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逍最先跑到出口,险些与一个人影面对面相撞。
定睛一看,原来是消失已久的徐知风。
盛开紧跟之后,一抬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大厅内的玻璃柜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破开,玻璃碎了一地,只有那些空的还保留完好。
而曾经被束缚在里面的人群,正不断地通过破碎的口向外爬。
他们行动迟缓,关节滞涩,但每个人的眼神中所带的怨恨与阴毒,几乎凝成了刀刃。
在惨白的灯光下,这些人赤身裸【体,但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灰败的青,刚才盛开被其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没仔细去看这些柜中人,现在再看才发现这些青得几乎发黑的东西,就是颜料。
陈慧的头发上凝结了很多,庄寒的刘海上和右肩也有一些,而盛开在刚掉落的时候也不幸沾到了手上。
厚重的颜料覆盖着,凝结着,又慢慢在人体皮肤上皲裂,就像一场疯狂的彩绘艺术。
盛开突然明白了这个密室名称的含义。
这些人被放在一间小小的玻璃馆中,任每一个人参与考核的人观赏、议论、甚至是销毁。
或许都不会被称作NPC,盛开想,被放进柜中经历无限的轮回,还能算得上是人么?
徐知风被拥堵在了一间玻璃柜的角落里,一眼看见众人,眼泪就跟珠子似得吧嗒吧嗒往下掉:
“呜呜呜开哥救我……”
柜中人似乎盯住了徐知风,只有少数靠近通道的,看见众人后转移了攻击目标,其余人眼珠都不带转一下,执着地朝徐知风爬去。
青黑的颜料随着柜中人的行进,在地上留下一道蜗牛爬行轨迹似的粘稠。
有人青黑的指尖已近在眼前,徐知风双腿打颤,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这时,他听见耳边“锵”地一声,似有刀破开空气,强势地插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柜中人的面前。
徐知风睁开眼,看见一把唐刀不偏不倚地插在自己的脚边,而柜中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盛开从手腕上的光影中取出了一把唐刀,那是他从初始密室带出来的。
他一抬头,看见徐知风还鹌鹑似的杵在原地,吼道:
“发什么呆!
去那个高台上面!”
这一声犹如惊雷,让柜中人的视线齐齐向通道口的众人望了过来,这些目光即便是只看一眼,也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有粘腻的声音在地上缓缓响起,大多数的柜中人弃了徐知风,从四面八方朝四人拥堵而去。
沈修在最前面,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棒球棍,听见自己牙根在咯吱作响。
庄寒位于人群之后,在盛开二人严阵以待之时惊呼道:
“后面也有!”
四人站在两个房间的通道处,前后都是伏地而行的柜中人,他们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房间就这么大点,不出几分钟,他们四人就会被这场青灰色的人潮淹没。
闻人逍抬腿一脚将即将爬到身边的一个柜中人踹飞,当机立断道:
“先分散。”
几乎是在闻人逍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四人同时向四个方向散开。
盛开将柜中人潮破开了一个出口,沈修挥舞着棒球棍狠狠地朝靠近过来的柜中人击打而去,怎料那柜中人的皮肤像泥塑似的,瞬间凹了下去。
没等沈修吁出一口气,被打到凹进去的皮肉却立马恢复了原状,而那棒球棍接触到皮肉的部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开来。
庄寒个头小,行动敏捷,趁着柜中人在地上爬行之际,已经攀爬到了墙角柜顶上,冲着众人厉声道:
“不要直接接触到他们!”
闻人逍闯关密室经验丰富,早就参透了这一层。
柜中人在地上攀爬的时候,裸露在外的肌肤将接触到的地面腐蚀出了一条长痕,只不过因为有颜料覆盖其上,看不真切。
他在人潮中取出了藏在光标里的弯刀,银刃如极光般耀眼,一抬手就解决了一片。
盛开反而却是其中最狼狈的一个。
他失了唐刀,武器不在手,只能尽量一边踢开近身的柜中人,一边往高台的方向逼近。
可这源源不绝的柜中人,就像跟盛开杠上了似的,直把他往反方向的死角里逼。
仓促间他抬头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闻人逍的弯刀,大片的柜中人潮被分割成了两片,一片往庄寒待的柜角涌去,将那摇摇欲坠的柜子摇得咯吱作响。
另一片则气势汹汹地朝着盛开而来。
徐知风此时已爬上了放置蜡像的高台,背后是微扬的帷幕。
“你们快上来!
