟…姐妹也行，好，我知道…嗯，再见。”
　　“小杨，这次出差的报告写了吗？…哎呀，那你可来不及的，我现在帮你写…我不是卧底，我能和老张一伙的么？…莹莹这次说是要提前转正的，你就不慌吗？…对啊，我来所里这么久了，老张爱看什么报告我清楚的很，…好，你把原稿发给我，我给你写。”
　　“莹莹，忙什么呢？…刚写完？发来我给你改改，…什么不用，杨博主动找我给他写的，你们都是一批进来的，不怕被他比下去？…不客气的，都是过来人。”
　　在大家的帮助下，他终于磨完了这漫长的一天，除了发还给各位工作报告，自己还从头到尾结合起来把张文新要汇总归纳的报告写了，可惜不知道秘书的手机号，要不行政工作他也能掺和一脚。
　　一天没吃饭，也不知道饿不饿，随便冲了个澡睡了。这一晚做了个梦，他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那些游荡的孤魂野鬼都不在，一条路走到底，见到了李孟达，梦里看不清样貌，李孟达跟他说什么他也含糊听不清，后来说的人不耐烦了，干脆拽着他上了奈何桥，指着忘川河，他不知道李孟达让他看什么，他瞪大眼睛仔细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那些孤魂野鬼都在忘川里痛苦挣扎，他想问李孟达到底让他看什么，只觉得被他用力一推，掉进河里…
　　猛地闹钟响了，他睁开眼好长时间身体都动不了，可能是梦太真实，吓的。带着行李箱去了博物馆，路上把机票也定好了，中午下班直接去机场。
　　大门口碰见了春鹏和梦洁，两人牵着手，“哟~”
　　春鹏不好意思，想松手，梦洁瞪他，“松一个试试。””看着吴越拖着行李箱，“你要出门？”
　　“对，早上汇报完回趟老家，有点事。”三个人说着往里走，打完卡后，陆续抱着笔记本去了会议室。
　　“按顺序汇报，春鹏先来，”多亏吴越昨天帮他把报告写了，他才可以放心去和梦洁约会。
　　“张队，这次莹莹表现不错，学术和实践能力都很扎实，让她来汇报吧。”莹莹的工作能力和态度获得大家一致好评，春鹏有意多给她表现的机会。张文新颔首，对苏莹莹抬了抬手。
　　“谢谢春鹏哥，那我就这次我们两个人的考察工作和结果做汇报。这次的墓葬材料为砖质或青砖质，只能靠人力一块块把城墙砖抽掉来打开缺口，对入墓造成了最根本的困难……墓墙有壁画，因常年氧化已经没有色彩，多为打猎、祭祀……综上，这次意外也需要我们自省安全工作中的不足……”
　　经过吴越的修改，是张文新爱听的，清晰简练，虽然他自己喜欢废话一堆。对待工作他不喜欢谁避重就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问题一起发现解决。
　　莹莹汇报完毕，看张文新挺满意，对吴越投了个感激的目光，示意自己说完了，吴越点头开讲，“墓室内见器具器皿，包括琉璃盏、青花大瓷缸还有长明灯等陪葬物品，尽管年代久远，但金银玉器依旧保存完好。除了常规器皿，值得注意的是出现了陶牛车、铜方炉等官家做派的物品。但棺椁却为杉木制成，根据墓主穿着来看，对襟，束腰，衣袖宽大，下着条纹间色裙，若做色彩还原，颜色应该相当鲜艳，以此推测是具女尸，年龄有待确认。文物材质普通工艺一般，结合墓葬规模和墓主衣着来看，应该身份不算尊贵……推测应该在公元260年左右……有壁画，有陶牛铜炉却用不起好的棺木，这点很矛盾，还需要其他墓室的物品和尸体做信息支撑，等万成的人送过来，进一步分析研究。”
　　郑娇娇紧接着做文物补充，“目前已出土的文物…方炉长宽高均为22.5cm，造型古朴庄重，纹饰粗放简括，职工精良，属于生活用具……陶牛长……，是当时豪门贵族出行时前呼后拥的豪华场景……”
　　……
　　好人做到底，散会后吴越单独把完整版的报告发给了张文新，张文新不得不重新审视吴越的工作效率，会刚开完，总结就写完了，他的眼里，吴越整个人都在发光，工作做的好，其他的都好说，批了他三天年假。
