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皱着眉,似乎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
“可是毕竟是瑞泽创造了我们……”
“创造?”
盛开的话不仅激怒了男人,更是激怒了身边奔逃的人群,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朝盛开逼近,“我们只是他笔下一副毫无生命的作品,你看他受够我们了,就可以随意用一场大火把我们杀死,就跟一袋垃圾似的。”
“只有杀了他,我们才有自由。”
众人轰散开来。
盛开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塔楼的火势很大,而且照这个样子,恐怕里面早就烧得只剩一个骨架了,就算有人在里面,大概率也成了灰。
这群镇民怒气冲冲,像是受到真理的照拂似的,涌向了瑞泽的家。
他们踹倒门口的篱笆,捣毁了庭院里开得艳极的鸢尾花,然后砸开了瑞泽小屋的大门。
屋内窗户打开,浅蓝的窗帘被风吹起,窗帘下,青年安安静静伏在一张躺椅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人群中为首的男人迟疑了一瞬,大着胆子走过去,却发现青年早就死去多时了。
正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声从门口传来。
瑞琪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站在院子门口,恶狠狠地盯着这些镇民。
“你们杀了我哥哥。”
为首的男人脸色一变,他虽然的确是想杀了瑞泽,但是没有做成的事也绝不可能认下,当即反驳道:
“我们刚进来就看到他死了。”
盛开站在人群后面,看见瑞琪的嘴角诡异地抽搐了一下。
“我早就跟哥哥说过,你们这群人贪心不足,他就是不听。”
少女脸颊粉润,笑起来颊边竟有两个酒窝。
可她阴森森地望着人群,像是一条诡计得逞的毒蛇,“那我只好就帮哥哥一把了。”
话音刚落,盛开便觉得周围的火势更大了,本来只是围绕着小镇的火圈霎时间就缩小了范围,将小屋团团围住。
瑞琪向人群中看了一眼,盛开知道她在看自己。
瑞琪远远地说:
“你输了。”
瑞泽死了,镇民却并没有获得他们所谓的自由。
这个镇子上的一切生命,似乎都是因一个叫做瑞泽的画家而存在。
就像创世纪创造人类后的耶和华,面对人类犯下的罪孽,失望透顶,只能借由一场洪水,倾覆一切。
盛开看见这些人被火舌卷入,身上的皮肤和衣物却完好无损,只是浑身上下像是褪色一般,由鲜明的颜色逐渐变成了黯淡的青灰,就像那些锁在玻璃柜中的人。
一种颜色是一个孩童诞生时的啼哭,那么当他们死亡的时候,就要将这些颜色归还了。
他们自由了吗?
盛开被火焰逼到墙角,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但他还是奋力地贴伏在地面上,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下午七点四十四分。
在打算拆穿瑞琪的时候,盛开就已经准备好和她正面硬刚,所以掐好了去到宴会厅的时间。
他想了很多种会遇到的情况,却没想到是最艰难的一种。
庄寒和闻人逍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被困在了塔楼,又或许只是在镇子里。
火焰吞噬的速度很快,一个正常人类,在火势的中心待上十分钟恐怕就是极限。
盛开微微喘了口气,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开始令他神志不清。
耳边是烈火焚烧的声音,盛开阖着眼,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莫名又想起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作为梦境的主人公,盛开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感受到手中端着着沉甸甸的东西,看形状好像是枪,又好像不是。
梦里的他笑得很肆意,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这样笑,这样张狂无畏的笑声不禁让身处火场的盛开跟着弯了嘴角。
他听见自己不知道对谁说:
“我们比一场,你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身边的人模模糊糊地应了声什么,但盛开没听清,只识别到了那人语调里的愉悦。
接着,一个人影似乎覆了上来,握住了盛开的手腕。
来人的手很凉,激得后者脑中一个激灵,闭上的眼蓦然睁开。
不是梦境。
闻人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用身体将盛开与火焰隔开。
他听见闻人逍背后被烧得哔剥直响,不一会,就有焦糊的气味传来。
盛开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开,索性贴了上去,喃喃道:
“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两次。”
闻人逍没有反驳。
他静静地将盛开以情人的姿态拥在怀里,冷静得并非像在火场上,更像是在自己家。
闻人逍说:
“还有三分钟。”
盛轻轻叹了口气:
“你认识我吗?”
