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似乎是从盛开来的地方传来的,一声接着一声,从最开始的几秒钟一响,到后来几乎是连续碰撞。
就像有人携带着两个玻璃瓶,朝着猎物走去。
一开始,只是气定神闲宛如散步,紧接着便失去了耐心,开始奔跑起来。
“叮,叮,叮。”
盛开听着声音,确信不远处的那个不明生物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黑暗。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譬如黑暗里躲藏的妖魔,亦或者是床下趴着的鬼魅。
但盛开不一样,他宁愿强迫自己面对这些人类本能畏惧的东西,也不愿意在未知的影响下走向迷失。
被迫换了身裙子,盛开随手带的打火机自然也不见了踪影。
他只好放慢脚步,等眼睛适应黑暗。
当某个视觉感知缩小到微乎其微的地步,你会发现,剩下的其他感知会异常灵敏。
有风从里面吹出,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过来。
盛开眯着眼,贴着墙壁慢慢往里走。
在黑暗逐渐成为身边环境里的一部分后,盛开便隐约能看到一些微弱的灯光。
他正准备再靠近些,脑中忽然警铃声大作,多年以来的警惕感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声清脆的“叮”在他脑后响起。
那个东西什么时候过来的?
饶是盛开,此时此刻也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他僵在原地,分毫也不敢乱动。
好在那个东西的视力似乎也会在黑暗中受阻,它在盛开的身边站了一会,没发现什么人,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盛开在这个东西的身上闻到了更浓的香味。
盛开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半晌,直到“叮铃”声渐渐远去,彻底归于沉寂。
他叹了口气,转身的下一秒,就感觉被一只手搭上了肩。
第23章 重叠梦境(2)
盛开不假思索,俯身给了来人一个干脆的过肩摔。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盛开只听见那人吃痛的呻吟声,夹杂着几句脏话,骂骂咧咧地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盛开理了理裙角,淡定地瞥了眼后肩,没发现什么奇怪的污迹。
看起来是个人。
他问:
“你是参加审核的人?”
那人的呻吟声一顿,紧接着,就是一段长长的吸气声。
半晌没见回应,盛开等得有些不耐烦,于是眯着眼转身靠上墙,一边在黑暗里摸索着。
好在室内有些不知名的碎光给了盛开一些方向感,他艰难地走了几步,没多久腿就撞上了块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
“咚”的一声,盛开觉得腿上一定撞了块淤青。
而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像是被这声惊醒了似的,空气中都能听见他倏地爬起来的声音。
那人叫道:
“小花儿?”
盛开猝不及防,“咣当”一声又不知道把什么给撞翻了,顷刻间就有水声哗啦啦淌了一地。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暴走那人一顿的冲动,总算是走到了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边,桌上摆着一盏将灭未灭的煤油灯,孱弱着闪烁着微光。
桌子有抽屉且没有上锁,盛开从中翻翻找找,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一盏没用过的灯芯。
黑暗被暖光逐渐驱逐,盛开掌着灯走到那人面前,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聂铮。”
这世上,要说有人敢叫他小花儿的,也只有他这个死党了。
从有记忆开始,盛开就跟聂铮家住在同一栋楼里了,用聂铮的话来讲,那就是竹马竹马。
他在莫名去到水牢密室的前一天晚上,还跟这厮喝了半宿的酒。
要说在盛开之前的生活里,唯一的乐趣,大概只剩这个不着四六的死党了。
盛开嘴上不说,但其实还怪想他的。
现今在这个黑黢黢的密室里,陡然间遇到故人,还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
但聂铮刚被盛开摔了个大马趴,额头上也不知道在哪里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再加上这人人高马大,偏偏穿了条粉红色的超短裙,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盛开没忍住:
“噗。”
聂铮:
“你笑什么?”
