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只是掩清和都这样说了,慕子云自然是信的,但他还是不满道:“你在关禁闭,哪来的人啊。”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慌忙的脚步声,想来也是掩清和在小霜台院子周围布下了无形阵法,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布阵者即可立即知晓。
掩清和摸着黑推慕子云下床,敲门声自然响起。
慕子云上一回来小霜台时便听过同样的敲门声,那时掩清和将他变作小鸟塞进了袖子里,实在委屈。
于是咂舌骂道,实在不满:“楚正则?怎么每次都是他这没眼力见的,怕不是掐着点来的吧…”
只是他还未嘟囔完,便被掩清和一把塞进了桌子底下,紧接着周身光芒一闪,是施以障眼法遮盖。
没办法,虽说慕子云是大摇大摆地上了天庭,可来小霜台做客到底是偷摸着来的,还是见不得光。
掩清和抬手挥开一扇窗,让光线透进来,毕竟他可不想同外人共处黑暗,而后清了清嗓子,道:“进。”
楚正则推门而入,见得屋内只开了一扇窗,光线从掩饰得缺口处挤进来,恰好照在掩清和身上,便问道:“怎么将家里弄得这样黑。”
桌子底下的慕子云:呵呵,说得好像很熟似的。
“烦,不想见人。”掩清和回答得敷衍至极,只是听起来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楚正则见着了地上的空酒坛,一时语塞,便灰溜溜地道了句:“抱歉,都是我不好。”
他本想卖个人情,以掩清和的性子,定是会想方设法地还了,这一来二去,他二人关系定会更近一些。
谁料一朝被当事人捅漏,而自家祖母也是不留情面,反倒拖累,实在是让人自尊受伤。
但掩清和却没心思同楚正则闲聊,且不说他们本就不熟,现在这小桌子底下——也就是他的腿间,还藏着一个人呢!
“楚大人不是在禁闭期间么,怎的还偷跑出来了?”他问道。
“听说你不太开心,我便来看看你,也向你道个歉。”楚正则老实道,“你放心,祖母那头有愿儿在,一时半会不会想起我的。”
他口中的“愿儿”便是楚皓愿,楚皓愿是他同族堂弟,近些日子刚来到天庭,正是掩清和那未曾见过的邻居。
只是掩清和现在可没心思想这个,他急着赶人:“若是没什么事,楚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虽说西夫人不得空监督,但被人发现了还是不好。”
许是楚正则神经粗大,竟是完全没听出其语言中赶客的意思,反倒极为正经地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只说一件事儿,说完我便离开。”
掩清和疑惑看他,只见得他从袖中摸出个白玉瓷瓶来,便问道:“这是何物?”
“引魂之水。”楚正则将那瓷瓶往掩清和面前推了推,而后压低声音道,“庄星雨虽是死了,天庭却未能唤回他的魂魄。”
“锁魂?”
“正是如此。”楚正则又道,“先前查阅卷宗之时我便在想,既然任起枝的儿子是年少夭折,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却还是坚持不懈,想来也是有这重要的筹码在。”
他说罢,又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来,掩清和借着光线看上头的花纹,甚是眼熟。
“那日在庄星雨的尸首旁寻见了这个荷包,上头有些族群图腾,竟是仙气鬼气都无,应是凡间神物。”
“里头呢?”掩清和问道。
“尚未打开过,我怕它里头装着些许破碎之物,一打开便散去了。”楚正则将那荷包递道掩清和面前,“祖母那边想来也是对我有异议,所以关于荷包之事,我只字未提,都留给你。”
“…多谢。”掩清和礼貌道谢,却是猝不及防、猛地抖了一下,惊得楚正则直瞧他,便道了句,“无事,不小心撞到桌子了。”
掩清和咬了咬牙,暗自并拢双腿,将那藏在桌子底下的人胡作非为的手夹了个紧,而后才能集中注意力去看那只荷包。
说来也是奇怪,寻常荷包上绣着的都是些梅兰竹菊之类的高雅之物,再不济绣些鸳鸯野鹤,可这荷包上竟是绣着几只八脚蜘蛛,蜘蛛的肚子上还用了银线点缀,亮晶晶的、美感诡异。