他们爬不上来!”
沈修身边的柜中人寥寥无几,他抱着一股戾气,狠狠地将它们砸得不成人形,然后借力挣扎着第二个爬上了高台。
闻人逍身边的柜中人也不多,可他却没有率先登上高台,只是解决完身边的人后,迅速来到盛开身边,遥遥地朝他伸出了手。
一只青白枯朽的手横插了进来,被闻人逍干净利落地解决掉。
盛开一秒也未迟疑,握上了那双指节分明的手。
他仿佛看见闻人逍笑了一下,又好像只是错觉。
盛开觉得视线都被这青灰一片所占据,只有眼前人的笑容是有颜色的。
胸口有一个东西在发热,但盛开来不及思索,就觉得腰间有一个熟悉的热度贴了上来,眼前一晃,便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上。
闻人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过身掩饰般地对仍在柜上的庄寒说道:
“跳下来。”
柜中人似乎是忌惮着高台上的某种东西,虽然这个高台比玻璃柜矮很多,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围在玻璃柜下,摇晃着待在上面的庄寒。
玻璃柜并不结实,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倒塌。
好在庄寒并不是一个扭捏的人,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将腰部微微抬高,一边伏地身子,一个蹬腿,就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上。
因为惯性,庄寒差点冲出了另一面的高台,但好在盛开和闻人逍两人将她拉了回来。
庄寒精疲力竭,靠在一边喘息了片刻,说:
“他们攻击的应该是沾过颜料的人。”
六人当中,只有盛开庄寒以及陈慧沾到过颜料,陈慧已经被剖开心脏死了,剩下的两个人理所当然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沈修和闻人逍没受什么伤,庄寒也只是因为从高处跳下,脚扭了一下,唯独盛开,赤手空拳从人潮中出来,身上难免溅上了点颜料。
这些人身上的颜料跟之前沾到的不同,就像变异了一样,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盛开却一声不吭,垂着眼不知道在忍痛还是在放空。
柜中人围在高台下一米左右的位置,像忘川河里想要找到替死鬼的怨魂一样,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却不敢靠的太近,仿佛这个高台上有令他们胆寒的东西一样。
众人逃过一劫,兀自消化着刚才的惊魂一幕。
可盛开没忘记,如果不是徐知风,也许这些柜中人就不会突然出现。
颜料透过衣物腐蚀到皮肤上,跟被针扎进骨头似的,又麻又痛。
胸口的东西还在发热,盛开估摸着应该是庄寒的那块怀表,但他没心力去管,甚至也懒得去质问徐知风。
这时,闻人逍在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盘着腿坐下:
“盛先生,你还好吗?”
盛开:
“死不了。”
末了,他故作轻松地接了句,“对了,这玩意儿会带回失乐园吗?”
闻人逍靠近了点,将盛开的手臂端起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后,才笑道:
“会,不过失乐园有伤药售卖,效果还不错。”
两人挨的近,盛开借着闻人逍的身体将其他视线阻隔在外,轻声说道:
“画家就是徐知风。”
气息喷洒在闻人逍耳边,后者垂下眼却并不避让,轻声应道:
“嗯。”
盛开盯着闻人逍的侧脸,半天也没捕捉到他一个异样的神情,心知试探不出什么,只好接着话音说下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还会进一次宴会厅,就跟狼人杀的天亮一样。”
宴会厅属于天亮,密室属于天黑。
暗夜里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太阳升起的时候,狼人便披上人皮,隐藏在人群里。
闻人逍是归于黑暗,还是属于黎明?
这样想着,盛开支起身子,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沈修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
两人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沈修整个身体已经腾空,紧紧地与高台中央的蜡像粘合在了一起。
台子上最中间的那个男人,一手已穿透了他的胸口。
男人嘴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鲜血顺着手臂流到身上,与青灰色的颜料融为一体。
他猛得收回手,从沈修的身体里掏出了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缓缓举过头顶。
片刻后,心脏变成苹果,“吧嗒”一声滚落在地。
※※※※※※※※※※※※※※※※※※※※问:
你为什么要写苹果,橘子桃子火龙果不行吗?