盛开抿了抿嘴,想要抑制住喉间涌出的笑意,但还是没成功:
“我笑了吗,我没有。”
聂铮怒极反笑,当即躺了回去,右手弯肘一撑,双腿【交叉,左手远远地朝盛开伸出手:
“小花儿哥哥,扶人家起来嘛~”盛开面不改色地伸出手:
“你好骚啊。”
聂铮:
“……
骚不过你。”
他身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大多分布在脖子和脸侧,额头上的淤青大概是东躲西藏撞上的,刚被盛开拉起来,就顺势倒了过去,嘤嘤道:
“我好柔弱。”
“滚。”
盛开一脚把聂铮踢了老远,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铮笑着站定,转而正色道: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和你喝完酒,本来想再续个场,结果还没出门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盛开皱眉道:
“你去过失乐园吗?”
聂铮疑惑地说:
“什么东西,主题漫展?”
盛开:
“……”
这样看来,聂铮不知道失乐园,他是从现实世界直接来到密室的。
上一个副本中,陈慧最开始也是这样说,但后来事实证明证明她撒了谎。
可聂铮不会撒谎,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说明,要么是天幕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它趁着没人注意,暗中改了失乐园的机制。
盛开想了想,说:
“到时候再说这个,我们先通关。”
据聂铮说,他被传到这个密室的时候,就一直掐算着时间,按理说应该早就过了一整天了,但外面的月光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盛开问:
“你有听到过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吗?”
聂铮点点头:
“有。”
盛开:
“说话别说一半。”
聂铮翻了个白眼:
“就是你刚才来的时候,真的,小花儿,要不是我了解你,我就怀疑你是这个密室的大boss了。”
“……”
盛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谢谢你的赏识。”
聂铮在密室里待了一段时间,一共听到了三次玻璃瓶的碰撞声,每响一次,黑暗里的不明生物就会进来这个房间一次。
但因为视线受阻,聂铮并没有看到那个东西进来后到底做了什么。
盛开手里的灯芯很快就要燃尽了,两人便又返回桌边,从抽屉里找了些能够焚烧的牛皮,将它与一些可燃的杂物放到窗边后,一齐点燃。
火光一下便充盈了整个房间。
室内的装潢还是犹如中世纪的古堡,大面积的暖色平铺下来,在此时此刻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
但这个房间并不像用来给人居住的,倒像是一件地下室。
四面墙上凹凸不平,挂着一些弓箭之类的打猎工具。
而地面上,正摆放着七个棺材一样的大盒子。
有两个横七竖八地拦在房子中间,里面还装满了浑浊的绿水,其中一个已经倒了,粘稠的液体爬了大半个地板。
盛开想起刚才不小心踢到的东西,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聂铮指着其中一个盒子说: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里面了,吓死我了。”
盛开视线一转,阴森森地盯着聂铮。
聂铮身形一顿,心虚地笑了两声:
“我身上没有那玩意儿。”
因为已经干了。
当然了,这个不能说。
要是被盛开那祖宗知道了,估计要把他被摁进消毒液里泡上个三天三夜。
也不知道盛开信没信,聂铮缩着脖子,就看见他已经举着煤油灯往那边走了。
没被碰倒的盒子整齐地摆放在靠窗的那一面,大小看起来似乎刚好能躺进一个人。
盛开低头看了半晌,冷不丁地喊了声:
“聂铮。”
聂铮正准备翻看抽屉里的东西,闻言抬头道:
“怎么?”
盛开说:
“你过来。”
聂铮本能地察觉到有被坑的危险,当即就说道:
“我不……”
盛开投去淡淡一瞥。
聂铮立马改口:
“……
好嘞!”
口头上虽是满满的答应,可步伐却是不情不愿。
聂铮一步三回头地挪到了盛开身边,说:
“做什么?”