“想来那荷包是隔绝体,为了隔绝包里头与外头的世界。”掩清和想了想,便随口提了句,而后举起手腕来,腕上银镯同样亮晶晶的,“就像我手上的银镯,先前丢在鬼界好些时日,找回来时也没沾染上半分鬼气。”
楚正则目光炯炯,盯着掩清和腕上的银镯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其有要脱下来给自己欣赏一番的意思,便干巴巴道了句:“鲜有男子带银镯,我先前便想问了,这银镯定是很重要吧?”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掩清和如实说来。
第61章 荷包里有小虫子
与慕子云这不满就要乱摸的性子不一样,楚正则好歹有自知之明,知晓掩清和的脾气,便没在小霜台死皮赖脸地待着要看,将荷包交给他后就道了别。
这才让慕子云解放了。
相比从前,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鬼王大人如今实在是好脾气,毕竟他几乎在桌子底下、也就是掩清和胯下待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生气,期间还要听着他们聊天,感受那不速之客话语间流露出来的真意。
切,喜欢便喜欢,反正也没有自己的好福气。
他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便正好对上掩清和的目光,后者像是要把他盯穿似的,害得他有些心虚,不敢再凝视深渊。
“你下次再乱摸,我就一刀剁了你的手。”掩清和没好气。
“我哪有摸啊。”慕子云大言不惭。
掩清和见他这般,不免积气,忍不住理论:“你明明摸我腿了!在我同楚正则说谢谢的时候。”
“是吗?那兴许是不小心碰到了吧,肯定不是我有意的。”慕子云憋着笑,“那时的情况这样紧张,我哪敢乱摸呀,再说了,我整个人都快被你夹死了,哪有摸得着的机会啊。”
掩清和刚想反驳,说你明明是摸了之后才被自己正法的,却又后知后觉,这登徒子实在不要脸,竟是试图引导自己说那被轻薄的过程,自然是又羞又气,抬手就给慕子云的额头来了个爆栗。
敲得极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钟被撞响了。
摸便摸了,非要这般闪烁其词,掩清和暗自不爽,他怎会不知慕子云是什么意思,明明心中泛起欣喜,却又不得不被理智镇压,只因这人实在是太不识抬举。
“错了错了。”见人真的快生气,慕子云连忙捂着额头讨饶,又拉过他的手呼呼,哄道,“打疼了吧,下次拿棍子敲我便是,可不能伤了你这手。”
掩清和猛地将手抽回,命令道:“你先闭嘴,然后给我坐下。”
慕子云立马乖乖坐在箱子上——方才楚正则坐过的地方。
毕竟小霜台只有一把椅子。
那箱子着实是不高,慕子云坐在上头矮了一截,看向掩清和时便像个乖乖听训的学生,惹得掩清和更不好意思同他置气。
“你来开。”掩清和将荷包往慕子云面前一推。
荷包中央有个不易察觉的小凸起,慕子云隔着布料捏了捏,是软的,便直接将荷包打了开来——
竟是从里头倒出一只小虫子来。
掩清和用手戳了戳它,不动。
“哎!你怎么直接用手戳啊,也不怕有毒。”慕子云阻拦不及,连忙将他的手拽回,握在手心里来回瞧。
“只是看它死了没。”掩清和一脸无辜。
“那也不能乱摸啊,这虫子看着像夏蝉,又有些像流萤,八成是只杂交蛊。”慕子云故意吓他,“说不定是万蛊之蛊,蛊中之王,摸一下便倒地不起、永久长眠了。”
“哼,我若是死了,不正合你意?”
掩清和更是故意,凑得离他近了些,声音拖的又长又暧昧,接着道:“我若是死了,鬼王大人那样英武不凡,信手一挥,便将我的魂勾去,勾到你那鬼行宫,大门一关,便使我生生世世不得脱逃…”
……
败了。
自觉不敌,慕子云抿了抿嘴,不再接话,只是沉默着将荷包内衬翻出,见得里头空空如也,倒是内衬布料上绣了许多花样。
这花样实属特别,他便将那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忽然灵光一现,皱起眉来。
“怎么了?”见他神色有异,掩清和凑了过去。
“清和。”慕子云试探着望他,问道,“你觉不觉得这花纹有些眼熟?”
掩清和跟着他皱起眉,是想了半天也是想不到,却见得慕子云一直盯着自己看、视线偶尔飘到自己的手腕上,提示意味明显……
等等,镯子!