答:
我不喜欢吃苹果。
第17章 人体画展(13)
变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在心脏被摘掉的那一刻,沈修黏合在男人手上的身体也瞬间滑落,棒球闷声落在了盛开的脚边。
紧接着,高台上所有的蜡像都开始动了。
右边坐着的三个女人,看见了化为苹果的心脏,互相争抢起来;仰面躺在地上的婴儿发出了刺耳的啼哭声;男人左侧,年轻女人的头发像染了一层霜,而老太太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渐渐化成了白骨;他们脚边白色的鸟挣扎着想要展翅,却似乎被一张透明的幕布挡住了天空,束缚在男人的身边。
男人的动作很快。
在沈修的身体落地后,他便立马向下一个目标转移——离他最近的,是盛开。
盛开身上的伤口还在疼,那一刻他脑中几乎是空白的,又仿佛掠过了许多被忽略掉的细枝末节,混乱一片。
男人青白的指甲近在眼前,像一把染了毒的刀。
盛开仓促间一抬眼,就看见了隐在暗处的徐知风。
他笑了,笑得一派天真:
“你们中间有人害死了我哥,我找不到是谁。”
话到一半,徐知风的音调开始变高,属于男声的低沉慢慢变成了女声的高昂。
清清脆脆,分明就是属于一个少女的声音:
“那就一起去死吧。”
电光石火间,仿佛所有的线索都连成了线。
片刻之前,他告诉闻人逍,画家就是徐知风,其实只是真假参半的试探。
他并不十分确定画家就是他——因为徐知风的性别。
红色房间的主人、白色卡片里的线索,似乎都指明了画家是个女人,而徐知风一直以来也并没有掩饰自己对于绘画的熟知度,反而是庄寒,各个方面都与画家极其符合,盛开也就暂时将徐知风排除在外。
可如果徐知风是个女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在红色房间的时候,徐知风第一眼见到闻人逍就表露出羞涩,盛开当时还以为徐知风跟他一样是个gay。
再到后来,他偶尔会将手不自觉地放到耳后,盛开当时看见只觉得奇怪,现在一想,他分明就是在做一个将头发别到耳后的动作。
所以徐知风在血人逼近的时候,故意害盛开慢一步,被血人伤了手腕。
而之后一直默默地混入众人之间寻找机会,直到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个白色房间。
直到,玻璃柜在不声不响的时候破裂,禁锢在其中的梦魇打破白昼,迎来独属于它的黑夜。
但这只是乐曲的前奏,让柜中人将他们逼到高台上,才是徐知风这个指挥真正的目的。
如果徐知风是伪装成玩家的NPC,那么必定同样受到天幕规则的束缚,否则在宴会厅投票的时候他们就被烧死了。
那么徐知风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
这个白色房间是个密室,在徐知风与他们身份等同的情况下,男人肯定也不会放过徐知风。
他有什么把握能够逃脱?
盛开想了很多,可在现实里只过了一瞬。
他记得,密室里没有解不开的死局,可是却存在触发死局的条件。
直观存在的死局不会发生,但如果是玩家自己主动触发了某个死亡条件,那就是避无可避的。
比如现在。
徐知风仿佛玉石俱焚一般,将他们引到了这个高台,高台上是一幅真人蜡像组成的名画,《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
我们到哪里去?
而随着高台急速的震动,台下的柜中人纷纷畏惧般地向后缩了回去。
盛开没有办法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手穿过众人,探到他的胸口。
他听见闻人逍急促的呼吸,庄寒远远的惊叫以及自己平静的心跳。
死亡正要降临。
可就在下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手紧紧箍住了身体,又是那个熟悉的温度。
他被迫转过了身,艰难地抬起眼,在满目的惨白的灯光中,看见了闻人逍的脸。
心里有个细小的疑惑似蜻蜓点水,惊澜而过。
紧接着,男人的手在盛开的眼前,穿过了闻人逍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