闻人逍依旧沉默。
盛开也没觉得这个男人会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自顾自说道:
“我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可是我不记得了。”
闻人逍终于开口:
“你记错了。”
盛开笑了下,但陡然吸入鼻腔的烟让他发出一长串的咳嗽,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答案。”
不知是被火烧得太疼了,还是盛开那句话起了作用,闻人逍抱着盛开的手猛然收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当——”钟声响了。
尘灰四散,火光远离,空气里难忍的热度也在渐渐褪去。
视线被白光笼罩,白光中心有一个黑点,在盛开的眼前逐渐放大。
当第八声钟声落下,他们又来到了宴会厅。
一样的满墙画,一样的红色帷幕,一样的宴会长桌,唯独少了几个人。
少的那几个人,在窗边挂着的那副《最后的晚餐》里。
沈修瞳孔放大,胸口破了个大洞,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陈慧在他旁边,也浑身是血。
没有庄寒。
盛开沉默地看着对桌的瑞琪,以及桌子对角的闻人逍。
被火焰焚烧几分钟,闻人逍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了大半块肩膀。
被困火场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盛开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烟熏了一道,呼出的气体都带着尘。
这种情况下,天幕也没打算给盛开他们讨论和休息的时间,等他们坐定,就径直说:
“请指定画家,倒计时一分钟。”
饶是盛开,也忍不住骂了天幕一声不是东西。
倒计时跟催魂似的,在盛开耳边滴滴作响。
他桌前仍然摆放着一张耶稣卡,正面朝上,盛开一垂眼就能看见耶稣泛着光的十字架。
画家有两个,但是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
瑞琪嘴边一直挂着淡淡的弧度,在看到盛开举起卡片将要扔进长桌中央那团蓝光时达到最高。
然后,僵在嘴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住了盛开的手腕。
闻人逍离开座位,站了起来。
他一手制住盛开的动作,另一只手趁机抽走了卡片,然后在盛开惊诧的眼神中,将卡片撕了个粉碎。
瑞琪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能转。
盛开亦然。
他视线落在闻人逍身上,还带着一丝未尽的茫然。
瑞琪愤怒地叫道:
“你骗我!”
“我骗你。”
闻人逍缓缓直起身,眼中再没了丝毫温度,他慢吞吞地走到长桌中间的笔记本面前,将它拿了起来,“那又怎样?”
“你不能毁了这本笔记本!”
瑞琪恶狠狠地说,“你还没有拿到潘多拉魔盒,你不会毁了这里的。”
闻人逍温柔地笑了笑:
“谁说我没有拿到?”
说完,他似乎再没了和瑞琪纠缠下去的耐心,反手就将那本笔记本扔进了本应该投放卡片的蓝色光幕中。
只听得宴会厅轰隆一声,四面墙上的画纷纷在震动中掉了下来。
瑞琪在绝望地尖叫,帷幕无风扬起,猎猎飞扬。
而闻人逍在这嘈杂的声响中,回身望进了盛开的眼中。
他似是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在盛开的脸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说:
“犹大跟祭司长约好,他亲吻的那个人就是耶稣。”
他说:
“我是犹大,也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第21章 医生和图腾
盛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穆黎已经回来了。
小孩儿正坐在窗边,林黛玉似的捧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
密室中留下的伤口果然还在,盛开尝试动了动身体,便马上有密密麻麻的痒痛感找上了门。
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随手抄起身边的枕头砸了出去。
林黛玉被砸得头一歪,竟也没生气,回过头看到盛开后眼睛一亮,吧嗒吧嗒地跑了过来:
“开哥!”
盛开人模狗样地“嗯”了一声。
穆黎:
“怎么样怎么样,你得到了多少生命点?”