掩清和恍然大悟,连忙将手腕上的银镯脱了下来,放到荷包旁比对。
“再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慕子云两只手拿着,视线在其中来回跳跃,想必核对账簿的审计都没他这般认真。
花纹总有象征意义,而银镯子上的镂花样式实在少见,掩清和从前便很好奇,奈何他是未曾见过自己母亲一面,家中也不与母家亲戚来往,便只得作罢。
如此看来,这莫非是娘亲母家的东西。
“难道这是你娘亲的东西?”慕子云比他先一步开了口。
既然掩百川都能死而复生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掩清和的娘亲还活着也不是没可能。
“许是族内的花纹。”
掩清和却是摇摇头,而后答道:“虽说我不了解,但隐隐约约听我爹提起过一些,娘亲母家是南疆大家,家中应当是有自己的图腾的。”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怎么…”
他确实想问点什么,又不太好意思,毕竟这是自己戴了几百年的镯子,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它的样子,可到头来竟是还不如旁人记得深刻。
“你忘了?你这镯子可是在我那儿待了许久呢。”慕子云笑了笑。
他不明说,掩清和却猜得到,那时人镯分离,想来应当是总拿出来端详吧。
……心情有些飘飘然。
但他还是傲娇道:“说这么含糊作甚,你那时不是以为我这镯子是玉玺盒子的钥匙,才一声不吭地偷去么?”
慕子云一惊,连忙往回圆:“我那是…”
谁料掩清和竟是忽然捂住了他的嘴,轻轻嘘了一下,慕子云会意噤声,顺着掩清和的意思看去,竟是看见那小虫子动了。
不仅动了,还颤颤巍巍朝着掩清和爬来。
“它别是认识你吧?”虽说这小虫子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慕子云还是下意识站起身,将掩清和往自己身后拨了去。
“蛊虫濒死的时候会下意识寻找最佳宿主。”
掩清和在他身后露出个脑袋来看,见那小虫没剩几口气了还在坚持爬,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等等,我好像懂了。”
“懂了什么?”慕子云回头望他。
“借你匕首一用。”
掩清和说罢,便将他靴边匕首摸了来,迅捷精准地在手指上扎了一个洞。
“……”
慕子云来不及阻止,也不好责备,只能从地上捞了个相对干净的酒坛盖子搁在桌上,好给他接着血。
那小虫子闻见了这点点血味,便调转方向朝着掩清和爬来,只是这小虫子实在力竭,爬到一半便无法行动自如、只能挣扎着挪来。
莫说那小虫子嗅觉灵敏,就连慕子云也觉得,掩清和的血有股香香的气息。
让人想咬一口。
他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
被人肖想的掩清和全然不知,自顾自挤完了血,一边将受了伤的手指往手帕上抹,一边伸手去捉那筋疲力尽的小虫子——
然而他还没完成上一件事,或是说还没来得及,慕子云便先他一步、将他的手指纳进了口中,害得他捏小虫子的动作一滞。
温温热热的,像是将手探进了蒸过的豆腐里,只是这软肉温度恰好,也比豆腐更为软嫩、更为灵活。
“你做什么……”
掩清和惊讶极了,也烧红了脸,连忙将手抽出,却反被握着手腕一拽,失衡倒在那始作俑者的怀中。
他被捧住脸,嘴中一丝腥甜。
这可怪不得慕子云色欲熏心,毕竟昨夜不同今日,他还没有亲吻过今日的掩清和。
“这虫子要是死了,你也死了。”掩清和脸红到耳尖,憋着气将手指蹭在慕子云的衣裳上。
“死不了。”慕子云心情大好,笑着将那虫子抓起、丢进呈着血的酒坛盖子里。
正如掩清和所想那般,寻常的咒语术法接触了自己的血便骤然勃发、威力大增,眼下这小虫子接触了它的血,便荣焕新生。
那小虫子得了活力,才没再缩成一团,它惬意地伸了伸翅膀,腹部泛出光亮来。
“是灵气。”慕子云仔细看着,忽然道了句。
“那便是庄星雨或者罪魁祸首的灵气了,恰好这有引魂之水,一试便知。”掩清和同他一起望着,却是苦恼道,“可我们并非蛊虫之主,要如何使其释放这灵气,莫不是一拳打爆它?”
他这话说得轻巧,仿佛下一秒就要重拳出击,那刚恢复活力的小虫子可谓是吓得不行,伸懒腰的姿势骤然停滞,连忙朝那放在一旁的白玉瓷瓶爬去,在桌布上拖出一道血痕来。
“清和,你可吓到它了。”慕子云笑着将那白玉瓷瓶的瓶口打开。
引魂之水说来玄乎,其实就是印象湖里的水,一舀一大堆,对于天界来说,印象湖是相当于鬼界彼岸花的存在,有储存现世、永久回放之力。