盛开说:
“帮我把盖子打开一下。”
“……”
聂铮张了张嘴,“我是柔弱的女孩子。”
“我也是。”
盛开从善如流,一边还抬起手和聂铮比了下【身高:
“我比你更柔弱。”
行,狭路相逢,不要脸者胜。
聂铮服了,认命地去了。
盖子不重,聂铮只轻轻一抬,就挪出了一条缝隙。
他低着头,正想要将盖子完全搬离开来,却被盛开突然拉到了身后。
盛开:
“捂嘴。”
又是那股奇异的清香,从盒子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这一次香味要浓得多,似乎整个房间的香味都是来源于此。
盛开一手捂嘴,挑起一脚将虚掩在上面的盖子踹了下去。
绿色的污水随着惯性在盒子里荡漾,上方的水面由于细菌长久的堆积形成了一层绿藻。
厚重的绿藻之下,赫然出现一张苍白的脸。
窗外有细碎的月光穿透进来,沁凉的夜色下,少女闭着眼,显得静谧又安详。
盛开冷着脸,将旁边剩余的四个盖子全部踢开,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模一样景象。
聂铮皱着眉,俯身观察了片刻,神色凝重:
“这些好像都是被审核者。”
表面上看起来,每一个箱子里躺着的都是少女,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跟盛、聂两人一样,只是被打扮成了女性。
里面的所有人,真实性别都为男。
那么,他们是NPC的可能性就很小。
虽然聂铮的胆子很大,但一想到他跟这些尸体单独在黑暗的密室里待了将近一天,他就觉得后背发凉。
他转头问:
“这些绿色的水是什么东西,福尔马林?”
盛开不答,他阴沉着脸,围着盒子走了一圈,冷不丁地问道:
“你知道香水的制作工序吗?”
聂铮:
“?”
“先是采集原料。”
盛开声音缓缓,听不出情绪,“再将原料和酒精按比例混合,沉淀后,有一个步骤叫做醇化。
意思是,将这些香水混合物密封贮藏并冷却,等它产生醇化反应。
最后这些混合物会变成一种半透明的浑浊【液体。”
“一般香水的原材料,大多是植物、水果,或者是带有香气的树脂香料,但是也有一些味道来源于动物。
比如来自抹香鲸的龙涎香,或者是来自雄鹿的麝香。”
聂铮最开始还不明所以,以为这祖宗臭美的毛病又犯了,结果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你是说……
这里奇怪的香味是……”
为什么那个管家要让盛开跑呢?
因为这个天鹅湖庄园里的主人,那个叫做安德鲁的男人,是一个以少女的肉身做香水原料的变态。
但是人的体香,通常只有在与爱人极度缠绵的时候才会被对方捕捉到。
盛开低下头去看躺在盒子里的那些人,忽然庆幸自己醒得早。
正在这时,一声极度轻微的“叮当”声,从黑暗的那头遥遥响起。
聂铮疾声道:
“那人又来了!”
盛开迅速将手中的灯灭了,随手扔回了桌上。
聂铮看见这幅架势,颇有些兴奋地说道:
“小花儿!
干他吗?”
盛开莫名其妙地看了聂铮一眼,翻身躺进了一块还算干燥的盒子里,说:
“干什么?”
聂铮:
“……”
见聂铮还在发愣,盛开拧眉道:
“愣着干什么,快进去。”
叮铃声愈发逼近。
聂铮手忙脚乱,忍着恶心将盒子里的水倒了出去,再次躺回他那间棺材似的盒子中,放轻呼吸,等待着安德鲁的来临。
第24章 重叠梦境(3)
脚步声由远及近,叮铃碰撞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盛开屏息贴在盒子内部的一侧,听到一声声的脚步声叹息般地落在耳侧,然后,戛然而止。
不多时,盒子上方再次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
滴答,滴答。
好像是某个乐手在用玻璃瓶演奏乐曲,可是这磕磕绊绊的声响,与其说是乐曲,不如说是噪音。
那人就在盛开藏身之处的正上方,盛开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才听见这毫无章法的敲击声沉寂了下去。
然而下一瞬,盒子的盖子被缓慢地挪开了一条缝。
盛开头皮一紧,黑沉沉的视线紧盯着头顶上方的漆黑一片。
遮光的木板被撤下,一束刺眼的光劈开了黑暗。
盛开眯着眼,在盖子被撤下的同一时间已经翻身而起,抬腿就向那人横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