盛开正在下床的动作一顿。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通关,按道理来说,只要离开了那个密室,就算成功过关。
但之前闻人逍的一番行为,似乎将人体画展那个密室摧毁了。
最开始盛开还以为自己会出不来。
他动动嘴,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跟穆黎说,就听见自己右手腕处发出一声悦耳的提示音。
穆黎说:
“哥,通关奖励来了!
快看!”
他手腕上绑着的还是那块半浮空的冰晶,不知什么时候伪装成了一块手表,此时某个界面上正闪烁着小红点。
盛开随手一点,就有光点争先恐后地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组成了一块光幕。
“C8652场《人体画展》被审核人员:
6人陈慧(已死亡)沈修(已死亡)徐知风(已死亡)庄寒:
生命点500闻人逍(犹大)生命点0,潘多拉魔盒盛开(耶稣)生命点2000。”
光幕上面是参与审核的人员名单,以及各人得到的奖励。
即使在最后,盛开也没有看到庄寒的人影,他本以为这个姑娘凶多吉少,没想到她还是活着走出了密室。
至于闻人逍……
盛开警惕性不弱,所以在闻人逍最后亮出犹大身份的时候,也不是特别意外。
仔细回想,闻人逍其实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破绽。
比如在红色房间时,闻人逍对瑞琪的态度。
还有盛开被苹果男袭击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办法动,只有闻人逍能占据主动,还替盛开挡了刀。
盛开后来仔细想了想,他们没有发现闻人逍的身份是犹大,肯定是漏了什么线索,比如,沈修死后的卡片。
当时苹果男突然发难,盛开匆忙间也没顾得上取沈修卡片里的线索。
但从他和瑞琪的对话中,盛开觉得,闻人逍进出密室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去到伊甸园。
他们仍能从密室里得到奖励,说明那个密室仍然存在,那么,闻人逍摧毁它的行动肯定失败了。
穆黎说:
“你跟闻人大佬碰上了?”
盛开回过神,想起闻人逍最后那个蜻蜓点水吻,似笑非笑地说:
“对,天雷勾地火。”
“……”
穆黎呆了几秒,呐呐道: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盛开笑了笑,睨着眼道:
“你没在密室被boss追着杀,竟然完好无整地出来了?”
“……”
穆黎假装听不出盛开话里的调笑,撇了撇嘴:
“我遇见邵子御了。”
盛开一时没反应过来:
“谁?”
“就是医生。”
穆黎含糊地说。
盛开恍然想起,之前穆黎曾经提过一嘴的邵子御,经常和失乐园里的人交易生命点来推迟审核。
这人不是不愿意进入密室么?
盛开低下头,正想问邵子御是不是没有生命点支付了,就看见穆黎垂着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盛开短促地笑了下,状似随口问道:
“我在密室里受了点伤,你那个医生朋友能治吗?”
邵子御,称号医生。
盛开原以为这只是一个代号,结果等他被穆黎带到邵子御的宿舍后,发现这个人竟然真的是个医生。
他明明只是想转移话题,结果还真被穆黎强行拉去了猎杀区。
是的,邵子御的宿舍不跟他们在一起,而是在人迹罕至的猎杀区。
一走过分割区域的桥,盛开便感觉到猎杀区的植被比其他地方要高很多。
桥的正对面有一个盒子一样的房子,四面被贴上了许多电子警示语。
穆黎说:
“那里就是模拟审核室,也是整个猎杀区监视信号最强的地方。”
房子前有一个安检似的入口,门廊上的信号红灯半死不活的,偶然闪烁几下。
换言之,要是想要最大限度地避开天幕的监视,猎杀区绝对是一个完美的地点。
他们经过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人出来。
那人人高马大,皮肤黝黑,头发上全是汗,脸色也不大好,离开的时候还把穆黎撞了个趔趄。
盛开不是强行替人出头的人,况且他和穆黎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穆黎性子也佛,被撞得差点摔倒也只是皱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