　　下午的飞机到了L市，本着过几天谁都不记得谁的破罐子破摔思想，拨通了陈瑶的电话，对方又歉疚又惊讶，吴越借口出差路过，看看他们，许久没见，正好她儿子放暑假在家，约了晚上在家吃饭。
　　路上找了家礼品店给他们一家三口挑了些拿得出手的礼物，尽管快十年过去了，回家的路已经形成了行为记忆，站在门口，突然很期待陈瑶给他开门的那一刻。心里默默念了声‘妈，我回来了。’

　　☆、苍天饶过谁


　　李梦迪刚和同学打完篮球回家，手上还在模拟一次投篮，楼梯上到一半，停下脚步，不敢确认，“哥？”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一声‘哥’，融化了所有不快，“梦迪…长这么高了。”
　　梦迪刚升高中，正是蹿个子的时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不讲道理乱发脾气把哥哥逼走的画面清晰复现，大男孩又要面子，一句对不起难受半天说不出口，胡乱揉搓了把头发，“怎么不进去？妈在家的。”
　　吴越也从没真的怪过他什么，当年他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再者也不无道理，人家确实才是一家人，一个外人出出进进是挺烦人，“我刚到，还没叫门呢。”说着让出半个身子给梦迪。
　　这仿佛拉近了哥俩的距离，梦迪咧嘴笑，不客气上前拍门，“妈，开门，”
　　知道吴越要来，但开门亲眼看见的一刻，还是激动的语无伦次，梦迪还在，表现的太轻太重好像都不合适，双手无措的在围裙上擦擦，鼻尖发红，隐忍着一点泪花。
　　梦迪进门换了鞋，给吴越也拿了双拖鞋，放下球就帮吴越拿行李往自己房里拖。
　　陈瑶责怪他，“梦迪你手都没洗。”
　　吴越示意梦迪不用，“我这次是出差，单位安排住宿了，我来看看就走。”把买的东西递给梦迪。
　　原则上来讲，这算是遗愿吧，陈瑶还是当年的妈妈，梦迪已经懂事不再排斥自己，人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陈瑶也跟着接，“来就来，还买东西，这么见外…”
　　梦迪听说哥哥宁愿住宾馆也不留宿，有些失落，自己当年是太过分了，可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哪知道什么轻重，“哥，”他试探着，“我们好久没一起住了。”
　　陈瑶看儿子态度明确，帮着讲话，“是啊，小时候都睡一个屋的，半夜偷爬起来看电视以为我不知道，”梦迪不好意思挠挠头，
　　吴越也跟着笑了，等爸妈睡了偷爬起来看电视是他带的头，“害得梦迪小小年纪就近视眼。”
　　“哈哈哈！”三个人都开怀笑了，梦迪近视眼并没什么好笑的，只是有些回忆太美好了，无论事件本身是好是坏。
　　大家都敞开了心扉，陈瑶用胳膊肘捅下梦迪，梦迪意会，再次拉过行李，“哥，我帮你把行李拿进去，晚上我有好多事要问你呢。”
　　吴越再也不想拒绝了，笑着答应，梦迪转身暗自yes，陈瑶拉着吴越进了厨房，锅里还煎着鱼，她拿了被子让吴越自己接水喝。
　　站在厨房陪陈瑶做饭，“爸呢？”
　　最后调料浇汁，撒上葱花装盘，“他出差了，周五回，等他回来咱们再好好聚聚。”
　　吴越帮着把菜端到餐桌，梦迪收拾好床也来帮忙拿碗筷盛饭，“周五…我这次出来最多呆三天，下次吧，下次专门来看他。”
　　梦迪遗憾，“啊…来一天去一天，岂不是只能玩一天。”
　　“你哥是来出差又不是来玩的，”陈瑶招呼两个孩子坐下吃饭，“我给你爸说了，你能来他很高兴，你…不忙的时候也可以给他打电话。”不愉快的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桌上都有默契的绝口不提往昔。
　　“多吃点，赶路最累人了，”夹了一块鱼肚子肉给吴越，“小时候你最爱吃我做的鱼，快尝尝看，我手艺有没有退步。”
　　妈妈不好当，一碗水端平，把鱼翻过来夹了另一边肚子，“梦迪也吃，正身体要多补充蛋白质。”
　　梦迪是真的长大了，他把鱼夹给吴越，“哥吃，我在家总吃，哥难得来一趟。”鱼好不好吃吴越不知道，更不会知道手艺进步还是退步，他根本尝不出味道。
　　其乐融融的吃了晚饭，生活、学习、工作聊到很晚，都快十一点了，才依依不舍的散场。哥俩躺在床上又说了个吧小时的话，基本是梦迪问吴越答，他真的很想念哥哥。
　　半梦半醒间总算再矜持不住含糊了一句“对不起”，吴越笑了笑，“快睡吧。”
　　不是真的来出差，所以第二天吴越并没有事情，但是也不能尬在家里，梦迪约了朋友去游乐场，陈瑶也要上班，正好来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一片还是老的住宅区，和现在意义上统一管理一个大门进出的小区不太一样，只是几栋矮楼集中排布在一起，门口往右通向外街，往左绕过半圈是一长串的平房，平房右边是一个野公园，小时候总和玩伴们去探险瞎跑，一路上很多废砖垃圾，昨天听陈瑶说这一块要拆迁了。
　　挨家挨户门上稀稀拉拉写着‘拆’，原有的住户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偶尔能看到几个面熟的叔伯审审，但是太久没见，吴越长相和个子变化很大，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和这一片破败格格不入，都是相见不相认的状态。
　　晃神间想到了时间倒流，他就不会再记得周亭了，到时候自己看周亭就像现在他们看自己一样，艰难苦笑。小公园已经变成了垃圾山，堆满了建筑和生活垃圾，没有下脚的地方，苍天饶过谁……
　　中午在吃了十来年的早餐店吃了碗粉，依旧食不知味。附近是读过的小学，在门口驻足了一下，心血来潮，来都来了，又打了车去到初中，高中…颇有一种死前要把生前呆过的地方统统走一遍的势头……
　　冥界总部会议结束，如除高晶外的大家所愿，陈双接马玉良的岗，下午员工谈话后人事起流程，整个流程走完大概需要3个工作日。
　　吴越顶着个仇人的马甲，周亭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切都表现的漠不关心，听从大家安排，虽然不说，但马玉良和陈双都知道他很焦急，这样一拖一周又过去了，不知道吴越现在怎么样。
　　等待谈话期间，马玉良和陈双过来，马玉良拍拍周亭的肩膀，“稍安勿躁，再坚持坚持，3天很快就过去了。”
　　周亭神色黯淡，“我没有着急。”
　　陈双不听他的屁话，问马玉良，“为什么非要等发文，拖延3天有什么意义？”
　　马玉良：“我现在的身份去做这件事不合适，你们就信我这一次，等你正式上任，我们马上按计划开始，再说朱成人还没找到么不是，你们什么打算？”
　　陈双：“本来想今天去医院，看样子是去不成了，明天一早吧，”询问周亭，“你说呢？”
　　行不行也没别的办法，“嗯。”
　　谈话结束回到分部办公室，气氛很压抑，明面上都在各自做每天的日常，但心里又说不出哪里不适滋味，马玉良平时挺会搞人际关系，再说高晶也不是善茬，怎么会卸任呢。
　　陈双去接人不在工位，周亭若有所思的在转笔，脑子里好几件事跟着笔一起转，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做完任务到鬼门关前，看着一片火红，想起前几天晚上带吴越来的场景，自己又机械的走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们上次的终点，奈何桥，看着忘川的波涛，真的有人跳忘川吗，你要记得他，他不见得记得你了，有什么意义。
　　转世后就是新的人生，和过去未来无关，只有当下。对啊，和过去未来无关，吴越不是黄景山，为什么非要分清楚自己对吴越到底是爱还是恨，本身就是两码事，他为什么要为黄景山的错误买单，对他，真的恨不起来。道法无情人间有情，这不就是死和生的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